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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33:17 作者: 某某寶
這邊兩人悄悄互動,那邊兒賀蕭已皺起眉頭,沉聲打斷,「我說過多少次,不准沾染鹽鐵之類的生意。這些官賣的生意,水深不及底。多少年相交的官員都不能保你的鹽引能兌出鹽來,何況只是個一面之交的商人?」
賀永凌正談得高興,突然被賀蕭這麼一通訓斥,神色極為尷尬,強自辯解道,「父親,雖是一面之交,給他應得利益,為何不可?況且,哪個為商之人不是想盡辦法尋鹽鐵的門路……」
賀蕭再度沉聲喝道,「鹽鐵不能沾。」
賀永凌被這麼一喝,臉色脹紅,雖低頭不語,看身形姿態,顯然並沒有完全打消念頭。賀夫人連連打圓場,向賀蕭賠笑道,「老爺,凌兒也是為了我們賀府的生意,若是這門生意當真不能做,你細細與他講,何必發這麼大的火?」
賀蕭冷哼一聲,「鹽鐵利大哪個商人不知?哪個官員不知?可現如今鹽政罷敗壞,多少人手握鹽引支不出食鹽,眼睜睜的看著鹽引變作一張廢紙?商人支鹽如登天之難,有守候數十年不得支的,轉而讓兄弟妻子支取……你」
賀永凌見賀蕭生氣,不敢多說,不過還是咕噥了一句,「那金老爺也說過,有勢支鹽易如反掌。」
賀蕭將手中茶杯猛的往地上一貫,大喝,「從明兒起你不用再管鋪子了。」瓷片四濺開來。屋內氣氛瞬時凝結。只有茶水在青磚地上沿著溝fèng無聲婉蜒。
賀夫人大急,連忙去拉賀永凌,一邊向賀蕭賠笑道,「老爺莫生氣,莫生氣經商凌兒自是不如老爺,他一時急切了些,你要教他才是。」
斥責賀永凌,「快向你父親賠罪,說你不做那官鹽的生意。」
大少奶奶申氏也在一旁賠罪道,「請父親息怒。」
見賀永凌不動,賀夫人又厲聲斥道,「讓你幫著你父親做生意,是為了讓你與父親分憂,不是讓你拿這等事兒氣你父親,還不快向你父親賠罪?」
賀永凌臉上雖然仍然帶著不甘心不服氣,但語氣卻軟了下來,雙膝著地,跪在賀蕭面前,「父親息怒,兒子謹遵父親教悔。鹽字日後決不再提。」
賀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掃過賀永年,臉色沉著,好一會兒,才擺手,「你起來吧。從明日起,讓東子跟著你打點生意。」
賀夫人臉色難看起來。這位東子,賀府人稱東爺,是賀蕭的得力助手,除了宜陽和安吉的產業有賀永年賀永凌分別打理外,剩餘分布各縣的產業,皆有這位東爺代賀蕭打理,包括被賀永年以極端手段收回的方山幾個鋪子。
賀永凌身動了動,張嘴想說什麼,卻終是沒出口。
本來應該是一個「和樂融融」的家宴,還沒開始就被這父二人的爭執給攪黃了。攪黃正合李薇的心意,不過,想到那個鹽字事兒未成,又覺得遺憾,這樣看來,賀蕭並非是糊塗到死的角色。
真真是難以猜測他為何置佟氏之死而不顧。
眾人空著肚子從飯廳魚貫而出,大少奶奶申氏出了飯廳後,便立台階下,等侯她的夫君出來。
李薇與賀永年並排慢慢走著,讓幾個丫頭去廚房端午飯,待幾人走遠,四處無人,她才頗為惋惜的道,「啊,失敗了。」
賀永年偏頭一笑,微微搖頭。
李薇挑眉,「還有後續的故事可看?」
賀永年點頭。
李薇又是一挑眉,「我不信。」
賀永年抬頭看了看前面,空無一人,低聲道,「打賭?」
李薇心底已怯了,她腦子一向不太好使,看他這麼篤定,自己好象是輸定了。不過,心底怯不代表嘴上要怯,梗著脖子道,「賭就賭,賭什麼?」
賀永年略想了下,湊近她耳邊說了句什麼,李薇霎時面頰飛紅,輪起小拳頭向他砸去,啐他,「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賀永年將她的小拳頭架住,閒閒一笑,「不是狐狸肚子麼?」
李薇長長的吐了口氣兒,心說,小樣的,你跟我比臉皮厚,我……你等著瞧。
賀蕭將賀永凌當頭訓斥一通,但李薇看賀永年神色如常,仿佛事情與他不相干一般。心下覺得這事兒,也許他當真有把握?
