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2023-09-27 21:53:17 作者: 瞬間傾城
家具都是事先定製好的,搬家公司幫忙安裝,所有的東西衣物也都有阿姨來收拾,梁悅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多餘的人,根本沒有一塊空地讓她駐足。
所以她把鑰匙默然丟給阿姨,轉身出門,到車庫拿了車子,她寧可開車回嚴規上班,也不想在這兒多留一分鐘。
定好的家具,定好的電器,定好的房子,唯獨沒定好的是嚴規樓下等她的人。
沈蒙蒙隔著車窗彎腰,笑著對她擺手:「梁姐,打擾一下,您有空嗎?我想跟你聊聊。」
梁悅心底嘆氣,勉強伸手過去開車門,其實不用說她都知道她要找自己聊什麼。
沈蒙蒙臉上討好的成分太明顯,連稱呼都改成了顯得分外親密的梁姐,讓她想忽視這些都很難。
梁悅想了想說:「上車吧,咱們去個安靜的地方。」
一路上樑悅一直在心底感慨,年輕真好,沈蒙蒙身上耀眼的明黃色雪紡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衣著打扮,十個花色的指甲晃人眼球,甜美的妝容精緻無可挑剔,一個溫室的小美女就這麼誤上了大灰狼的車,邪惡的她甚至還猜測,如果大家把真相說開了,她是會哭著打電話給父母訴苦呢?還是會哭著打電話跟她的情哥哥求證?
結果讓她徹底的失望,在離嚴規不遠處的某學校操場上,在大家都在靜悄悄上課的時候,沈蒙蒙鎮靜的坐在糙叢中聽她說完全部經過,連一絲哭泣的慾念都沒有。
嗯,八零後的孩子確實很強。梁悅心中暗暗評價。
沈蒙蒙笑笑說:「梁姐,其實我早就知道鍾磊從前有個女朋友,而且也知道他一直都沒忘記過,剛認識我的時候他很少笑,天天對著分析報表連吃飯都不記得。我父親的朋友介紹時說他年輕有為,我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背後肯定有個傷心的愛情故事。上大學誰沒談兩場戀愛?他能騙得過自己,騙不過我。他那時候的眼睛裡滿是受到打擊後的絕望,根本無藥可救。後來我從別人嘴裡知道他被女朋友拋棄了,在一起四年,連見面都沒等到就在電話里談的分手,他為她差點把公司的培養計劃申請作廢,立刻上飛機回國問個清楚。可是後來他在一個國內來的朋友那兒看到這個,他就沒有回國。」
一張滿是鉛字的紙被送到梁悅面前。
沈蒙蒙的笑容依然甜美,梁悅的笑容卻霎時陰成冰冷。
那是篇被人精剪過的剪報,大篇幅上的標題是該刊物最擅長的煽情口吻,《正義善良的女律師,我將用愛情給你最完美的承諾》,下面配圖的照片則是她從法庭走出時,藍天白雲下,昂頭出示的法庭判決書。
五千字的報導寫的跟散文一樣唯美,梁悅沉下心迅速讀完,陰霾籠罩心頭。不算準確的時間和內容,但敘述方式具有極大的煽情性,無非是正義化身的女律師和某集團老總一見鍾情的過程,在最危急最困難時這個痴情的男人毅然為她撐起一片天空,全力資持她替民工把官司打到底,而他也對所有的人的發誓,自己將在勝利那天要迎娶世界上最美麗最正義的新娘。
寫的確實很感人。連梁悅這樣缺少感情細胞的人都能看得眼淚汪汪,可是左看右看都不像是寫自己以往故事的。梁悅抬頭,朝沈蒙蒙回笑:「然後?接著說。」
震驚是不可能了,驚訝確實有一點點,不過她還是想等到沈蒙蒙說完再問,沈蒙蒙見她沒有強烈反應先輸了半場,勉強笑一下說:「其實我知道我來和您說話,沒有一點立場和勝算,昨天的事我也聽說了,是他主動去找的您,而且您也沒有給他任何幻想,可是今天我去找他的時候才知道,他一早就去了嚴規,為了不給您添麻煩,我想還是先攔住您告知一聲比較好,這樣也可以讓您有些準備。」
