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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17 作者: 瞬間傾城
過了很久,他才敢問:「梁悅,你這些年想過我嗎?」
他和她貼的那樣近,近到她能感覺到他的心怦怦跳動,那沉重的響聲仿佛錘在她的心頭,痛得緊縮在一起,無力控制,連嗓子都繃到最大極限,他的聲音多麼遙遠蒼涼阿,也許他真的被她傷到了。
「那個時候我正新婚,來不及想你。」她終於笑了,笑得那麼辛苦,笑得那麼逼真,甚至沒有人能察覺到她表情中一絲一毫的紕漏。
最完美的回答。
鍾磊的手,一點一點鬆開了她的肩膀,離去是對隔世的頓悟,突然間的陌生割斷了纏繞在身上的全部記憶。
時間,終改變了他們,也改變了兩個人曾經許諾過的一生一世。
梁悅選擇在鍾磊的注視下平靜的回身,然後對鄭曦則親昵的笑說:「走吧,咱們回家。」
沒有聽到丈夫的回答,她已經邁出步子,急速的往車那邊奔走,不必回頭,腳步證明她的身後始終有人跟隨,而她也順利的上車關門,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真皮的座椅還是那麼舒服,她感慨過好幾次。雖然坐鄭曦則車子的次數不多,但只要有機會她就會把腿伸長,懶洋洋的蜷窩在那裡。
多麼溫暖的地方阿,全身沒了力氣的她像溺水者找到了賴以生存的浮木,她把臉磨蹭在靠背上,動作柔緩。她反覆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在感受溫暖,不是在擦眼淚,這是在感受溫暖,不是在擦眼淚,這是在感受溫暖……
車子開動時,她知道自己錯了。有些東西是隱藏不住的。因為含在眼睛裡的淚水會隨著任何細微的震動而滴落,就像從前鍾磊為她生日買的戒指,一枚不到200塊鑲嵌水晶的銀戒指,上面的水晶極容易掉,所以她一直把它放在首飾盒裡。
所有屬於從前的東西她都藏在那裡,不捨得給任何人看,連過去的回憶也在。
鄭曦則始終保持緘默,坐在她的身旁一動不動,司機也專心致志的開車,車裡的氣氛十分沉悶,梁悅知道原因,卻不想開口解釋太多。
到光毓苑門口,司機先開車回公司,梁悅邁上台階按門鈴,鄭曦則站在她身邊一步遠的地方。
能感覺到視線停留在臉上的她不敢側臉迎上去看,哽咽的她也不敢發出任何傷心的聲音,門吧嗒一聲從內打開,fèng隙中是她習慣的家的氣息。
就在家門敞開的那一刻,他突然拽過她的胳膊,用力拉到懷裡。
低下頭,溫暖的唇貼在她的唇側,輾轉。
正午的陽光正好刺痛眼睛,一層水霧折she下放映了她刻意掩埋的記憶。
那是,眼前親吻自己的男人在三層樓下伸出的手對她來說最安全的保證,他說過,他會隨時隨地接住她,相信和懷疑,她就用了一秒鐘,然後就躍身跳下。
真的接住了。
所以她就習慣的認為,不管何時,不管何地,她至少還有雙手來確保後路。
直到今天,在那雙手撤離的剎那,她才驚覺發現,孤獨煢然的感覺比跳樓還可怕。
梁悅睜開眼睛,在親昵曖昧中窺探他的心中所想。冰冷嘴唇的男人都是薄恩寡情,不是嗎?為什麼他表現的如此沉醉?雙眼緊閉下連面容都是悲傷和痛楚,似乎在選擇放棄什麼。
他的表情,她太熟悉了,這種選擇放棄的表情,是個痛苦的決定。
因為,那個表情,她也有過。 梁悅還是搬家了。
鄭曦則起床後,早早就去了中天。梁悅起床下樓吃飯,才知道他的去向,他沒給梁悅留下任何口信,也沒說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昨晚進門後,兩人之間一直維持很詭異的氣氛。
一問一答,沒有多餘的話。然後就是,默默休息,默默吃飯。
