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佟佳鴻仕想想,還是把銀票遞給他:「還沒問你叫什麼?家住何處?」
周霆琛極其寶貝的將銀票,看過上面的面額立即露出笑容,疊了疊放在貼心口的位置,仿佛手指的疼痛也減少了許多:「我叫周霆琛。」
佟佳鴻仕頜首,捋了捋下頜的鬍鬚:「哦,好名字。」
佟佳毓婉想想,又把自己偷偷在腰間藏了很久的手帕摘下遞給周霆琛:「哥哥,你拿著這個包傷口吧。」
周霆琛看著眼前的粉色手帕搖了搖頭,掃了一眼佟佳鴻仕蔑視的神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必了,多謝佟小姐。」
佟佳毓婉有些不高興,硬將手帕塞到他的懷中:「我讓你包你就包嘛!」平日裡毓婉的脾氣雖然還算柔順,但也是那拉氏嬌生慣養寵愛著,被人當眾拒絕好意,小孩子自然有些任性。
周霆琛又看了看佟佳鴻仕背後隨行的那些僕人,更加低聲回答:「我不配用這個,小姐自己留著吧。我救小姐是為了錢,小姐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周霆琛說罷,轉身離開。原本搭在他臂彎里的手帕在夕陽下飄飄揚揚落下,一方真絲籠邊玉蘭手帕正落在佟佳毓婉面前。
佟佳毓婉氣得扭了身子:「你一輩子沒見到銀票麼!窮死你算了!」
周霆琛清瘦的背影定住腳步,他昂起身子,沒有回頭,思量片刻最終還是抬腿匆匆離去。
佟佳鴻仕對毓婉出言不遜心存不滿,他點女兒腦門教訓道:「阿瑪素日是怎麼教你的,你怎麼能對恩人口出惡言?這樣猖狂行徑早晚要敗壞佟佳氏的名聲。」
那拉氏溺愛女兒,將毓婉拉起身子,摟在懷裡:「誰讓那人不識好歹的,婉兒也只是想幫他包紮傷口,如何算得猖狂?」
佟佳鴻仕怒氣大發:「那也輪不到她一個小孩子口出惡言.\n.\n.\n.\n.\n.\n」話尾被那拉氏立即截止:「行了,老爺,毓婉好不容易回來的,怕是在外面都嚇壞了。婉兒,跟額涅走,額涅讓廚房給你蒸點栗子桂花糕吃,這些天在外面吃苦頭了吧?」
佟佳毓婉被額涅硬生生拉走,她留戀不舍的望著周霆琛蕭索的背影,頻頻回頭張望。
佟佳鴻仕見那拉氏又不許自己教訓毓婉,重重嘆息拂袖:「慈母多敗兒,看來日她禍害了全家如何是好!」
那拉氏頭也不回直接說道:「且不必老爺著急,實在不行,那拉氏還有我娘家兄弟呢。」
佟佳鴻仕似乎被堵住了嘴,恨恨的也扭頭去了書房。
唯獨佟佳毓婉望著夕陽西下的方向,在巷子盡頭,似乎看見那個清瘦的少年回過頭來,往她方向靜靜的凝望了片刻,隨即轉身離去了。
********************
採訪手記:
我第一次在病房裡採訪百歲老人佟毓婉時,她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醫用管子,臉上還掛著呼吸機,伴隨呼啦呼啦的機器運轉聲,我聽見她極其艱難的回憶那些過往。
佟家老宅的見證人終於被找到,卻已瀕死。從她蒼老的眉眼間,隱約能看出當年的容貌,卻與我手中收集到的資料很難關聯。
清末皇裔,上海名媛,闖關東的開荒人,似乎她每走一步都是命運跌宕起伏的改變。
佟老太太說,從那一刻,她深深的記住了他,記住了他的背影,也記住了,他救她的理由,似乎她們的緣起是從這裡開始,可我卻覺得,也許,這段算不上緣的緣分也造就了她此生的流離失所,因為,她註定要用百年時光來回憶那個只屬於她的故事.\n.\n.\n.\n.\n.\n ☆、綺夢繁華上