早些準備?招待一個睡在自己身邊四年的男人,熟悉到他身上任何一點瑕疵都在記憶里的男人,還用怎麼準備?無非就是事先警告罷了,可惜做的不漂亮,讓人看到了底牌。梁悅冷笑,看著沈蒙蒙羞澀發紅的臉龐心中難掩驚訝,年紀不大,處事圓滿,如果這個小女生背後沒人指點,那麼她可真要感慨年代不同了,想她25歲那年還會因為鄰居死了人而輾轉難眠,還會在見客戶的時候把卷宗拿錯,眼前的滿臉幼稚的小女生實在不能小覷她的能力。
只是,沈蒙蒙笑的時候讓梁悅有種特別熟悉的感覺,那彎彎的眉眼像極了梁悅記憶中的某個人,念頭瞬間閃過,可又找不到蛛絲馬跡。
梁悅靜靜的回憶了一會兒,才起身把糙坪上的沈蒙蒙拉起來說:「無論他去嚴規幹什麼,我都不用準備,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你讓他很幸福。」
你讓他很幸福。
梁悅開車回嚴規的時候滿心塞的都是這句話,因為這句話,讓看似堅強的沈蒙蒙哭的像個孩子,有些被理解的寬慰,有些委屈後的發泄,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都包括在她不斷流出的眼淚里。
梁悅倚在電梯最內側,用疲憊的雙眼看著擋在前面的人,一層一層減少,最終快到嚴規時她才發現沈蒙蒙到底長的像誰。
銀白色的電梯內壁鋼板清晰的反照過人影,裡面那個身穿黑色套裙的女人早已忘了自己當年的羞澀和笑容,還有那一雙早已消失不見的笑彎彎眉眼。
他說,看你笑時候的眼睛我就特別容易開心,什麼難過的事都能忘到腦後。
他說,你笑就笑,為什麼非要把自己眼睛彎成那樣?小心到時候長皺紋。
原來如此。
無痕時光抹去的何止是曾經愛過的故事,還有我們昔日稚嫩的面孔和燦爛的笑容。 非典來襲的時候鍾磊正在廣東出差,北京這邊每天都是鋪天蓋地的新聞報導,輪流播放的也無非就是北京和全國各地又增加了多少疑似病例。
梁悅邊聽播音員沉重的報導,邊打瞌睡,手上沉重的司法考試輔導書順著衣服滑倒地上,啪的一聲砸下去才勉強把她驚醒,迷濛著眼睛擦擦嘴邊口水,把書再從地上拽過來接著看,沒看三行,眼皮發沉,又昏昏欲睡。
本來,嚴規最初時韓離有幾個合作夥伴。共同出資,共同經營。那幾個人無非都是在各個司法部門兼職的重要人氏,平時出差都外調各自部門的助手,辦事方面和嚴規本部相處的也還算融洽。可是最近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這幾個人紛紛要求撤資,韓離為人一向隨性,不喜歡勉強別人,就隨他們意願去辦理更改相關手續。只是口袋裡的錢畢竟有限,籌措了幾天才拿出一多半的錢還給出資人,最後還是靠方若雅的幫忙才讓他得以把那部分空缺填補上。
說起他們倆,梁悅嘆口氣,方若雅和韓離兩個人活脫脫就是一對天生冤家,方若雅提起韓離時像提起生平最厭恨的老鼠,眉毛擰成一團還不解氣,硬是要再狠狠地咒上幾句才罷休。而韓離的表現更是有趣,只要梁悅身邊有方若雅的時候他就莫名其妙的出現,或街頭巷腳,或酒吧飯店,看似無意卻總能遇見,然後丫就會用社會精英的那套人文關懷的面孔來對待她們倆,仿佛丫在拯救天下蒼生(方若雅的原話)。
說歸說,梁悅覺得他們倆那套互相鄙夷的伎倆,不明就已的人完全可以當成是情侶間的打情罵俏,你追我趕的遊戲而已,要不然韓離出問題的時候方若雅幹嘛非找上樑悅,讓她把錢轉交給韓離。
就這樣,梁悅在以嚴律為首上上下下諸多同事不屑的目光下,理所應當的成為了嚴規最大的合伙人。韓離在這行兒幹了那麼久,整個一個人精兒,掂量手裡支票的時候他就抿緊了嘴唇,異常臉色難看。
