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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17 作者: 瞬間傾城
時間就這樣被一句諾言定格在過去,讓人覺得不切實際的承諾卻被年輕天真的他們當成一生一世,他們甚至傻傻的以為無論什麼都不會改變,兩人之間天長地久的幸福。
看他愴然的背影,心突然發酸,她趕緊收拾了手袋,輕輕褪下身上的西裝擺放在座位上,低頭從車裡鑽出。
他聽見身後車門的聲音,忙忙回頭。寂靜的五彩花園是春夜悲傷的背景,無聲無息的映襯著她,雖風景如畫卻不屬於他們倆任何一個。
想了很久,他才慢慢把想要攙扶她而伸出的手垂下,握成拳。
如今她該由別人來攙扶,酒後,也自然會有人替她準備溫熱的開水和毛巾。她身邊需要的照料再不是他該施展的範圍,所以他也應該學會忘記。
忘記那個和他一起窩在十平米的小屋,整天曬牙齒的女人,忘記那個肯為他步行一個小時去農貿市場買菜的女人,忘記那個在他即將有飛黃騰達未來時選擇退讓的女人。
忘記……
他默然背過身去,緊緊攥住身後的車門扶手。手背那道淺白陳舊傷疤在黑色的車門映襯下分外明顯。當然,站在樓口的梁悅也能清清楚楚的看見。
她突然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以為自己可以忘記。以為自己不再想起,原來,那都是自己騙自己的謊話。所有的人都不信,只有她把頭埋起來假裝相信。
車門關閉,他在車裡連頭都沒回,黑色的bentley用最優雅的姿態說離去。那一瞬間,她突然發現,他疲累的樣子似乎剛剛歷經一場刻骨銘心的告別。
累到極點。
就像五年前那個電話里,他用最淒涼絕望的語音,說:「丫頭,我愛你。」
她反覆嚼著這幾個字,慢慢用鑰匙開門,悄悄上樓,輕輕的把鞋子放在鞋櫃,地板上是她穿慣的毛拖鞋。
喜歡赤腳走在地板上的梁悅即使在最冷的冬天也不知道給自己的雙腳穿上襪子。所以買拖鞋的時候,她就會懶惰的找一雙又厚又軟的拖鞋來成全自己。他曾經無數次抱怨過,穿厚重的拖鞋會悶腳,可是倔強的她嘟嘴把拖鞋當寶貝一樣的放入懷裡,堅持要買。於是購物車裡多了兩雙厚厚的軟拖鞋,一大一小並排擺著,是一樣的可愛史奴比。
從雙泉堡到光毓園,中間有多少次的搬家她記不得了。唯獨這雙鞋一直被她用背包拎來拎去。唐阿姨幾次打掃時誤扔,仍被她頑強的撿回。
誰能想像得到呢,嚴規年薪百萬的梁律,中天集團的夫人,在大雨滂沱時挨個垃圾箱翻找,發瘋的原因是一雙掉光了毛的厚拖鞋。
主臥的燈光柔軟的撒下來,她躡手躡腳從樓梯走到樓上,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床上蓋著被子的鄭曦則正背對著她安靜的睡著。
淡淡的光托出他的背影顯得那麼不真實,一切恍然如夢,像她曾夢想過的家。
可那個家的男主人不是他。
她捂住嘴,嗓子發緊,連跑幾步去衛生間,放開水,任由花灑在頭頂痛快澆下。
千言萬語只能無語的她終被無人窺視的安全掏空了肺腑,溫熱的水混合了痛苦的眼淚,肆意的流了一臉,她跪倒在冰冷的瓷磚上,用背來承受灼熱的燙,躲都不肯躲。
沉浸在嘩嘩的水聲中的她當然不會知道,有人正靜靜佇立在衛生間外面。
他手裡拿的是她最常用的浴巾。
菱花型的磨砂水晶門透過來的光把他眼中空泛的傷感照得無所遁形,因為內里隱隱傳出的哭泣,低沉而又壓抑。
也許,今天他該在她們出酒吧時就走上前的。