1919年上海周公館
「周家這個老混蛋到底有多少錢,媽的,整日聲色犬馬辦舞會,簡直就是小人乍富,只懂得孔雀開屏炫耀不知道什麼是羞恥。」
「周老頭起於黑道,底子並不乾淨,他又是個混不吝,衣著光鮮家資豐厚卻毫不避諱自己當初落魄時修來的匪氣,還妄圖與杜家、黎家攀上關係,縱觀整個十里洋場的商界,唯他家出身最為微妙,恐怕也是其他幾家最不願與之齊頭並進的人咯。」
「他的家業也都是周大少爺一手賺來的。當年沒周家少爺幫他收拾幫派,沒準現在還在賭場求爺爺告奶奶四處躲債過日子呢。」
「聽說,那時候為了躲債,把娘們的錢都拿出來賭。」
「後來呢,沒看見過周家有太太出現?」
「早被氣死了,所以周大少爺一年也不回來幾次呢,八成還恨著周老頭呢!」
「噓,別說了,人來了。」
幾名富商打扮的賓客見大家簇擁著今日東道主走過來各自作鳥獸散,周鳴昌手挽著高挑的青萍沿織錦長毯走入人群,端起高腳杯與熟友生客們碰撞嬉笑。兩人走到大廳中央舞池,金碧輝煌的水晶燈照耀在周鳴昌的臉上,絲毫看不出當年落魄時的模樣,如今的他已是上海灘響噹噹的企業家,表面上專做碼頭進出貨品的生意,暗地裡也兼職鴉片買賣,與洋人做了好搭檔。
此刻,周家別院華燈美景,賓客絡繹不絕,上至達官政要,下至商家友人,約有七八十人都在圍繞他舉杯共飲。周鳴昌雖然名聲有瑕,卻耐不住總有人需求其放條生路不惜昧心恭維,先前一干厭惡嘴臉因見了他霸氣的神態也自然而然變得諂媚軟弱許多,滿腹的非議也只能順著嘴嚼了吞下去。
「你們說,今天她漂亮不漂亮?」周鳴昌將身穿裹身真絲紅旗袍的青萍拉過來,在眾人面前風情的轉上一圈,眾人對周鳴昌的舉動頗感詫異面面相覷,豈會有人喜歡讓其他男人來評價自己外房顏色如何?只是此事放在粗鄙的周鳴昌身上簡直再正常不過,其他人自然恭敬笑著追捧:「青萍小姐的容貌自然是天上有,人間無的。」
周鳴昌放聲朗笑,將青萍緊緊摟在懷裡:「我就愛她這副沒骨頭的媚樣子。」
青萍羞澀的躲了兩躲,繼而投在周鳴昌懷中:「老爺不許再說了,再說,青萍可是要生氣了。」
見她如此羞媚,周鳴昌更是心花怒放,拉著她咂嘴:「看看,看看,真他媽的蘇到骨頭裡,也不枉費老子用了兩萬塊大洋跟梅太太買過來,真值了。」
一句話,眾人心中頓時嗤笑,面上並不說什麼,心中也大約知曉了青萍出身。那梅太太本是上海灘為有錢人豢養金絲雀的風月老手,專門喜歡四處尋了漂亮的女孩子j□j成貴婦模樣送到軍政要人,門閥世家之中,因此人脈四通八達而名噪一時,常聽人說,任意一家顯要身邊若無梅太太j□j出的金絲雀,便是身份也要跌上幾分。
此話固然有些誇張,但也可知青萍能從梅太太手中轉送周鳴昌,必是有極大不為人知的床上本事。眾人心中溢滿遐思,嘴上還做正人君子模樣:「周老爺果然是好眼光,青萍小姐絕對是萬花魁首了。」
話語未落,佟鴻仕與夫人一同前來,傭人看過名帖立即為兩人帶路,周鳴昌回頭,見來人神色,立即向左右圍觀的人哈哈一笑:「哎呦,咱們的皇親國戚來了,趕緊麻利點兒跟我去覲見。」
說罷周鳴昌率先迎上,還故作滿清行禮的姿態半蹲下:「佟大人吉祥!」
一句話完畢,眾人哈哈大笑,目光里皆是嘲諷。
佟鴻仕對周鳴昌的出身向來鄙夷,今日來此也是有事需求,見狀他勉強露了露笑容:「周兄說笑了,佟某愧不敢當。」
