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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17 作者: 瞬間傾城
    她被限制了動作,只好重重點頭。

    於是,他放開了手,雖然手仍捏在她的衣角,但微笑對她說:「走吧!」

    梁悅抖著雙手,互相用指甲摳在肉里,緩慢轉身時用力咽著眼淚,似乎什麼都不在乎般邁出腳尖。

    手上的戒指還在,他許她的水晶鞋還在。

    可她必須回家。

    為了可笑的道德底線。

    就這樣,一步步測量他和家之間的距離,她明明知道他的手一直隨她的衣角跟來,諸多不舍,卻不敢回頭。

    後來,她走到花園門口。極力保持冷靜回身,對他說:「我走了,再見。」

    他也極力保持微笑的樣子,點點頭,手指還是不肯離開。

    梁悅伸手,慢慢掰開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直到分離。

    再轉身時,他突然抱住她,把臉埋入她的發間,一動不動。

    淚水終於滑落。

    他的眼淚就落在她的肩膀,一滴滴圓形的水跡,冰涼冰涼,透徹心扉。

    連夏日的灼熱都無法驅散的冰冷溫度。

    他不捨得,無論怎麼說,就是不捨得。那麼多年的愛,那下車回眸的愛,那艱難中取樂的愛,那為他百般的愛他都不捨得,他從未想過她會離開,即使她已嫁作他人婦,即使她已不是她,都沒有想過。

    可此時她眼底的決絕分明已經表示,從此以後,兩人永不相見。

    所以,他不敢放手。怕就一個動作,從此便失去了她。

    梁悅腦中空白一片,閉緊雙眼把他的雙臂分開。回身對他微笑,不言不語。

    淚已有些幹了,臉上的皮膚也開始發緊,笑容很不自然,甚至可以說有些悲愴。

    他也慢慢收回手臂,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眼淚。

    不肯給她看的眼淚,終於被她看見。那年的眉目清朗,如今傷感沉重。

    她閃過欄杆,咬牙在外走。

    他隨著她的步伐,在欄杆內一步不離。

    丫頭,誰讓我愛你呢。將來我肯定給你買。

    丫頭,別對我那麼好,如果給不了你幸福我會很內疚。

    丫頭,我不想走,我捨不得你。

    丫頭,我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一句句,一聲聲。都是那時候他對她的深情承諾。

    如今他隔了欄杆和她無聲相隨,再也說不出半句。

    在拐角時,他伸過雙臂,修長的手指張開,笑容掛在臉上,就像那年他在野糙間的笑容,「丫頭,親親我。」

    她停住了腳步,慢慢走過去,靠在欄杆上,頭死命的頂著,不覺疼痛。

    她吻他,如同最後死別。

    這一生,能得到他如此的愛已經足夠。有些人,有些事,雖美好卻不一定要留在身邊,只需要,拿出來,偶爾曬曬,幸福品味。

    最後一次放縱,留個美好回憶在心底。

    而後,揮揮手吧。

    她貼在欄杆上親吻他,用盡半生的愛,戀戀不捨。

    他是她曾愛過的人阿,也許她還會愛下去。

    所以她永遠都無法忘記和他一起走過的日子,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當然,梁悅不會告訴鍾磊,當年她為什麼要分手。

    也許,他已經知道,也許,他永遠都不知道。

    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不會忘記,他笑著指著光毓苑說,他愛她。

    永遠都不會。 中天對鄭曦則來講到底有多重要?