而後,嘴角揚起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更讓梁悅毛骨悚然。雖然不信他能從支票查出是方若雅借用朋友公司名頭開據的,但是從表情上分明已經表示出他徹頭徹尾的明了所有的一切內情。
梁悅就這樣一不留神跨到了司法界,把以前行政工作結束,從此翻開職業生涯新篇章,她從萬能行政助理,到實習律師,到資格證書拿到,接下來就是需要再通過國家司法考試了。
鍾磊說過會陪她一同參加考試,可是從他被派到深圳就開始鋪天蓋地的鬧非典。
沸沸揚揚的傳言一個接著一個,又加上房東不放心外地人,怕惹事,死活要攆她們搬家。梁悅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只好自己收拾所有的衣物,打成大大小小十幾個整理袋,僱車拉到房屋中介公司門口,隨便找個學校裡面的職工宿舍搬進去,因為時間緊迫甚至連價錢都沒敢還。
半夜的時候她突然驚醒,泛了藍光的電視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閃著亮光,心裡說不出的茫然,於是用手機給鍾磊打個電話,那邊他剛說了聲你好,她就故意掐著鼻子問:「喂,先生,請問要不要特殊服務阿?」
那邊的他寵溺的笑兩聲:「要阿,你們那有人叫老婆嗎?我要老婆給我服務。」
「切,不好玩兒,每次你都能猜到。」梁悅故意裝彆扭,然後笑著把話筒拿到嘴邊,躊躇一下才輕輕的說:「聽說你那邊死了好多人,你一定要注意阿。」
沉默接著沉默,一直過了好久,他答:「丫頭,我想回去看看你,這個時候你肯定害怕。」
梁悅立即從沙發上跳起來,聲音發尖:「不行,你回來了也要被隔離的,而且這項目那麼重要,你好不容易才從總辦調到投行,一步也不能錯!你要是敢擅自回來我跟你沒完。」
於是電話那邊再次沒有了聲音,梁悅以為他生氣了,便餵了幾聲,可是都沒有動靜,她懊惱的看看手機屏幕,咬牙唾罵自己嘴賤:人家想回來就回來嘛,好歹也是關心你的舉動阿,現在好,你冷冰冰的拒絕了,讓人家熱臉貼在冷屁股上,下回誰還能管你!活該!
罵歸罵,可是讓梁悅道歉是不可能的事,於是她一動不動的看屏幕上的通訊信號,那個表示通話中的小電話還在閃,她只好心中默默祈禱,電話可千萬別斷,千萬別斷,斷了,就代表他真的生氣了。
「喂,丫頭,你別哭。」
聲音再次從話筒那邊傳來,梁悅下意識去摸把臉,別說,還真哭了。
她噙著淚水犟嘴說:「哥哥,你水仙病又犯了吧?你怎麼知道我哭了。「
他說「我看見的。「
「你在侮辱我的智商……」梁悅抗議道
「還有,我也能聽見。」他的聲音很軟,很低,像每天早起,他準備吻她前的溫柔語氣,想到了吻,她開始發熱發紅,故意咳嗽一下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別整這些甜言蜜語的,你說啥也不好使,你要是膽敢在外面找女人,就直接把兩條腿打折,我寧可養你一輩子。」
話筒那邊的背景很安靜,靜到她可以清清楚楚聽到他的呼吸,他嗤嗤笑說:「行啊,正發愁沒人養呢,那我就賴上你好了。」
「想的美,除非你能立即出現在我眼前,我就考慮一下。」梁悅把懷裡的書一扔,躺在沙發上,舒展成個大字狀,得意的說。
那麼狗血的劇情當然不會出現在梁悅身邊,情人之間耍耍嘴皮子而已。門外沒有人,門鈴也沒響,樓下的馬路上更是連個人影都沒有,所以她有道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