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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33:17 作者: 某某寶
    想了想,走到東屋南間窗底下叫,「春峰娘,春峰娘!」

    聽見裡頭沒動靜,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聽見了故意不應聲。又提高音量叫,「春峰娘該做午飯了,咱爹他們快下晌了。」

    許氏這才應了聲,「知道了。」忙著把手中的繡撐子往被子底下藏。沒分家,活一塊兒干,飯一塊兒吃,連繡花兒賣的錢也歸婆婆管著,手裡頭除了在娘家裡攢的那幾個,嫁到老李家八九年了,愣是沒長一個子兒。

    前街的春生媳婦兒剛分了家,就賣雞蛋賣豬娃兒又賣針錢的,這才兩個多月,就贊了四五十個大錢兒了。要想攢點錢兒,只能背著婆婆偷偷的做了拿去賣。

    許氏扭著腰兒出了東屋,進廚房瞄了一眼,回身沖何氏喊,「大嫂,你做個早飯咋把柴火都用完了?」

    她倚仗著自己生了兩個兒子,事事要壓何氏一頭,家務活兒更是偷jian耍滑的。

    該她挑水的日子,她只挑大半缸子,僅夠一家人吃喝飲牲口的,晚上洗臉洗腳,都要刮缸根子,她還嘟噥嫌家人用水多,不知道她挑水有多累。

    害得何氏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河裡挑水,不然一家人洗臉飲牛做早飯的水都沒有。

    而輪到何氏挑水的日子,她不是洗衣裳就是洗頭的,何氏說她幾回,洗衣裳去河邊兒洗,離家又不遠,那裡的水緊著她用。她便能一整天的拿著女兒兒子說事兒,後來何氏再也不說她了。

    這倒還罷了,若是哪一天兒何氏挑的水剛好僅夠當天用,她就會故意把早飯做晚了,婆婆一說她,她又拿著挑水說事兒。

    挑水如此,抱柴也是如此。

    春桃知道大嬸這毛病,也懶得跟她對嘴,放下繡撐子,往外走,「我去抱柴。」許氏笑了笑,「還是春桃勤快。」扭著腰兒進了廚房。

    海棠和海英坐在堂屋西間窗下做鞋。隔窗向外瞄了一眼,嗤了一聲。海英氣得把籮筐里的剪刀錐子撥拉的得「叮噹」響,「又饞又懶的婆娘,也不知道咱娘當初圖她的啥?!」

    海棠噓了聲,「小聲點,別讓她聽見!」

    海英仍是氣呼呼的。海棠笑了笑,把白棉繩拉得「絲拉絲拉」響,「你氣什麼?那兩個都不是省事兒的。大嫂子看著面兒,事事不計較,可自從梨花生了後,你沒瞧出什麼來?」

    海英只比春桃大一歲多點,今年還不到十四歲。何氏進門的時候,她才是個不到一歲的小奶娃兒,頭一年沒有春桃,何氏也是真心的拿她當閨女疼。走娘家回來,有什麼好吃的,都記得給她留著。

    海英倒也記得她的好。氣呼呼的問,「瞧出什麼?」

    海棠斜了眼窗外,低頭使勁兒納鞋底子,「往常天不亮就起床,院裡院外的收拾。現在倒好,回回都得讓咱娘叫了才起身。」

    海英想了想,「她剛生了梨花,照看孩子唄。」

    兩人正說著,李王氏抱著梨花回來了,遠遠就能聽到她響亮的「咯咯咯」的笑聲。

    何氏迎上去,將她接過來,「娘,累著了吧?」又嗔怪梨花一眼,「你個小精怪兒,今兒是咋了,笑得這麼歡?!」

    李王氏揉著肩膀往院裡走,自老二家的二小子會走路後,她就沒再抱過孩子,乍然抱了一上午,確實有點累人。

    不過五丫笑得歡又乖巧,讓她在街坊鄰居面前長了臉兒,逗著梨花,「沒事。小乖乖,還讓嬤嬤抱吧?」

    李薇這一上午表演得極賣力,可她才三個月的小奶娃兒,只能做笑和揮舞小手這兩個動作,以她現在的小體力,早就透支了,好累,而且她好餓。

    小手向廚房伸去,嘴裡「咿咿呀呀」的。李王氏一上午也摸著她的脾性,知道她是餓了,笑得更歡,「我們梨花真是精怪得很,知道廚房有吃的。」扭身向廚房走,走到一半兒,拐向雞窩,回身笑著,「看看雞下蛋了沒,中午給我們梨花燉蛋羹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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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雞毛蒜皮