早早聽到秘書轉告的留言,他讓司機開到那兒,幾個喝醉的女人看起來那開心,讓他收回了下車的慾念,等待大家離去。
如果那時,他能上前的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至少,她不會哭的如此的傷心。
如此的傷痕累累。
猶豫的他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就在曾經的有情男女隔街對視時,他選擇目送他們離去。也在那時他才發現,她曾經企圖慢慢淡去的傷痛似乎又重回到心裡。
他低頭把手裡的煙在牆上頓了頓,輕輕用打火機點燃,深吸一口,驀然轉身。
她不會願意讓別人看見自己的悲傷。他知道。
畢竟他們在一起也有四年了。
和那個人一樣久。 春節,梁悅窩在鴿子籠里獨自面對震耳的鞭炮和鋪天蓋地的喜悅。
在這個全國普天同慶的日子被孤零零的扔在這兒自生自滅還真可憐。
方若雅還是被父母用車接走了,每逢佳節倍思親在她父母身上得到深切體現。門響時,方若雅還在準備晚上的吃食,梁悅跑去開門,卻發現兩位並不認識的中年男女站在不諧調的門口,詢問方若雅的去向。方若雅滿臉怒容的父親和高貴慈祥的母親一同出現在這塊據說沒有她家廁所大的地方,讓她吃驚不小,她的父母準備來接回離家出走的女兒,見到這裡的條件更是吃驚。
這是方若雅從未有過的生活,卻一直堅持了半年之久。
母女相對幾聲哭泣後,不理會旁邊一臉嚴厲的父親,她默默收拾下旅行包,裝了幾件衣服,隨在母親身後默默離去。走到梁悅床前時,又有些擔憂她一個人過節,問:「你自己能行嗎?要不然我還是留下吧?」
下巴尖尖的梁悅趕緊擺擺手,瞪大雙眼橫她一下輕蔑的問:「鍾磊過會兒會來這邊和我一起過節,你確定你要當電燈泡留下來?」
方若雅明知道她說的是假話,仍擺出極度厭惡的模樣撇嘴:「切,別人當垃圾的東西你還當寶,稀罕才怪!你以為我有病阿,成天看你們倆膩歪不發酸?不留就不留,那我可走了,我警告你,沒地方賣後悔藥去!」說罷為表示自己意志堅決,還將手裡的包甩在後背上,低頭快步走出。
隨著大鐵門咣當一聲,屋子裡立刻變得空蕩蕩的。
方若雅是姐妹中最後一個走的。本來她準備陪梁悅到大年初一去逛逛廟會的,說好了兩個人要共同進退,可在大年三十兒的早上還是被父母接走團圓去了。而齊姐拉著孩子和於娉婷,顧盼盼也早已成為春運大軍的一員,提前十多天就輪流去火車站帶著小板凳排隊蹲點,死活要買上億分之三的火車票,回家和親人團圓。
到了年二十九,挑扛著大包小包的她們帶著回家的喜悅也走了,臨走前,馨馨還不忘回頭親了盤腿坐在床上的梁悅,快樂的擺擺手,說:「四媽再見。」
梁悅曾無比憎恨她這個稱呼。來自東北的梁悅一貫平翹舌不分,常常會把四和事說成一樣平翹舌,連在一起讀,也變成對某人雞婆的評價,事兒媽。
可那時候,她沒有再計較,心中突然感動無比。多麼溫暖的再見阿,至少意味著將來還會再見面。所以她笑著目送所有的姐妹們離開,在家家戶戶開始剁餃子餡準備年夜飯的時候。
三十兒正午的陽光暖洋洋的,讓人感覺連寒冷的冬日都分外美妙。過年了,她決定好好犒勞自己一頓年夜飯。收拾好背包抓緊時間奔去超市發搶購點東西,因為聽說,三十兒的下午,連超市這樣的地方也會放假。
到超市發時,感覺分外冷清。十多個收銀台只開了三個,收銀員還都悶悶不樂的。零星稀少的幾個顧客也都是在挑選回家過年的禮品,只有梁悅孤零零在食品櫃那裡猶豫著。
方便麵,看看就想吐,麵包,又實在太干,再來就是那個所謂稻香村的點心了,瞄了一眼標籤,令人咂舌的貴。找了一圈,才下決心買了六個小作坊漢堡包,然後咬著手指頭在醬肉區徘徊了半天,大大的醬雞腿離她就只有一個胳膊的距離。跺腳,咬牙,閉眼睛。三個動作完畢,她就快速離開那個充滿誘人香氣的地方。
