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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17 作者: 瞬間傾城
    他在她的背後,看孤零零拎著皮箱的她說:「丫頭,我真不想走。」

    她把眼淚眨了眨,還是背對著他:「別傻了,事業永遠比女人重要,更何況我也不能跟人跑了,乖乖在家等你回來夫榮妻貴呢!」

    大概每個送夫考取功名的古時女子都會這麼自我安慰吧,她們用了幾千年證明堅貞和執著一定會戰勝殘酷的時間和寂寞,直等到發白骨枯,她們依然願意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光宗耀祖,總有一天會用八抬大轎回來接她……

    回來的,有幾個她們沒注意,回來的,身邊另有陪伴的嬌妻美妾,她們也沒注意,只要那個良人肯回來就是對當初誓言的堅定,就是對她們最大的恩惠。

    其實她們何嘗不是在賭,用自己的一生賭來男人的半句誓言。

    不用別人告訴她們賭完以後會有什麼樣的結局,因為她們根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這怎麼能阻攔住男人的腳步?

    所以放手一搏才是她們最好的辦法,也是最好的結果。

    於是,她笑著對鍾磊說:「去吧,我等你回來指點河山。」

    北京機場外面有條很寬很寬的柏油路,長長待客的計程車隊猶如蜿蜒長龍盤在那裡,計程車司機把車停下來後,他先開門下車去拿行李,梁悅從車裡鑽出來,對著太陽發呆,停頓一下連打了兩個噴嚏,他皺眉問:「感冒了?」

    梁悅臉上有兩行亮晶晶的水痕,回過頭,對他說:「是啊,這兩天天氣反常,昨天夜裡可能又著涼了。」

    他拎著皮箱,看她:「丫頭,……」

    「嗯?「梁悅抹了一把臉接著笑。

    「趕快回家睡覺,多喝點熱水,等我到了給你打電話。」他一如既往地叮囑,如同此次的目的地是河北而已。

    她點頭微笑:「嗯,我不進去了,嗓子疼的厲害,我坐這輛車直接回家。」

    鍾磊放下行李箱,把她抱在懷裡,下頜就抵在她的頸窩,輕輕的嘆氣。

    梁悅仰頭看著太陽,躲在他懷裡汲取冬日裡唯一的溫暖。

    冬日裡的陽光有種分外難得的珍貴,並不刺眼,也不灼熱。北京不冷,但北京的太陽也沒溫度,像冰一樣刺骨。

    最後,他用力拍了梁悅後背一下,說:「走吧,趕快回家,家裡感冒藥你都給我帶上了,回去記得先到藥房買。」

    離開溫暖的懷抱,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表情,幾步跑到計程車旁,用力打開門一股腦坐進去。

    他拎著箱子急急的向候機大廳走去,頭也不回。

    不等車子開動,梁悅悄悄打開車門,在后座上留下十塊錢後,躬身蹲在車輪邊,等他從自己眼前消失。

    淚流滿面。

    車最後還是開走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蹲在馬路邊,被風灌鼓起來的黃色羽絨服下是面對分離不肯讓人看到的悲傷女人。

    好久好久。

    久到她才有力氣慢慢站起,把臉仰起,迎著太陽流淚。

    眼淚靜靜流滿面頰。

    這是幾年來她養成的習慣,難過的時候就對著陽光流淚,只有這樣,才有藉口把眼淚說成是跟傷心無關的東西,也可以騙自己,其實,剛剛不過是打了兩個噴嚏。

    銀色的飛機從頭頂飛過的時候,梁悅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帶他離去的那架,藍天艷陽白雲中的銀色機身甚至比她的拇指指甲還要小。

    飛過來時,轟鳴的聲音震耳欲聾,離去無蹤時,聲音消失也極快,連留戀的時間都沒給她留下。

    沒有看見的她永遠不記得他離開時的背影,所以她當他沒有走。

    「梁悅!」背後有人喊她,大腦一片空白的她連回身都那麼吃力,含著笑容的她帶著滿臉的淚水看著趕來的方若雅。

    「三姐,我男人走了,就是剛剛那架……」她說的時候淚水噼里啪啦的掉,克制不住情緒的的她全身發抖,每個字都說的痛徹肺腑的傷感。

    方若雅用自己的雙臂抱住躬了身子的她,像母親一樣摩挲她的頭髮,壓住她的顫抖。

    「我知道,他還會回來的!你個大笨蛋,幹嘛哭的跟生離死別似的。」方若雅悄悄用梁悅的衣服蹭掉自己的淚水,不屑的譏諷。

    「也許不會了。」梁悅的視線模糊,身心俱疲。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意認為,這將是他和她的訣別。