    老李頭家的六隻母雞是前年春上抱的小雞餵大的,現在正是產蛋的高峰期,一天能收三四隻蛋,婆婆李王氏指著雞蛋換錢,對這些雞蛋護著緊著呢。整個家裡只有老二家兩個小子能隔個十天八天的吃上一個。

    何氏聽婆婆說要給梨花燉蛋羹,心裡頭又酸楚又高興,把女兒的小臉親了又親。

    李王氏伸手摸進雞窩,頓時眉開眼笑,「喲,今兒這雞也勤快,有六個呢!我們梨花有口福了!」

    在大梨樹下和春柳一塊兒玩土找斑鳩的春杏,瞧見嬤嬤捧著雞蛋進了廚房,猛的站起身子,往廚房跑。

    春柳一把抓住,往回拉,繃著小臉兒低聲喝斥:「娘平時咋說的?不准學那眼皮子淺的,見點兒好吃的就不走動路!丟人現眼!那是給小妹吃的!」

    四歲的孩子正是貪嘴的時候,也聽不懂什麼大道理。可是見三姐黑著臉兒,春杏眼淚汪汪的又回到大梨樹下,蹲著玩土,頭不時的看向廚房。

    何氏把梨花給春桃抱著,自己進廚房給婆婆幫忙。

    春桃抱著梨花,摸著她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後背,向西屋走去,聲音柔柔細細的,「梨花餓了吧?一會有蛋羹吃!」又讓春蘭把正玩土的兩個叫回來,帶著去洗洗手,一會兒該吃晌午飯了。

    老二媳婦兒許氏坐在灶下燒火,瞧見婆婆手中的雞蛋,眼骨骨碌碌轉了幾轉,一撅屁股站起來,風似的衝到院門口,拉長音調喊:「春峰、春林嘞~~~~,回家吃飯了!嬤嬤晌午給你們燉蛋羮吃咧~」

    這老二媳婦兒……李薇那叫一個無語!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幾抽,在心中翻了幾白眼,窮不丟人,窮得下三兒才叫丟人!

    春桃見她小嘴一撇一撇的,象是看人笑話的模樣。輕捏白嫩的小臉兒,低聲逗她,「我們梨花也看不慣她那樣,嫌丟人對不對?」大姐春桃剛過了十二歲,說話細聲細氣,性子也柔順乖巧,見誰都是笑眯眯的,聽見不好聽的話,也只是別別頭不理人。李薇來了這麼些日子還沒聽過她在背後笑話哪個呢。

    很配合的又撇拉一下小嘴兒。

    這時李王氏從廚房裡出來,大聲喝斥許氏,讓她回來燒火!瞧著許氏臉上悻悻的神情,三姐妹心照不宣的笑起來,春杏不懂,見姐姐們笑,她也笑,李薇更是拍著小手「咯咯咯」笑得響亮。

    姐妹五人在西屋南間窗下笑得前附後仰的。聲音清慡脆嫩,象初生的小黃鸝,婉轉啾鳴。

    許氏心裡惱婆婆只記著給梨花燉蛋,忘了自己兩個兒子,又臊李王氏不背臉的大聲喝斥,恨恨瞪過來一眼。

    春柳止了笑,一手指著李薇,揚聲喊,「嬤嬤,梨花聽見大嬸喊蛋羮,口水流了老長呢~~~」

    李王氏在廚房笑應了一聲,「精怪饞丫頭!蛋羹一會兒就好!」

    李薇用眼神控訴三姐,她雖然饞雞蛋羮,好歹也是大人了,哪裡有流口水!污衊!如果真有口水,那也是控制不住好不好?!

