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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03 作者: 尼卡
失「我說話沒那麼靈。大概是你姑姑說那幾句話起了作用。雖然她們兩個鬥嘴鬥了半輩子,遇到大事還是有商有量的。」
恩窈沉默。
「心太軟」入口即化,甜膩膩的敷在舌上。
姑姑麼……
姑姑那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媽媽那對精芒四射的眸子一起出現在她面前,她抿抿唇。
「爸,您也生我氣了吧?」恩窈問。
唐錦生笑了笑,想了一會兒,說:「生氣嘛,多少是有些。」
「爸。」
「我現在能體會你外公當年的心情。」唐錦生抬手,按了一下太陽穴。
恩窈「哦」了一聲,父親臉上,一瞬間,閃過七彩光華似的,令人驚異。她兩口把「心太軟」吞了,抓了父親的手臂,「啊?說說。」
「有什麼好說的,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唐錦生欲推開恩窈的手。
「說說嘛!」恩窈來了精神,「您跟我說說當年您和媽媽怎麼開始的?」
「咦,你不是都跟舅舅套過無數次話了?」唐錦生瞧著恩窈,笑。
恩窈搔搔頭頂,「舅舅!當時他才幾歲,而且,舅舅他講話,老喜歡誇張了,信他,要折上折,怎麼比的你們當事人講的真實?」恩窈抓著父親的手臂,搖了搖,「說說,快說說。」
「交換情報?」唐錦生笑著問。
恩窈笑,「您先說。」
她笑的厲害。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纏著爸爸媽媽要求講故事的時候,十分的開心。
「我知道外公反對的厲害。」恩窈說。
「不是一般的厲害。」唐錦生立即接口。
「比媽媽這會兒還厲害?」恩窈問。
「你媽媽的脾氣,趕上外公三分就不錯了。以前,你外公在家裡發脾氣,站在村口都能聽到,信嗎?」唐錦生形容。
「信。」恩窈笑。想想媽媽,若是只有外公三分脾氣,那不難理解。
她沒怎麼見過外公,印象里,倒是位慈和的老人。抱她在膝上,會給她買糖葫蘆。只是去世很早,很多印象都模糊了。清明新年,還有外公的生辰忌日,媽媽會記得給上香燒紙;她偶爾看到街上賣糖葫蘆的,也會想起外公。她已經過了喜歡吃糖葫蘆的年紀。每年的糖球會,卻也願意去擠那人山人海。
「你外婆去世早,外公自己帶大你媽媽和舅舅的,很辛苦。講不聽自然要罵、罵不服自然要打。聽你媽媽說,倒是從來不打她,你舅舅就慘嘍。」唐錦生笑。
「我媽也說,舅舅小時候太皮了。」
「嗯,整天惹事。我那時候下鄉去,年紀算小的。年紀和你媽媽一般大,我給分配在她那個生產隊,第一天上工就因為不會用鋤頭被她罵,說我是韭菜麥苗都分不清的笨蛋……哈哈哈……」唐錦生憶及往事,竟哈哈大笑起來。眼睛裡一絲狡黠的光閃過,「我怎麼會分不清這個!從小學開始學農,哪年不在地里混上個把月?再說,你爺爺和奶奶,又哪兒是嬌慣我們的?」
「爸爸,您不老實。」恩窈也笑起來。
唐錦生眨眼,「也不是。那時候年紀小,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著她對我生氣,我會覺得特開心。我一個人在那裡,一起去的知青都比我大,而且,你爺爺去了寧夏,奶奶帶著姑姑去了另一個地方,要是不讓自己想這些,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發揚野草精神,在哪兒都能生存下去,而且要生存的更好。」
恩窈握著父親的手臂。她知道父母從小都吃過苦。
唐錦生舒了口氣,說:「也跟你奶奶通信。跟你爺爺是聯絡不上的。你奶奶用毛筆字給我寫信。知道都寫些什麼嘛?唐詩宋詞元曲……那些信我都留著,等有機會給你看看。每一封都厚厚的一疊子,編起來,可以出一本語文教材。奶奶能默寫整部的《論語》,像《後漢書》的精華也能大段的背誦。那幾年我學業沒荒廢,多虧兩個人,一個是你奶奶,還有一個是有一位被遣返回鄉的大學教師,我跟他學了德語。他以前是在德國留學的,後來被從北京的大學裡趕回家鄉了。」
「這我知道。媽媽以前提起過。」恩窈點頭。
「都是偷偷的學習。白天幹活很累。晚上我就去季老那裡學德語。學的累了,會給我講故事。他留學時候的事情,也講很多當時被認為是反動的理論。」唐錦生見恩窈把腿搭在前面這個大理石茶几上,儘管覺得女兒這副模樣實在是有傷大雅,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姿勢的確會比較舒服,於是他也翹起腳來搭上去。
恩窈低聲說:「那你們不怕啊,被抓怎麼辦?」
「奇怪哩,從來沒有被抓過。其實季老在村子裡還是很受人尊重的。尤其是你外公這樣在村里講話有些分量的人,很敬重有知識的人。他們尊敬,其他人也客氣三分。就是時常會有人來調查他,有時候被帶走就是一兩個星期,回來人就跟生了大病似的。」唐錦生唏噓。
恩窈沉默。
「季老謙和。很愛護年輕人。我們那時候,不管是下鄉的知青,還是當地的農青,他都樂意指點。不過,很低調。並不多說話。只是特別的照應我。」唐錦生說到這兒,嘆了口氣。
「為什麼?」恩窈問。
「後來他有一次生病,我去照顧他。病里有些糊塗了,拉著我的手叫『青雲』。青雲是他的獨子。文革剛開始不久,就自殺了。他說我長的像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