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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佟毓婉被他如此打量,早已覺得渾身發熱,也不敢多瞧他,只是恨恨的回答:「家父說,如果周先生肯放手翡翠屏風,我們家甘願送些錢給周先生做為車馬費。」

    周霆琛又吸了一口煙,並沒回答。煙霧彌散開來,被嗆住的佟毓婉不禁咳嗽,喘不上來氣,他扭過臉正看見漲紅憋悶的她捂住嘴咳嗽,下意識將煙按在菸灰缸里。語氣卻依然冰冷:「你覺得我需要你這些錢嗎?」

    燈光晃得毓婉的如波雙眼閃過一絲狡黠,立即隱藏在倔強的表情背後:「周先生必然是不需要的。」

    這點小心思他如何看不透,周霆琛只覺得好笑,歪頭看著她,繼續繃起臉來問:」既然知道我不需要,你又拿來?」

    望著他剛毅的面容,佟毓婉竟然扯不出謊話,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因為家父覺得周先生需要。」

    見毓婉貓爪子收了起來,周霆琛鼓掌,笑著將錢袋放回佟毓婉面前:「我不需要你們家再掏錢出來。我只需要你一聲道歉。」

    面對沉甸甸的錢袋放在那兒,佟毓婉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她倔強的抬起頭,望著周霆琛的戲弄的笑容不想說。只是耳邊又響起母親的話,本來眼下在上海灘討生活就是勉強支撐,再惹上了這個魔障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佟家,若能好好商量總好過來日父親和他們玩命。是阿,若能一句道歉便可解決,又何必再執拗堅持?

    周霆琛向前探了一步,身子靠近她,連同她擰在一起的眉頭都瞧得清楚,毓婉忍住臉紅心熱立即向後退了半步,惶惶的抬頭,第一次如此仔細的看了他的模樣。

    他的目光犀利凌睿,他的嘴唇薄削緊緊抿住,她覺得他所有的呼吸仿佛就在眼前不停浮動,甚是曖昧,才又退了一步才別過頭。

    他也有些閃神,回過神又戲謔的問:「怎麼,還是不說?」

    佟毓婉強忍下心中惡氣,一本正經的鞠躬施禮:「當年是我年紀小不懂事,說的話惹怒了周先生,我向你道歉,您宰相肚裡能撐船,不跟我一般計較。」

    周霆琛沒有想過佟毓婉會道歉,雖然言語裡百般不願還帶有嘲諷,但聽得佟毓婉的話,他還是強忍住笑,低低命令道:「聲音太小,我沒聽清。」

    佟毓婉昂起頭:我向你道歉!

    周霆琛還想逗她,俯身低頭,正望見眼淚順著她粉嫩的臉頰流下來,晶瑩的淚珠從他方向看來,仿佛能墜在地上摔碎般透亮。惹得他心中一震,本能伸手去擦,毓婉氣惱的搶先一步抬手擦掉,別過頭不讓他看。

    周霆琛竭力讓自己面容平靜,按住心中異樣立即回頭吩咐管家:「把翡翠屏風給送回佟家,多叫幾個人仔細包裝小心些。」

    管家應答一聲,佟毓婉擦乾眼淚疾步跟上管家,準備離開。

    他背對著她忽然開口:「佟小姐。」

    「嗯?」佟毓婉聞聲回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叫住自己。還來不及再問,周霆琛已把錢袋拿起來,扔在佟毓婉懷裡。極其沉重的一袋子錢,冷不防的佟毓婉險些被撞倒。

    周霆琛又恢復往日冷漠,冷聲到:「把這個帶回去,這點錢我還看不上。」

    佟毓婉還想說話,周霆琛已坐在沙發上攤開當日報紙,不再理睬她。

    翡翠屏風討回來了,錢財卻沒了著落。眼看著皇上大婚內務府那頭催得緊,那氏索性也撕開了臉皮修書一封送與敦儒貝勒。只求他念在兄妹情面上先將此事妥過去。萬沒料到,掐算著書信也該到了京城的日子卻收到敦儒貝勒病逝的訃聞,一家子錢沒著落不說,又添了喪禮和隨捐。