周鳴昌直起腰挽了挽袖子一擺手,「佟兄何時變得如此客氣了?對了,不是說令嬡也跟著回上海了,怎麼不見人呢?」
那氏在後面冷冷回答:「毓婉不適這樣的場合,已經先行回佟苑休息去了。「
周鳴昌一皺眉,咂咂嘴:「我還想見見令嬡呢,說起令嬡,和犬子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當年他們倆那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戲,誰能想到呢……」
一句曖昧露骨的話,惹得那氏臉色蒼白,毓婉閨閣名譽就懸在周鳴昌嘴唇之間。今日所來之人都是上海灘有名的顯貴,若被周鳴昌如此落實,怕是毓婉坐在家中,與人私通的放蕩罪名傳遍十里洋場了。見周圍人皆強壓著笑容,那氏更是心中焦急,周鳴昌意圖甚是明顯,今日他與佟家必須拴綁在一起,取他最缺少的家族根基。
按耐不住的那氏立即憤憤道:「周老爺果然是貴人忘事,當日若非令公子搭救,小女自然無法生還,只是那年毓婉不過八歲,說不得其他。我家老爺已經以銀票酬謝令公子義舉了。」
此話噎住周鳴昌惹人遐思的言語,其他人立即頓悟內里緣由,竊竊發笑。能以銀票酬謝之,必然是周鳴昌最為落魄時,那氏分明點示周鳴昌最好守些規矩,否則鬧將起來,誰都難免丟臉。
周鳴昌臉色鐵青,臉頰肌肉抽動幾下才又咧開嘴笑:「佟夫人,就算當年他們年少無知,今天也都長大了些,不如,咱們順水推舟做親家如何?」
佟鴻仕對此事有些百般不願。
今日前來他確實有求周鳴昌。短短十年間宣統退位,共和失敗,在旗世家無不改姓換名只求安穩。五月初,京師鬧了一次學生遊行抗議簽約日本議和,滿清世家更是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敦儒貝勒偕同全家已難自保,佟鴻仕只得灰頭土臉帶著家眷重歸申城。奈何今日上海灘已不是當年的天下,佟家老宅子被損毀的嚴重,初來乍到沒有人乘蔭庇佑佟鴻仕想養活一家人更是艱難,探聽到青龍堂昔日堂主周鳴昌,當今企業家周鳴昌便是當年斷指少年的親生父親,佟鴻仕就知此行絕非簡單交際手段能夠敷衍的,他連忙在歸家第一日就前來拜望,實指望能得個另眼相看。豈料,正事未談,反先涉及了兒女親事……他回頭無奈的張望那氏,那氏眉頭擰在一起氣哼哼別開臉,見她如此定是不同意的。
佟鴻仕沉吟半晌才笑了笑:「如今是新民主,新天地,兒女親事也由他們自己做主才是,弟此次攜妻兒從京城來,那裡學生都是進步自主的,小女心事,咱們做父母的也不甚清楚。」
「周堂主,既然有好媳婦人選,倒不妨也讓咱們開開眼界,如何?」
佟鴻仕隨聲音看去,進來一位眉宇軒昂的中年男子,此人略為眼熟,身著長袍馬褂卻配以大不列顛的馬蹄懷表掛在衣襟上,中年男子朝佟鴻仕微微一笑:「若是真有好媳婦,我也想為我們家允唐搶一個。」
自然無人將此話當真,佟鴻仕感謝此人打圓場,連忙向前抱拳,對方立即阻攔他施禮:「佟大人,久違了,杜某當初還拜訪過佟苑呢。」
佟鴻仕立即想起面前究竟是誰,立即羞愧擺手搖頭:「當日杜老爺來佟苑詢問出關貿易問題,佟某因為瑣事並未幫上什麼忙,實在心存愧疚。」
「倒也不怪佟大人,佟大人那時貴人事忙。」杜瑞源微微一笑將兩人尷尬放過,並沒有順勢對周鳴昌說上半語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