又聽剛才兩人講的什麼倉鈔鹽引的術語,她竟一點不知,便纏著他給講講這官鹽的生意到底是如何做的。
商人若想經營官鹽,要先取得鹽引,即許可證。這個李薇倒是知道的一點的,不過餘下來的卻一無所知。
從賀永年講解中,她大約做出如下總結。主要是鹽引的取得與支鹽方面的。
鹽引的獲得有兩條路。第一條路是運輸糧食到邊塞偏遠之地,以換取鹽引,上述父子兩人說的倉鈔,就是運糧多少路途遠近的憑證。第二條路是從別人的手中收購鹽引,至於為什麼有人會賣這種東西,那便是上述賀蕭的那番話,有「引」支不出鹽者大有人在,朝中無人,要麼去花大把銀子賄賂官鹽的官員,諸如上述那位什麼鹽運御史;要麼眼巴巴看著它變成一張廢紙;要麼……就是折價轉手給他人。
一張鹽引官價是半兩銀子到六錢銀子,而收購旁人手中的,則可能只用折半的價格,或者更少的銀子便能買到。
一張鹽張可得食鹽三百斤,即便是官價買到鹽引,即半兩或六錢銀子,目前市面上的食鹽價是每一千斤二十五兩到三十兩銀子不等。扣除每引三兩銀子的稅銀,也就是說每引鹽可獲利近四兩的銀子……
七八倍的利潤。
若是折價買到官鹽呢?李薇驚得張大小嘴,眼睛眨了幾眨也沒心算出到底獲利多少倍,只知道販賣官鹽真的很掙錢。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能支到鹽的基礎之上。
李薇眼睛直直盯著賀永年,大致猜出他要幹什麼了。
賀永年眉頭挑動,「梨花好聰慧。」
李薇撇嘴,是在顯擺自己計謀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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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姨娘眼中帶著一抹笑意出了飯廳,而喬姨娘身形猶豫著,跨過院門便停了下來。
孫姨娘回頭道,「喲,喬姐姐不走麼?再怎麼走得近,這會兒可沒你插嘴的份兒……」
喬姨娘瞥了她一眼,「孫妹妹顧著自己便好。」
孫姨娘眉尖挑了挑,笑了下,沒說話。喬姨娘自大少奶奶進門兒,便巴巴的湊過去,見天兒除了到太太房裡請安,便是去大少奶奶院中閒坐,不過是看著大少爺近些日子做生意象是上些道了,想給三丫頭找個靠山,也好哄得大少奶奶和太太一時高興,多給賀珺添些嫁妝。
現在大少爺被老爺訓,又要奪他管鋪子的權利,看到喬姨娘吃癟,她自是心情舒暢。
再者賀蕭只這麼兩個兒子,家業無非是你多我少。青山院的那位在府里雖然冷言冷語的,卻些年卻沒見老爺當面訓斥過一回。
當然,也沒當面誇讚過。不過,暗裡偏些卻還是有的。
這麼心思轉了幾轉,愈發覺得靠二少爺是對的。心頭暢明,孫姨娘霎時想到了旁的主意。
意味深長的瞥過喬姨娘,向九兒十兒道,「走,我們去廚房瞧瞧,可有清淡順氣的湯,給老爺端來順順氣兒。老爺今兒可是氣得不輕,官鹽事體重大,雖有太太規勸著,這氣兒怕也是一時消不了。」