    梁悅隨中天的車去江蘇談合同,看著自己身邊微眯雙眼打盹的鄭曦則有些怔怔。連日來他們一直馬不停蹄,前天剛下飛機到廣毓苑,用了十五分鐘各自換了套衣服,然後又出門飛到杭州,洽談完項目以後又從杭州開車去蘇州,這一路上顛簸折騰,大家都叫苦不迭,唯獨他一臉無謂,絲毫看不出疲倦。

    一車同坐的還有另外一家律師事務所的顧問王志達,有意無意之間,鄭曦則用其他人的身份劃分了此次出行目的。隨行的梁悅只是中天的顧問律師,和他無任何關係。

    顛簸之餘,梁悅睡的並不好。她一向神經衰弱,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也根本沒有睡午覺一說,所以她只能無聊的看著車外水塘,一塊塊飛過眼前,水光繚亂。

    手突然被人攥緊,她回頭,身邊的他仍是眯眼休憩,無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似無意,於是她只好任由他拉著,把頭抵在玻璃上。

    其實,中天就是鄭曦則的全部。

    家人的尊重,員工的仰望,以及個人實力的證明都在那裡,如果條件允許,他會一直為中天奮鬥下去,其他都不算什麼。

    沒有人可以阻擋他為中天奔波的腳步,誰都不行。

    車到蘇州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大家在酒店吃了一頓晚飯後各自回房,準備明天上午與對方會面。這次中天對他們企業的收購意向並不是很有誠意,對手雖然是滿身家全心全意相託付,但鄭曦則開的價碼實在很低。並且策劃收購後的經營方針也要做巨大調整,主營項目要從房地產改到民生用品,這實在是架著大炮轟蚊子般的整改,梁悅還記得以前送企劃時那家董事會的表情,苦不迭的咧嘴。

    昨晚在房間換衣服時她曾悄悄問過鄭曦則,想那06年的股市造就了房地產業界神話,雖然07年業績有所回落,但仍是香噴噴的一塊奶油蛋糕,如今硬是要把蛋糕改成餅乾,實在有點大材小用。

    鄭曦則吸菸時眉眼肅意,卻掩飾不住不想多談的冷淡……

    知道自己的問題恐怕已經涉及到中天內部核心決策,梁悅再度習慣性選擇放棄,所以今天陪同一天的她才會深深感觸,也許自己真的不了解鄭曦則,可笑的是,偶爾還會被那一紙婚約蒙蔽了眼睛,以為自己可以分擔他的顧慮。

    看來,妻子和顧問,永遠都不可以安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把握不好,容易錯亂了各自的角色。

    大家無所事事的窩在酒店裡,各自忙著自己分內的事。梁悅覺得空氣憋悶,乾脆起來走到窗邊拉著窗簾往外看夜景。

    這就是蘇州的夜景了。

    雖然這幾年也是天南地北的跑,但梁悅從未來過蘇州。這個以水鄉著稱的城市在梁悅的印象里處處都該是小橋流水人家的,如今看來也被繁華的霓虹掩蓋,看不見霧裡朦朧,斷了詩詞雅興。

    身後有人貼上,梁悅沒有回頭,仍沉浸在自己的遐思里。他低聲對她說:「收拾一下,我帶你去個地方。」

    梁悅收回目光,問都不問,立即回身去找衣裳,他又說:「穿樸素一點。」

    梁悅聽話,放棄了端莊的套裙,拿了一件樣式普通的素白色長裙套上,把頭髮披在肩膀,隨他出門。

    今晚的鄭曦則和平時有點不一樣。不僅一直緊鎖眉頭,連笑容也很少。在電梯裡,梁悅甚至還隱隱約約聽到一聲嘆息,只是她沒有深問,因為她剛剛知道妻子和顧問的分界線。

    不該問的,不問。

    兩個人打車,鄭曦則對司機說:「去息思墓園。」

    原來,他們要去祭奠故人。

    《不因時光的流逝而忘記》。這是梁悅從前讀過的一篇悼詞,那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追憶過世多年夫人的文章,寥寥數千字,寫出了相伴五十年的恩愛,寫出了無人來陪的傷感,讀過無不愀然落淚。梁悅覺得,如果能互相攙扶走過五十年也是一種上天眷顧的幸運,更多的難能可貴的,就是,誰都不曾忘記。

    泛黃的回憶阿總是甜蜜溫馨的,只是當時誰也不知道。

    梁悅突然心酸,為了要去看的那個人。

    鄭曦則上車時,曾悄悄拉過她的手,指間那枚婚戒在他的轉動下閃著銀色光芒,梁悅默然同時在想,如果戒指也過了五十年,歲月曆經下是否也會不變呢?