    梁悅接到中天集團通知的時候還在法院民事庭處理手上的離婚訴訟,一對打的跟烏眼雞似的男女,她是代理被告辯護律師。她的委託人來民事庭的時候還帶著繃帶,眼眶呈傷後淤血狀。

    對方聘請的律師是嚴規以前出去的同事小楊,兩邊在法庭上爭了一上午,沒有任何結果,所以她和小楊兩個人都希望他們能庭外和解協議離婚,鑑於他們打完又好,和好又起兵的份上,估計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於是法官離去,留下四個人聊聊。雙方不等全部坐穩,女方不顧胳膊上的傷照著男方的臉上去就是一口,梁悅運動細胞缺失,一把沒攔住,眼看著男方耳朵上頓時出了個豁口,血流的跟殺豬一樣多,白襯衫上下血色一片,小楊趕緊跑出去叫庭警。

    正在梁悅左手拉住瘋狂的女委託人,右腳擋著人高馬大的男原告採取報復性動作時,包里的電話響了,勉強接了才知道,中天集團希望她可以過去再談談。

    錢。梁悅接到電話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錢在向自己招手,眼看著兩個人嘴上依舊你來我往,不斷升級,十幾年前誰用了誰家一百七十六塊錢的歷史都翻了出來,她趕緊給回來的小楊使個眼色,趁膀大腰圓的庭警走過來的時候她們倆同時撤手,原本還在拼命的兩個人發現腰間力道頓失,立即從原來的張牙舞爪恨不得吃了對方收斂到站在原地掐腰罵架。

    梁悅把小楊招到一邊小聲說:「你先照應著點,我先走,有點要事,他們估計一時半會兒離不了。」

    小楊看她神秘兮兮,開玩笑:「梁姐,回家等男友電話?一個星期一個越洋長途可夠浪漫的呀!」

    她也不理會小楊的猜測,笑呵呵的閃身,出門連忙打車,直奔中天。

    中天的地址她在網上查過很多次,甚至硬是默記在腦子裡,連建築外觀上的徽記她都做倒畫如流,這也是她為什麼敢叫韓離幫她聯繫鄭曦則的原因。

    她和嚴規都靠此一搏,如果能憑躋身中天關係網,得以順利翻身,大家以後都有好日子過,她已經過夠了注律還要打離婚訴訟那種無奈的日子了。

    所以她站在中天門口時,笑得異常自信,整理一下衣裙,拿捏好步伐,踏上高高的大理石台階。

    未來如何,就看今天了。

    走出中天大廈的時候梁悅如同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雖然目前看不出結果,不知道是否會用嚴規負責此次顧問,可那個混蛋鄭曦則的態度還真讓人感覺挫敗。輕佻傲慢無禮幾樣他都占全了,中天交給他,那些董事們不起毛才怪。本來還指望能打翻身仗呢,現在全毀了。

    她用力把一塊小石子踢下台階,藉以發泄心中憤怒。

    冷不丁的背後有人拍了一下,「怎麼樣?」

    她這可嚇的不輕,以為是中天員工看見自己的不滿行為,趕緊心虛的回頭,抬眼看去,韓離正衣冠楚楚站在台階上看自己,她連忙拍著胸口舒氣說:「不知道呢,反正鄭曦則的態度差勁死了,他根本沒有領導風範,小家子氣,還自私自利,我簡直被他折磨瘋了,你呢?」

    韓離上午負責聯繫客戶,所以穿的極體面,暗紋的深色西裝顯得他渾身上下都透露著精明強勢,梁悅眯起眼睛嘆氣想,如果這傢伙不是方若雅的男朋友,也是個可以玩曖昧的好對象,至少在沒有帥哥磊子的時候,也可以跟他哈喇一下。