九兒十分機靈的將孫姨娘的潛台詞兒說了出來,「姨娘,您說老爺會不會真的不讓大少爺管鋪子?」
孫姨娘佯怒,眉眼高挑,罵道,「閉上你的爛嘴老爺在氣頭上,太太也氣急,你再胡勒勒,傳到太太耳朵里,要打要賣,別指望我為你求一個字。」
九兒惶恐,連連賠罪。十兒適時站出來為九兒求情加辯解,她聲音輕而細,略帶顫抖,「請姨娘恕罪,九兒也是擔心大少爺擔心太太。」
孫姨娘又罵了一句,「這些心也是你們能操的?只管做好自己的本份。」便帶著人匆匆走了。
喬姨娘立在梅香院外,立了一小會兒,轉身要又折回院中。飯廳里仍不時傳來賀蕭高聲呵斥的聲音,一院丫頭婆子皆不敢出聲。
大少奶奶立在廊子下,轉眼見喬姨娘來了,嘴角扯了扯,無聲打過招呼。
喬姨娘悄悄走近,扶著她的手,往一旁走了五六步,才低聲問道,「老爺氣兒還沒消?」
大少奶奶點了點頭,臉上略帶尷尬之色,強笑道,「謝姨娘又回來陪我。」
喬姨娘安撫道,「你莫擔心。老爺發這般大的火,是心裡重視大少爺,若不重視,只管把鋪子收了便是,何必費這般口舌與他說道理。」
大少奶奶臉色好了些。賀家情況她未嫁前是知道些的,不過兩個兒子,自家夫婿是嫡長子,太太一家獨大,家財地位自是不須太過憂心。
便與喬姨娘道,「不知父親為何對官鹽之事發這般大的火,可是有誰說的了什麼?我在家中也常聽哥哥們提起這官鹽的生意,都說這生意利極大,千兩銀子投進去,轉手便是五六千兩銀的利錢……大少爺這般,也是為咱們賀家,有門路為何不試試?」
喬姨娘心中一動,眉頭緊收,「你不說我便沒往旁處想。你這麼一提,我也疑惑起來。莫非真有人在老爺面前嚼過舌頭,說這生意不能做?」
大少奶奶臉色黑了起來。她雖也是商家之女,也聽說過些生意上的事兒,卻不過是一知半解的。再有賀永凌今日之前,也私下與她說過官鹽的事兒,並將那位金姓商人的神通吹得比天大,心中早已認這事兒是可做的。
今兒午宴,她還想著公爹定然會誇讚一番,讓她也長些臉面,卻沒想到招來的是當著棒喝。
若真有人從中攪合,定然是青山院的那兩個。眼神凌厲起來。
喬姨娘看在眼中,似安撫實則挑撥,「你也別多心。便是他們能偷偷與老爺說上兩句,還能動了大少爺的根本?不過話說回來,自古便是老實人吃虧,你只想著他們不過是庶的,又有太太給你撐腰。太太說的廚房等事兒,她也不與你爭搶,你便當她是厚道的。哪裡知道,人家是圖大的。」
「再者青山院那位,老爺雖然明面兒上不喜,實則也不是一點不放在心上。而且,他一向私下手段多,若鋪子交到他手上,他呀,可不似大少爺這般老實,想做什麼還與老爺說說,說不得等他把事情做完了,錢賺到手中,大家都還蒙在骨里呢。」
大少奶奶點頭,「是,往常我總想妯娌不過是你好我好的事兒,我不去主動惹她,她也不來挑事兒。大家不過是一個大院子裡的鄰居而已,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