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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33:17 作者: 某某寶
屋內方才遞茶的大丫頭,先將兩處冰盆往石夫人身邊移了移,又取了扇子,立在石夫人身後二尺遠處,輕扇了十幾下,方才輕聲勸道,「夫人,您消消氣兒。不過百十兩銀子的事兒,犯不著發這麼大的火,倒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石夫人輕擺了下手,眼沉著盯那片被茶水浸溫的地面兒,「你當是我是為了那百十兩的銀子?」
說著她輕笑了下,「一個糧鋪我都不放在眼裡,何況是那百十兩的銀子……」
那丫頭輕打著手上的扇,小心的問道,「那夫人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石夫人看向茶杯,方才那撿拾瓷片的丫頭,立時拎著新添了水,她才拿端起杯子,望著杯子裡浮浮沉沉的碧芽兒,幽幽的道,「他想給那一家人送個床,有一千一萬個法子做得隱蔽,不讓府里人知道。再者,這城中又不是咱們一家木匠鋪子,想悄悄貼補他們,去旁家不是更好?而他,即然知道老爺不喜他與那府有瓜葛牽連,卻還要大張旗鼓的,弄得人人皆知,這說明了什麼?」
石夫人頓了頓,盯著輕紗攔腰夾青竹的門帘兒,幽幽的道,「這說明他不怕了他翅膀硬了他這是借這個由頭告訴我呢。」
「……他是在告訴我,也是在告訴老爺和府里的人,如今的他,今非昔比了……」
那丫頭眉尖蹙起,十分不解,「可是,夫人,咱們這個家,還是老爺做主,老爺說了算的。老爺即然不喜他這樣,他還這麼明目張胆的往那府送東西,甚至,對那邊的人一直沒改口,老爺難道不……」
「不會責怪他?」石夫人把茶杯子往桌上一頓。
「對,對。」那丫頭把扇子緊搖了兩下,點頭道。
石夫人嘴角輕扯,以指磨著杯沿,「責怪肯定是有的。可,也有顧忌吧一個知縣,一個庶吉士……官兒不大,倒是猖狂的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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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才依石夫人的話,去了賀蕭的書房,這將這事兒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先是柱子二十幾天前到木匠鋪子裡轉了一圈兒,看到這張床,問了問價兒,說是他有一個什麼親戚家的女兒定了親,時間緊得很,這床肯定是來不及定做現做,他看這張床做工還好,價錢兒也合適,便說回去量了房間的尺寸,讓給照著略修一修。
木匠鋪子開門兒做生意,有生意上門兒自然不會推,何茂才便應了下來,沒過幾天兒,柱子把尺寸給了,又付了二十兩的定銀。
生意落地,他便讓夥計們加緊按那尺寸大小,略修了修。直到前兩日修好後,讓人去糧鋪給柱子說,這才知道這床是二少爺讓他訂的,送的正是城西的李府。
他當時便知這事兒不好了。府裡頭的那些事兒,鋪子裡的小夥計不知道,或者知道得不甚清楚,他這個當大掌柜,卻是知道不少。
二少爺中了秀才被點了廩生後,突然回府,當時夫人雖然表現得歡喜異常,吃穿用度一樣不缺,虛寒問暖關愛有加,人人都說夫人心腸好,人大度,不記前仇。可沒過一個月府裡頭便傳又出來夫人說服老爺讓二少爺學做生意,讀書的事兒暫往後放放也行。
他便能猜出這其中的蹊蹺來。可是二少爺卻乖巧聽話的很,不讓讀書便不讀書,乖乖的聽話跟著大少爺學做生意。
大少爺平時里生意上事兒多問一句便嫌煩,哪裡會教人做生意。便帶著二少爺整日玩樂,騎馬聽曲兒,宴遊戲耍,瓦舍勾欄……每每掌柜們聚在一起喝酒閒談時,總不忘感嘆幾句,一個好好的孩子,生生是這樣被帶歪了……
劉茂才向賀府回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心裡又活動了這麼長,卻遲遲不見賀老爺發話,便悄悄抬頭望過去,只見他半仰靠在太師椅上,雙目微閉,以指扣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又過了好一會兒,賀蕭才淡淡的「嗯」了一聲,表示他知道了。同時擺手,讓劉掌柜出去。
劉掌柜應聲退下,卻是一頭霧水,不知道賀老爺對這個事兒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一邊想一邊搖著頭出了賀老爺書房院子,迎面兒卻見二少爺帶著大山柱子往這邊而來,趕忙迎上去兩步,笑著見禮,「二少爺好您這一路上辛苦了。」
年哥兒望著他身後書房小院,輕笑,「老爺知道了?」
劉茂才心頭一突,連忙說道,「回二少爺,今兒正巧有一宗事兒小的決策不下,過府請老爺夫人示下,不知道是個哪個多嘴的已告知老爺夫人知道,老爺夫人問了起來,小的只好向老爺夫人說了詳情。」
「嗯。」年哥兒輕點下頭,笑道,「你回吧。」