    上海灘新任接管的督軍沈之沛聽聞佟家落魄,便牆倒眾人推,硬生生又攤派下來三萬銀元的軍費,眼看期限快到,大筆開支仍是無處著落。那氏被氣得一病不起,佟鴻仕更是整日哀聲嘆氣尋不到好對策。

    縱使佟毓婉再將京城學生那些自由民主的想法放在心頭,也開始猶豫是不是真要接受杜家的庚帖了。奈何杜家此時仿佛石沉大海,送來庚帖後見佟家並無反應也沒有再派媒人來提,惹得那氏越發哀聲嘆氣。

    毓婉又和黎雪梅私下裡聊了聊,得知黎家海事上也出了一點麻煩,不久她留學法國的哥哥黎紹峰就會歸來處理家事,倆個同病相憐的人依在法國梧桐樹下並肩嘆息,明明是新社會,卻身在舊家族,很多事當真是女子自己做不得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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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家與周家交好,杜家二兒子允唐又與黎紹峰曾是同班同學。黎紹峰歸來不久,杜允唐就在自家開了歡迎酒會招待老同學。

    佟家車子停住,毓婉探出頭察看,杜公館前早已依次停滿各式各樣的汽車,門前侍衛僕人正忙前忙後的招待,大落地花窗里燈火輝煌,照的觥籌交錯的富貴人影夢幻疊加異常炫目。各式穿著西裝的賓客手挽著女伴魚貫而入,唯獨佟毓婉和黎雪梅兩人從車子下來,結伴拿著請柬踏上台階,將請柬交與侍衛,侍衛看完立即笑道:「佟小姐,請進。「

    杜家這張請柬親自由杜老爺杜瑞達書寫。杜管家送到佟家時先是為自家太太貿然送庚帖一事賠禮道歉,又替老爺以年輕人喜歡熱鬧為由邀請佟家小姐參加舞會。此番作為給足了佟鴻仕面子,再故作矜持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所以,那氏儘早為毓婉準備了相應的旗袍首飾和手袋,與黎雪梅一同前往杜家。

    以杜允唐名義舉辦的舞會,參與者多是年輕的公子哥和小姐們,佟毓婉駐足在杜家門口不消半刻鐘,已有有心的男子悄然觀察她的舉動,意圖搭訕。見狀佟毓婉連忙與黎雪梅垂首相伴一同走過正門,繞過盤旋而上的大迴廊扶梯步入正廳。白晝般燈影下女子衣香鬢影神態嫵媚男子舉止風雅行為倜儻,佟毓婉和黎雪梅因背影身高相仿,又同穿了碧色洋縐紗的珍珠紐襻的旗袍,仿佛兩隻未成熟的酸澀果子,讓人看著那般可笑。

    黎雪梅臉色有些微紅,但也是見慣了這樣場面的,她拉著毓婉順著正廳邊緣走到一旁落座,輕柔舒緩的音樂里,正廳里有若干對男女正在跳舞,她特地指了指其中一個身穿黑衣禮服的高挑男子:「那是我大哥。」

    佟毓婉側眸看了一眼,立即收回視線,抿嘴一笑:「你們兄妹倆長得倒是極像。」只是黎雪梅更為陽光燦爛,黎紹峰略為陰柔,眉目間隱忍著些許煩惱。大約是黎家此次出事的緣故。

    據聞黎老爺有些娘胎裡帶出的病,時而焦慮抽搐。前年黎家因與日本人從事貿易遭到j□j抵制,損毀了碼頭出港的船舶,連帶著又策反了兩家工廠的工人罷工,黎家生意越發不如從前,黎老爺的身體也自然而然每況愈下,近來抽搐越發頻繁,前幾日還有昏厥徵兆。黎紹峰受命歸來重整河山,肩上重擔足有萬斤之多。

    兩人還在低低議論,忽看見周霆琛身著黑色長風衣走入,他身上挺括面料的風衣隨走動帶風襲來,襯得氣勢硬朗,而同為黑衣的黎紹峰抬眼看見甚是驚喜,嘴角微揚,兩道愁眉略舒展開,幾步走過來將周霆琛狠狠抱了抱,似久違重逢的好友般欣喜。兩人欣然笑談,走廊一旁倚靠一位翩翩貴公子,貴氣十足的他白色西裝配領結,手端紅艷濃香的葡萄酒與兩人眼神挑釁,周霆琛從容走過去,與他也是拍拍肩膀,抱了抱。三人聚首寒暄,毫不在意周遭竊竊聲四起。