    春桃偷偷打了春柳一下,笑罵,「鬼丫頭,跟誰學的?!」

    春柳嘻嘻的笑著,稀疏的黃頭髮扎了兩個辮子打著晃兒。

    院外「噔噔」跑進來兩個小子,正是許氏的兩個兒子春峰春林。老大比春柳小點,也快八歲了,整日裡跟著大街上的那幫小子們攆雞打狗,不干點正經活兒。老二春林今年四歲多點,不知道是小時候受凉落下病根兒還是怎麼的,濃黃的鼻涕長年流,還吸拉吸拉的。

    兩人不知在哪裡玩得混身灰不突突的,頭臉上都是土。春林鼻子以下的半張臉,黑呼呼的一片。噁心得李薇心頭一陣陣的抽,早上她還吃了這個鼻涕蟲小子沾過的菜湯呢。

    「春柳,大山說下午還去下魚網子,你去不去?」春峰喜歡跟住在巷子口的大山玩,大山喜歡找春柳玩兒。

    大山娘與何氏本是同一村的閨女,在娘家時交情相厚,嫁到李家村又做了近鄰,更是親上加親,平日裡比一般的街坊走動的更多一些。

    春峰跑過來,春林跟在他屁股後面也跑過來,站在李薇不遠處,鼻涕一吸一吸的。

    春柳撇過頭,「還不去洗洗,髒死了。」

    許氏在廚房裡聽見,把柴火撇拉的「啪哧啪哧」作響。何氏伸出頭喝斥春柳:「怎麼跟弟弟說話呢!」

    李王氏打了兩個蛋,用兩個小粗碗分裝,一碗放了豬油,另一碗只添了溫水,放在篦子上隔水蒸。她本沒打算給老二家的兩個小子吃的,許氏這一叫,就不能不做了,否則那兩個護食兒的小子肯定撒潑刷賴的哭鬧。

    叫何氏看著火,出了廚房,拉著春峰春林去洗臉兒。

    李薇前世雖然命運不濟,生在農家,父母早亡,爺爺奶奶不疼愛,是舅舅把她養大的,妗子偶爾也給臉色看,刮刺幾句,可是也沒怎麼餓著她。舅舅疼她,背著妗子買過不少好東西給她吃。所以她從來不知道雞蛋的香味兒竟是如此誘人。

    壓過甜糜的梨花香,濃烈的豬圈牛棚氣息,蓋過炊煙味兒和清水煮白菜的味道,盈盈滿滿的充斥著整個大院子。

    她看見春杏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不時偷偷回頭瞄廚房。心中酸又感嘆,這副小身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晌午時,老李頭帶著三個兒子下地回來。老三手裡捧著破瓦盆,裡面有四五條不足成人手掌長的小魚,說是給李薇熬魚湯喝的。李薇心裡頭奇怪,往常這個三叔冷著臉兒,對誰也不聞不問的,對自己家的幾個姐姐更是沒看見似的,今兒竟能想著帶魚回來給自己。莫非真是早飯時自己的賣力表演的結果?

    春峰春林不依,纏著三叔也要,李家老三說已下了兩三個魚簍子,下午再去看看,若是有了,都給他們。

    兩個小子在飯桌上就哭賴起來。許氏刮刺老三偏心,氣得老三午飯沒吃完就摔了筷子,槓著鋤頭又下地了。

    午飯後略歇了會兒,男人們又下地幹活。

    臨走時老李頭說豬圈牲口棚里都該清一下,過些日把臨著河攤的那塊荒地平平,上些農肥,種點菜什麼的。

    許氏心裡頭不痛快,推說頭痛的毛病又犯了,要去屋裡頭躺會兒。

    海英幫著大嫂何氏收拾碗筷,嘴裡嘟嘟噥噥的罵許氏偷懶耍jian。

    何氏笑了笑,老二媳婦兒進門八年多,除了第一年勤快些,後面這些年她哪天不是這樣?跟這樣的人,若是事事都計較生氣,那還不得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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