吃完晚飯的時候,梁悅接到方若雅打來的電話,快言快語的她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想法,所以選擇直接了當責怪梁悅:「你要舊情復燃,你要寡情薄恩,咱們姐幾個都管不著,可是你也不能兩邊得罪阿?這下可好了,連自己後路都沒有了,兩邊不討好。」
沙發那頭的鄭曦則正低頭看企劃報告,似乎沒有聽到話筒里格外響亮的聲音,梁悅慢慢站起來,假裝無意走到書房,靠在門上虛軟無力的說:「本來就應該這樣。我就是個自私的女人不值得同情和可憐,所以誰都別碰上我,碰上了也算倒霉,我呢,也別碰上他們,碰一次傷一次。」
「你丫就是混蛋一個,這個時候還吊兒郎當的,你知道嗎,你走以後那傻孩子魂兒都沒了,坐在你們大廈前面幾個小時不動彈,我怎麼勸都沒用,你根本就不能想像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多讓人揪心!」
梁悅握住話筒的手因她詳細的轉述忽然變冷,伴隨著刺心的疼痛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
怎麼會不能想像?他曾親口告訴過她的。
那年梁悅第一次回老家,他擔心她一去不回,於是把她送到火車門口時一直不肯放手,因趕車滿頭汗水的他眼睛明亮而堅定,他說,咱們事先說好,一會兒開車誰也別哭,違規就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車門內的她拉著給自己溫暖力量的手,用力的點點頭,強憋回眼淚。
火車啟動時,她隨著倒退的窗外景象在車廂里瘋子一樣奔跑,哀求每個靠近窗子的人讓她看一眼外面的他,奇怪的是,每扇窗子外都找不到那個人的影子,堅持不懈的她終於在車廂尾窗子的一角勉強看見了,他那時正蹲在車站的台階上埋頭坐著,對鳴笛離去的火車全然無動於衷。
沒有抬頭的他當然看不到她到底有沒有遵循兩個人之前的規定,她趴在桌子上哭得連胸腔里都充滿了痛,好像一顆心生生被人掏去了般,無法呼吸。
那種痛,她從未經歷過,所以,一輩子都記得。
後來,他笑著告訴她說,其實,他也違規了。
蹲在台階上的他把頭埋在雙膝,淚水一直靜靜滴落在地面,緩緩暈染出大片的濕,但他沒有抬頭。
他說,「那個時候腦子裡只想著,不能讓你看見我的眼淚,因為那樣你會難過。」
那個不把難過給愛人看的男孩子如今學會了商界周旋,卻還是沒有學會如何忍住自己的眼淚。他還在用那個最傻最笨的老辦法隱藏眼淚,不給她看,因為怕她難過。
記憶中的影象那麼清晰,半蹲的他,飛馳的火車,她甚至還記得他背後做布景的長長火車軌道,可是當年那個不停在火車上奔跑找窗戶,為離別哭到山海關的女孩子沒了蹤影。
電話那頭是方若雅焦急的聲音:「餵?餵?梁悅你別裝傻,反正我告訴你,你丫早晚得選一個,別拿自己當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韓劇女主角,這麼吃著鍋里惦記碗裡的遲早要出事兒!」她見梁悅沒反應,頓了一下緩和口氣說:「不過說實話,要是換我也不好選,你丫就是好命,我那個前任王八蛋我壓根就不惦記他,是死是活跟我無關,所以也沒那麼多痛苦。不過你可要想好了,你家鄭曦則可不傻,沒道理投你那麼多心血,然後還放手讓你和別人卷包會,你要是敢動歪腦筋顛顛跑過去,到時候估計他稍微動用點手段,那傻孩子又變得一無所有了,你私奔過去還得過以前的苦日子……」
由遠到近的腳步聲讓梁悅的背部突然僵直發硬,她低聲的說:「有人來了,明天再給你電話。」然後立即把電話掛斷低喘。