劉茂才行了個禮,轉到一旁,等這三人進了賀府老爺的院子,才擦擦頭上的熱汗,微搖了搖頭,向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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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院內,那幾個工匠夥計動作嫻熟,手腳極快,用了大半上午,已將這撥步千工床組合成形,雖然還有細小的部件兒,尚未裝好。李薇已從最初見到這張床的驚訝,變成現在驚嘆,這床不光是它的木工好漆工好雕工好,還有前門圍欄兩側的大理石插屏和門楣上下的那些瓷片,均是上好白瓷上燒製成,每塊都有山水圖案,峰巒疊嶂、糙木植被隱約可見,又有畫又有字,細看之下,還能發現「踏雪尋梅」「尋隱者不遇」等畫名,為這拔步千工床增添了許多意趣。
春杏驚嘆,「這床真氣派,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床的呢。」
李薇也嘆,她這個活了兩世的土包子,也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這麼精緻的床呢。
春柳從東廂房出來,到放床的西廂房,看著這床,眼睛閃了閃,有歡喜,更多的是憂心,跟何氏道,「娘,年哥兒弄這麼一個東西,那府裡頭的人不會怪他?」
何氏的心頭現在定了下來,前些日子追問年哥兒的打算,他倒也沒避李海歆與何氏二人,原原本本的說了。他回來自然是要替佟氏討公道,可因那幾個人相互打掩護,都說沒有推佟氏,是她自己不小摔了一跤磕倒在桌子角上,這才……,賀老爺似是信了,這事兒便沒再追究。
再者即使是真的追究起來,交與官府,這錯失殺人,也不是個什麼很重的罪名,以賀府的財力,買通官府,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也是很輕鬆的事兒。
所以他要從根里兒著手。
這話他沒明說,可何氏與李海歆卻是聽明白了,這根就是賀府的錢財。
現在他弄出這麼一出來,肯定是心頭有什麼打算,便向春柳笑道,「行了,他都十六歲了,做事也知道分寸,送你的新嫁床,你就安安心心的收下吧。」
吳旭娘接口道,「春柳這福氣可是不淺,我小時候聽旭哥兒姥娘說,她年輕的時候在江南做工,見過這撥步床。那個時候,咱們這裡還不興這個呢。」
何氏也笑,「可不是,要說這新鮮的家具樣式,大都是南邊兒傳來的。那邊兒的地肥人富,比咱們這兒講究呢。」
床架好後,張管事兒請李海歆與何氏過目,兩人都說挺好,不需要改動,那張管事兒笑道,「即使老爺夫人滿意,那我們就回去復命了。等您家的吉日定了,差人去鋪子說一聲,我們再去男方家裡安床。」
送走木匠鋪子這一行人,春杏興奮的從屋中取了本書,指著這裡該繡一副幔子,那裡該掛兩面輕紗。
李薇也過來湊趣兒,給春柳出主意。小虎子更是鬧著要爬到床上去玩兒。
李家人笑鬧了一陣子,把那點擔心都消散了,便去準備午飯。何氏因這床的事兒解決了,心頭倒也輕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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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回賀府,年哥兒前腳兒進了府,後腳兒便有人報石夫人知道。她看了看天色,已將正午,便讓人擺飯,又差人去賀老爺書房傳話兒,說是二少爺這些日子收糧辛苦了,她特意吩咐廚房燉了消暑的苦瓜排骨湯,讓父子二人別談事兒忘了時辰,記得到廳里用飯。
去書房傳話兒是石夫人的大丫頭,她到時,年哥兒剛向賀蕭匯報完糧鋪收新糧的情況,聽到這丫頭的話,年哥兒輕笑了下,「謝夫人關愛。」
賀蕭擺手讓這丫頭先行,沉默了一會兒,問年哥兒,「今兒劉掌柜說你從木匠鋪子裡搬了張床給城西李府?」
年哥兒輕笑點頭,「是。那床作價一百二十兩,已給木匠鋪清了帳。」
這木匠鋪子名義是歸大少爺管著,年哥兒這麼說,便是在告訴賀蕭他沒沾賀永凌的便宜。
賀蕭臉沉了沉,說道,「我許你與他們來往,你也要有個限度。」
頓了頓又沉聲道,「莫要再讓我聽到什麼親妹妹另有其人,親父母另有其人的混話。」
年哥兒臉色也跟著微沉,頭略向門口偏去,停了片刻,才道,「我已認祖歸宗,自是賀家子孫,至於是哪個奴才這樣的話,要查出來也不難。」
說著把頭偏過來,面目平靜,看向賀蕭,「可要我代父親查一查?」
賀蕭被噎了下,瞪眼看了他一會兒,才擺手,「罷了,吃飯。」
正廳里,石夫人與賀府兩位姨娘,以及喬姨娘所出的三小姐賀珺,孫姨娘所出的四小姐賀瑤都已到了。
因賀家老大賀蒙家中也有兩女,這二人在宗里排行第三第四。
此時,石夫人坐在上位右首,兩位小姐分別坐在她左右下首的第一個位子之上,兩位姨娘各立在兩旁。
賀瑤正與石夫人說著話,「母親,聽說咱們鋪子裡又來了江南的新花樣的料子,我……夏衫沒做幾件,母親,我能不能再做兩件新衣裳?」
石夫人正笑著的眼兒沉了沉,看向安靜坐在另一側的賀珺,又掃過喬孫兩位姨娘。
孫姨娘忙笑道,「夫人,四小姐年幼不懂事,您別聽她的話,她的衣裳夠穿。」
賀瑤興奮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不悅的看了孫姨娘一眼,卻也不敢出聲,把頭低下來,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石夫人笑了笑,看向孫姨娘,「人人都說我們賀府的四小姐天真爛漫,進退有度,怎麼你這個當姨娘的反倒說起自家小姐的不是來了?」
孫姨娘臉色訕了訕,強笑了一下。
賀瑤立刻又高興起來,歡喜的道,「母親這是同意了?」
石夫人「嗯」了一聲,掃過賀珺,「即要做,你們姐妹二人各做兩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