結帳時,她攥著錢想了好久,心一直掛念那浸在醬鍋里的金黃雞腿,收銀員連著喊了幾聲她才清醒過來,趕緊把錢付了逃離此地。
回到樓上時,她嘆口氣把漢堡包攤放在自己面前。六個,充當三天的糧食,還不錯。估計她們回來時,她還活著。
伸手把包裝紙拆開,她嘖了一下,看來這漢堡包的生產商還真不是一般的小作坊,連葉生菜都沒有,白糊糊的黃油和兩個麵包片中間夾了一塊黑色疑似肉類的東西,看了就沒有食慾。
她勉強自己摒住呼吸,舔了舔上面的黃油,似乎沒感覺到有異味。淚卻控制不住的順著臉頰往下落。
如果今天她是在老家,母親一定會給她做紅燒雞腿,包酸菜餡的餃子,然後燒一大桌的團圓飯三個人笑呵呵的吃,多麼幸福。
可惜,這一切一切的幸福都被自己毀掉了。
她一意孤行來北京見他,是成全了自己夢想,可也選擇了一條與家背離的道路。
身後猛然關閉的大門,還伴隨著父親怒吼:「有能耐你就別帶一分錢去闖北京。」
默默落淚的她咬著牙,卻沒有在家門口多停留一分鐘。
那是疼愛她的父親第一次高聲訓斥。家教甚嚴的她,甚至從未在九點半以後回家過,唯獨這次決定忤逆父親的意思如此,才會惹他勃然大怒。
梁悅想到這裡突然笑了,狠狠咬了一口手裡的漢堡包,然後仰頭用力嚼。淚和著麵包一起滑進肚子,連她最怕的乾澀感覺也似乎變得好些。
誰會預測未來呢?她想。
也許將來某一天,她可以憑藉自己的能力給父母買一棟豪華的房子,讓他們到首都來頤養天年。不過在那之前,她好歹也得先過來趟趟水是不?不然錢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呢?她為了表示深度認同自己的理論,用力的點點頭,無意中被乍然響起的門鈴嚇得把麵包噎在嗓子眼兒。
硬直了脖子,狂拍胸口才咽下去,拍拍手趕忙跑去開門。愣在門口的她被面前的人嚇了一跳,找了半天才找回丟掉的聲音:「你咋來了?」
鼻尖發紅的他呼出一團白色的哈氣,裊裊迷惑了梁悅的雙眼。他露出雪白的牙齒,笑了:「我?特地過來檢查一下,看你腐敗了沒?」
梁悅怕他看見自己紅紅的眼圈笑話,趕緊遮掩著跑回房間,隨手找條毛巾擦了一把眼睛,然後尷尬的指著床上的幾個戰利品說:「你看呢?我這算腐敗嗎?」
快過年時,她曾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過他,過年回家嗎?他在電話那邊說的答案很模糊。沒說回,也沒說不回。所以她也沒敢多追問。
畢竟,她還算不得是他的誰誰誰,當然沒有理由要求人家為自己放棄回家探望父母的權利。
可是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心中的雀躍還是難以忽視的。至少有人一同過年也不會太孤單寂寞,對吧?
鍾磊跟著進了屋子,一眼就看見床上幾個假冒偽劣垃圾食品。二話不說就掃。
被他寬厚大手一揮,漢堡包都滾到床內,她的眼前被擺放了一大袋熱氣騰騰的吃食。最吸引她的就是其中似乎夾雜有醬雞腿的味道。
他在她對面盤腿坐下來,用手指拎了一隻,遞到她的嘴邊,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著她。
濃郁的香氣誘惑著她,可,因為他的注視實在是羞怯不好意思,臉更是不由的紅了,梁悅小聲說:「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