他正好剛剛走到門口,步子停下再無動靜,她也不肯回頭,靠在電話旁邊發愣。兩個人就這樣僵持好久,他才說:「沒事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
這幾年,她一直保持晚睡的習慣,學習,考試,看卷宗,找資料,所幸他的應酬也不少,能兩個人一同上床的次數幾乎用十個手指頭也能數得過來。總聽同事朋友抱怨自己丈夫晚歸如何如何影響休息,或者還會因此導致夫妻爭吵,她只好默默聽著配以輕笑。因為她從來不知道他晚歸時是怎麼上床睡覺的,無所謂的她早已安心睡去,所以連他回家的時間也不在乎。
可是今天特地的邀請讓她實在無法拒絕,尤其白天還曾發生過那麼多的事。於是她梳洗完畢也睡在他的身旁,就像一對尋常人家的夫婦,枕頭並著枕頭,面對面。
五月初的夜已經開始有些悶熱,他的氣息更是讓人喘不過來氣,她把被子堆在他的面前,兩個人中間就這樣刻意橫了一座軟綿綿的山。他在昏黃的燈光下無聲翻身,梁悅想了很久也才把身子背過去,兩米五見方的床是她親自挑選的為數不多的結婚家具之一。鄭曦則笑她這個人是住怕了小屋子小床,現在全部要補回來,她笑笑不答,等他得意的笑完才幽幽說,大床好,誰都碰不到誰,睡的安穩。
果然,誰都碰不到誰。即使中間讓出那麼多的地方,她依然擁有最寬闊的空間。就像,逝去的日子裡她呼吸那些最愜意的空氣。
背後的人終於睡去,呼吸平穩,滿是疲累。她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夜色變淡,直到光影重現,她才支撐起雙臂坐起回身。
結婚四年,她第一次看他睡著的模樣。
這麼無聊的事情以前只有和鍾磊在一起時候才會做,那時候大家還年輕,頂著愛的名義做任何事都不會覺得尷尬和無聊,可是她牢牢記得自己和他結婚是以沒有感情作前提的,所以她也自然不會去做一些讓他容易誤會的事。
此刻,低頭探過身,注視他的側臉,顫動的睫毛,粗重的眉,看起來有點寡情的薄唇。陌生的枕邊人,卻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丈夫,梁悅第一次為自己的自私感覺到愧疚。
所以,後來她一直都沒睡好,翻來覆去做了一晚上的夢。背景都是方若雅那句話,「別吃著鍋里的惦記盆里的。」夢境裡又都是混亂交叉的鏡頭,一會兒是瘋長的野糙下她和鍾磊訣別式的親吻,一會兒是鄭曦則伸出雙手對她說,「只要你敢跳,我就一定能接住。」一會兒是鍾磊掛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手臂,異常刺眼,一會兒是紫色婚禮上冒然闖入哭得花枝亂顫的美貌情敵。心情起伏,忽喜忽悲,她甚至開始發誓,如果能走出夢魘她一定要去雍和宮拜拜,她也想灑脫的對他們倆說,你們都走吧,我一個人挺好的。
可是,想歸想,她還是不適應一個人搬家。
上次搬家她從家只帶走了一雙拖鞋,這次搬家,從這裡她帶走三輛貨車的衣物。
開車跟在搬家公司後面,車水馬龍的路面上映襯渺小的她,孤零零的感覺讓她心裡有些淒涼,總想嘆息一聲發泄心中的怨氣。怕自己繃不住感情,她趕緊打電話給方若雅打,結果又是關機。無奈的梁悅只能把車載音響開到最大,滿耳朵灌滿唐朝樂隊撕心裂肺的嚎叫,麻痹傷感的神經。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讓心底空蕩蕩的感覺擠出去。
新家的門打開時,還有一些新裝修過的味道,她拔下鑰匙,自覺地退讓到大大的落地窗前,讓搬家公司開始工作。人多力量大,若干個箱子一會兒就把客廳堆的滿滿當當,光因為缺少窗簾的遮擋she了進來,照耀在手忙腳亂的幾個人身上,像是黑色默劇,快速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