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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03 作者: 尼卡
    安靜的走廊里,只聽到移動病床滑輪的輕微響聲和護士們的腳步聲。

    西溪看著爸爸在進入手術室大門的那一刻,含笑的眼睛,插著輸液管的手,對她們來了一個「V」型的手勢,她急忙的回了爸爸一個笑容……直到一條手帕被塞到她手中,她才知道眼淚已經流了很久了。

    庹太靜靜的坐到了休息區。

    恩窈陪在西溪身邊,見西溪擦乾了眼淚,也不說一個字。

    電梯門再開,是醫護人員專用的電梯。這回走出來的是楊大海。恩窈頭一回見到姑父工作時候的樣子,臉上的表情算不上嚴肅,可也絕不像平時在家時候那麼溫和慈愛。她跟姑父總是開玩笑開慣了的,這會兒倒愣愣的,有點兒不敢上前。

    楊大海瞪了恩窈一眼,沒理她,只對西溪點了點頭。

    西溪忙說:「辛苦您。拜託了。」

    楊大海走過去,庹太要站起來,他擺手,對庹太說了兩句話,安然的走近手術室門,踢了下按鈕,門一開,他走進去了。

    那銀白色的金屬門仿佛是一個太空艙。

    恩窈透過玻璃,看到姑父細心的消毒,鋼絲刷子在手上、手臂上打起了淺黃色的泡沫,恩窈覺得鼻端的來蘇水味更重了似的……楊大海在護士協助下,套上一層防護服,手套戴好,進去前特意回頭看了一眼,恩窈的身影正好嵌在玻璃窗上,他平靜的轉身進去。

    庹宗厚坐在那裡。

    楊大海站到他面前,說:「我是今天的主刀醫生楊大海,這位是麻醉醫師方彤、助理楊小樹、郭倩、鞏義方。」

    「都見過了。」庹宗厚溫和的說。

    「那接下來由我為你施行手術。整個手術過程中你將保持清醒,隨時與我交流。」

    庹宗厚點頭,說:「明白。」

    楊大海又指了一下他身後的一扇巨大的鏡子,說:「這扇窗後,會有幾位醫生觀摩手術。他們能看到我們,我們看不到他們。如果你覺得有負擔,我可以請護士拉上帘子,通知他們觀摩取消。」

    庹宗厚笑道:「楊醫生,我同意的。剛剛我還簽署了文件,如果手術出現意外,我會捐獻我的遺體。」

    楊大海點了點頭,說:「我是有義務再解釋一遍。那麼,我們開始手術。」

    正文 第十二章 「凌波橫塘」孟豆豆 (五)

    手術室里安靜極了。

    庹宗厚微笑:「我好像聽地到自己的心跳。」

    楊大海也微笑:「我們都聽的到。」

    庹宗厚能感受到麻醉師在他腦後開始消毒,手握了一下座椅的扶手。他目光低垂,總覺得,每動一下,也許都是最後一次運用大腦靈活的支配手指。肋

    他笑了下。

    楊大海靜靜的等候了一會兒,見庹宗厚笑,他說:「很少病人,在手術室里這麼談笑自若。」

    「我現在是想開了。大不了,手術之後,我變回嬰兒。我女兒說沒關係,她管我。」庹宗厚微笑著,他看到站在一邊的楊小樹,眨眨眼,說,「小楊醫生,你若是男孩子就好了,做我的女婿,年紀正好。」

    楊小樹笑,在庹宗厚後腦勺上,畫下一條弧線,在弧線的三分之一處標了一個叉號。她示意楊大海。然後站在了一邊。

    楊大海拿起手術刀,微笑著說:「嗯,有你們家姑娘那樣的兒媳婦,誰家都該樂意;倒是我們家這姑娘給人家做兒媳婦,人家不曉得能不能滿意。」

    楊小樹吸了口氣,在父親耳邊說:「差不多行了啊。」

    楊大海笑道:「老庹,聽見沒,做女兒的都是這麼霸道。」

    庹宗厚「嗯」了一聲,笑。

    楊大海說:「做一天姑娘當一天官,我看這霸道的官能做多久。」鑊

    麻醉師方彤看著儀器,對楊大海報數字。聽到楊大海說「正常」,笑著補了一句:「楊院長,您話裡有話哦——這官嘛,我看,以後連升三級也有可能啊。」

    楊大海但笑不語。

    方彤問:「院長,要開音樂嘛?」

    「嗯,說說,都有什麼?」楊大海問。他的手指觸到庹宗厚的後腦勺,柳葉刀打橫,心算下刀位置。

    「就兩樣,一樣是許醫生的柏林愛樂拉赫瑪尼諾夫作品第12號,一樣是劉醫生的班得瑞。」方彤說。旁邊的護士插話,說還有《長生殿》。

    楊大海笑,「居然還有崑曲。」他問庹宗厚,喜歡來點兒音樂嗎?

    庹宗厚開玩笑說這倒不錯,要是點《長生殿》,是不是能來杯蓋碗茶?

    他清楚的感覺得到,柳葉刀劃開了他的皮肉。音樂響起來,不是崑曲,是交響樂。

    楊小樹彎身在庹宗厚耳邊囑咐他,有任何的不適,馬上說出來。

    他點頭,說:「腳尖麻痹。」

    楊大海低聲的說:「……腫瘤比預計的還要大……我現在開始切除。老庹。」

    「嗯?」庹宗厚已經告訴楊大海,他的右半邊身子沒有知覺了。

    「可能會傷害部分神經,你的腿日後行動會不便。」

    庹宗厚嘆口氣,說:「留著眼睛,看到我女兒結婚就好了。」他在微笑,笑著笑著,臉上的笑凝固了、口水流了出來……

    庹西溪猛的一睜眼,原本靠在恩窈肩膀上打瞌睡的她,一下子坐直了。

    手術室的燈仍亮著。雨也仍在下。

    庹太坐在一邊,那姿勢好像一直都沒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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