    周家黎家杜家,老一輩固然有隔膜橫在心中,少一輩似乎頗有惺惺相惜的味道。三位不同氣勢的青年男子佇立舞池中央,似乎將頭頂上方亮如白晝的水晶燈光亮也比了下去,惹了無數妙齡女子窺視目光。

    毓婉有些好奇,卻沒開口詢問黎雪梅,想來也知道,那位白衣貴公子,便是送來庚帖的杜允唐了。

    記者手記:

    佟毓婉老人被搶救過來,強撐著一口氣不肯斷,只為等我告訴她,那個神秘買家是不是他。

    我放下電話,回頭看了看搶救室剛剛熄滅的燈,卻不敢真的走進去告訴她真相。她掛念那麼多年的人,其實已經…… ☆、驚錯春意上

    對杜允唐,毓婉並沒有過於在意,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隱約覺得相貌還算堂堂,不慌不忙收回視線又與黎雪梅交耳低語。說沒到兩句話,聽得有人招呼雪梅:「三妹,過來。」

    黎雪梅抬頭,笑著拉起佟毓婉,兩人一路走過去,直走到周霆琛杜允唐和黎紹峰中間,黎紹峰第一次見佟毓婉,側首問黎雪梅:「這位漂亮的小姐是?」

    黎雪梅笑得花枝亂顫調皮回答:「大哥,這位漂亮的小姐是我的同學,佟毓婉。」說完又刻意在黎紹峰眼前擺擺手,「大哥,你的眼睛可還看得過來嗎?」黎紹峰將她調皮的手掌拍掉,立即向佟毓婉點頭示意:「原來是三妹的同學,也是學畫的?」

    佟毓婉點點頭,眼睛卻刻意避開周霆琛冰冷注視:「是,學了幾年的油畫。」

    站在黎紹峰對面的杜允唐聽得佟毓婉的名字眉頭皺了皺,端著手中高腳杯望過去。連日來杜凌氏在他耳邊反覆嘀咕佟毓婉三個字不下百餘次,又說什麼賢淑良德,品格端正,想想便是極為無趣的舊家女子。他本一口拒絕了,更別說會發出請柬。佟毓婉今日來參加他的私人舞會,必定是母親一手安排的結果。他低頭打量她的瘦削背影,嘴角帶著不屑:「沒想到,佟大學士家的千金也能賞光蒞臨,舍下簡直蓬蓽生輝了。」

    今日佟毓婉並沒有綁著學生辮子,一頭及腰的青絲披散開,頭頂綁了同色縐紗的髮帶,耳邊是與旗袍紐襻同款的珍珠耳環,搖曳盪在黑髮中間,隱隱撩撥著有心人的目光。她聽得這句諷刺驚異回頭,長長的頭髮劃了一道弧線拂過杜允唐的胸前,淡淡香氣使得杜允唐愣了一下,剎那抬頭,正迎上佟毓婉清澈的目光。

    略嫌粉嫩的面龐甚至還展現不出嫵媚,眼底仍是青澀到心底的稚嫩,杜允唐心底一聲不耐冷笑,母親看來果真是想讓他成家了,連這樣還沒長成的奶娃娃也能尋來妄圖綁住他,果然好笑。佟毓婉見杜允唐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隱藏鄙夷,心中也落下些許芥蒂,她悄手扯了扯黎雪梅的胳膊,倆人與黎紹峰又閒話幾句,重新回到原來座位。

    黎紹峰雖然剛剛回來,耳邊也略聽過三妹提過佟毓婉和杜允唐的事,含笑睨了一眼杜允唐:「允唐,未婚妻都來了,還不快點去陪?」

    杜允唐毫不避諱身邊兩位好友,見黎紹峰奚落自己立即表明心意:「天地良心,我心早有所屬,這位佟家大小姐我可消受不起,若兄弟們有意追求,我願成人之美。」

    一句話說得黎紹峰無奈搖頭大笑:「大概也只有你才敢將父母看中的女子送與他人,你不怕你們家太太……」說罷,手勢比在脖子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杜允唐故作驚慌不已的表情,而後又哈哈大笑:「我家老太太做這個動作不下百餘次了,你見她哪次真的動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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