    誰都不知道。

    她猜,他是帶她去見他的母親。

    那個影響中天集團大半時光的傳聞女主角,那個至今仍是鄭家迴避的話題女主角,那個生育養育鄭曦則,卻沒有得到過半分好處的女主角。

    計程車司機放的是懷舊的寶麗金歌曲,他和她各自分開頭望向窗外,淅瀝瀝有些雨點砸在窗上,玻璃窗一片模糊,看來一會兒他們要雨中探訪故人了。

    鄭曦則突然把自己肩膀送過來,說:「你先靠一會兒。我母親睡的那個地方很遠。」

    梁悅眨眨眼,沒有反駁,聽話的枕在丈夫寬闊的肩膀上,心有些疼。

    十五歲離開母親懷抱,是個不大不小的年紀。可他的一個睡字還是能讓她感覺到那時候所感覺到的冰冷和孤獨。睡去了,通常是大人騙小孩子的話,那時即將成年的他還會相信,並延續至今仍用這個字,足可見他對那一刻的恐懼印象已經深深烙刻在心底。

    路確實很長,因為是在蘇州遠郊村子旁,到目的地時已經過了九點。司機在離墓園很遠的地方就放下了他們倆,打表,開燈,慌亂之中嘴裡還直說不該來,不該來。鄭曦則看看那個中年男子還在嘟嘟囔囔沒完沒了,一拳砸在玻璃窗上。

    沒碎,卻把梁悅和那個司機嚇個夠嗆。

    那個司機回頭還想說些什麼,梁悅趕緊掏了一百塊錢扔過去,拽著鄭曦則往車後走,力道很大,連鄭曦則那麼高的個子也被她拖了個踉蹌。

    雨中,他的牙咬的咯吱直響,梁悅假裝沒聽見,仍在泥濘中前行。

    兩個人強走到墓園前,黑漆漆的大門裡只有一束燈光,走出來的看門老爺子慢吞吞的說了句話,梁悅聽不懂,就回頭問鄭曦則,剛剛平息怒火的他面色慘白,說:「他說過時間了,不讓掃墓。」

    梁悅怕他再創出什麼禍來,趕緊伸出出胳膊,拍拍他的後背,輕聲說:「明天我們再來。」

    她的手被他抓住,雨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盯著她:「你知道為什麼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在前幾天趕出來嗎?」

    為了能空出一天晚上來看母親。梁悅知道。

    「我不能白天來。她一直是鄭家的恥辱,我也不可能擺脫別人的想法束縛,只有這一天晚上我才可以過來看看她,看看她睡的好不好。」隨著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他的力道也逐漸加大。

    梁悅很想把手抽回來,可他握得很緊,不肯松。所以梁悅堅毅的對他說:「你放心,只要你想見,今天我們一定能看見。」

    梁悅一向說到做到,她硬拉扯過質疑的鄭曦則不由分說的往後面田地里走,越走越深暗的田裡溝間陰森恐怖,但梁悅的素白色裙子在風雨下甚是迷亂鄭曦則的雙眼。

    一飄一飄的,亂了沉穩。

    原來,那個夜裡出現的狐仙果真是有的,她專門迷了書生的魂魄,為她一生一世的顛倒心神。

    只是,她並不知道,有人已經無力自拔。

    在後面的荒地里,梁悅終於找到了一處矮下去的圍牆,像似冥冥之中有人在引路,她那麼堅定的相信,這裡就是可以爬進去的最好地方。鄭曦則徒手翻身上去,蹲在牆上向下伸出手,她在下面不屑的擺手,讓他趕緊進去,自己一個邁步也爬上了濕滑的牆頭。

    鄭曦則若有所思,對滿頭是汗的她說:「也許你就是母親自己挑的人。」

    梁悅好久沒有運動了,一個簡單的翻牆就已經氣喘吁吁,光顧著留神怕從滿是青苔的牆上掉下去,沒聽清他的話,忙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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