    看她表情就知道撞了一鼻子灰,於是韓離沒回答她的問話,反把手一揚說,「走,咱吃飯去,我中午還沒吃呢。」

    經他提醒,梁悅也發現自己錯過了中飯,趕緊咬牙說:「你請我,我這是可為嚴規舍臉皮,捨身體,我是北京市十佳員工。」

    「別說是為嚴規,就是為小雅,我也得請你。」他笑的光明正大,仿佛受人之託照顧被人遺棄的小動物,連帶著梁悅自己也有一點恍惚的錯覺,差點汪汪兩聲表示感激。

    酒足飯飽,有酒才成歡,所以韓離和梁悅中午吃飯的時候喝了不少酒,雖然是一起對著幹杯,可是他們基本是各講各的心事。

    她說,「回家以後總覺得少點什麼,空蕩蕩的家冷的厲害,所以我總喜歡半夜把窗簾拽下來手洗。一個月,十來斤的窗簾洗了四五回。有時候到半夜三點還睡不著覺,想給鍾磊打電話又怕影響他學習,所以只能強忍著,難啊……」

    他說,「你別看方若雅牙尖嘴利,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昨天抱起流浪狗就不動地方了,死活讓收留,我又不傻,當場就給她開條件,流浪狗和她一起收留,否此案件概不受理,別說,我看她可憐兮兮的表情還真有種非她不娶的感覺,……挺可愛的!」

    梁悅問:「你愛她?」

    韓離問:「那你呢?」

    醉眼朦朧的梁悅笑的異常清楚,字字清晰的說:「愛,我估計我這輩子就只會愛他一個了。」

    韓離一口乾掉杯子裡最後二兩二鍋頭說:「別看她毛病不少,但我覺得不會影響她當個好老婆的質量。」

    梁悅笑嘻嘻的和韓離一同回到嚴規時,連十八層那個按鈕都晃著手指頭找了半天。下午兩點,大廈里的公司都已進入辦公時間,只有他們倆個酒氣衝天的人站在電梯裡笑容滿面,對著晃腦袋。

    就像是一個藏在心底的秘密拴住了兩個人之間的友誼,默契異常。

    電梯門開時,梁悅把背包挾在胳膊下,對韓離回頭傻笑,「這麼挾包才是律師,你要是拎著,別人就當你是收電費的。」

    韓離在後面無可奈何的笑笑,算是對她自嘲的認可。四處跑客戶,不是推銷勝似推銷,人家收電費的好歹是國家公職人員,那可是有退休金的,比他們強。

    互相攙扶著,踉蹌的走到門口,剛推開大門,裡面呼啦啦跪倒一片紅色的安全帽,這一齊刷刷的舉動驚的梁悅趕緊倒退幾步,胳膊下的包差點掉地上。

    民工打扮的幾個人來者不善,韓離大步走到梁悅前面,擋住她來回搖晃的身子。

    「你們是律師老闆吧,幫幫我們把,我們要打官司!」

    不知為何,這話讓梁悅突然心裡一動。 「柱子,煎餅給我兩張。」一個滿臉鬍子的老漢扒拉他身邊的中年男人說。

    「煎餅?哪兒還有了?都三天沒買乾糧了,還剩兩袋子鹹菜你要不?」柱子從褲袋子裡面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掏出來一袋榨菜扔過去。

    「那也中阿,有點味道就行,嘴裡沒味兒!」老漢心滿意足的笑。

    梁悅深吸口氣,把偷窺用的門fèng輕輕關緊,躡手躡腳走到韓離辦工桌前小聲的問:「怎麼辦?就這麼過啦?他們在外面都吃上晚飯了!」

    韓離嘆氣,把手上的狀紙放在桌子上說:「你看看,這官司根本就沒辦法打,對方是黑包工頭,又是在道上混的,不知道是從哪個山區拐來的老少爺們當力工,工程完工了,人家開發商也給結算好了,他們揣錢拍拍屁股溜走了,這群人投奔無路都住橋洞子一個月多,連包工頭的家庭住址都找不到,怎麼起訴?上哪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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