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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55:56 作者: 月佩環
霹靂堂雖然不在杭州,但離杭州不遠。雷鳳章快馬半天便已到了。下了馬,將馬系在垂柳上,抬頭看了一眼,便覺這座酒樓古樸雅致,隱在紅花綠樹間,令人心曠神怡,正要進門,便被告知客滿,還請改日再來。
雷鳳章有些不悅:「我不是來吃飯的。」
店小二賠笑道:「那不知公子您是……」
「我來拜訪你家店主人。」
店小二搖頭道:「我家店主不見外客,有事你可以跟掌柜說。」
第32章
雷鳳章只好去找掌柜,但不論他怎麼說,掌柜就是不肯透露半個字。雷鳳章無奈之下只好拔劍威bī,揚言要砸了快意樓,誰知掌柜的竟然是一個武林中的隱世高人,只因受了薛不二恩惠,又生了歸隱之心,便在此處隱居,雷鳳章討不了好去,怏怏離開。
雷鳳章站在西湖邊上,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如此衝動,為了見一個與纖細美麗完全靠不上邊的男人跑了那麼遠的路,找不到人還捨不得離開,就連當初求見藍chuī寒一面也沒有這樣。自失一笑,牽著馬沿著小路走了一段,正聽到一段低低的簫聲。
此時西湖瀲灩,碧波dàng漾,這輕輕渺渺的簫聲淡得仿佛只像湖上的輕煙,渺茫得沒有蹤跡。
雷鳳章尋聲過去,簫聲漸漸清晰,卻又如此輕盈,在碧空dàng了幾回,仿佛已折到天際之外。
雷鳳章停了下來,只見一片蘆葦叢中,依稀看到遠遠地糙地上,有個男子正坐在椅子上chuī簫,看不清面容,只見髮絲銀白,想必已經上了年紀。
雷鳳章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失望,嘆了一口氣。簫聲並不算絕頂之美,卻讓人忍不住想聽下去。
雷鳳章站著聽了一陣,見簫聲停了下來,便牽著馬沿著來時路離開。
方棠溪將竹簫遞給身邊的侍從,坐了一陣,采言便徐徐自遠處走過來,淡淡說道:「棠溪大哥,湖上風冷,凍壞了身體就不好了。」
方棠溪苦笑起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
采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是每天早上給你出來半個時辰?哪有你說的那麼慘。」
「沒有自由啊!」方棠溪搖頭嘆息,任由采言將他從椅子上抱了起來。這半年他一直就是依靠著別人才能從chuáng上離開,開始雖然覺得十分屈rǔ痛苦,但半年過去,也已經習慣。侍從畢恭畢敬,仿佛木頭一般,並沒有多少被人同qíng的痛苦。
采言在這半年學會了針灸之法,常常代替薛不二為他例行做每個月的針灸。與他熟識後,像弟弟一樣親近,兩人已經兄弟相稱。他每天忙於處理生意上的事qíng,讓自己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除了chuī寒之外的別的事qíng上,如果不是家裡來信催bī回家,他都忘記原先的自己是縱馬江湖的少俠,而不是西湖邊上最出名的酒樓老闆。
采言撇了撇嘴:「讓你多chuī一陣風,害我被師父罵?我才不gān。」
「我請你吃松子糖……」方棠溪眨著眼睛看著采言,沒發覺采言彆扭地移開了目光,不與他對視:「別以為抓住我的弱點,我就會屈服了,告訴你,我……」
「十斤,吃不完讓人包著給你帶回靜溪山,怎麼樣?」
采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最多再多一刻鐘,不能再多了。」瞥到方棠溪得逞的表qíng,采言抱怨道:「棠溪大哥,你太狡猾了。」
方棠溪「嘿嘿」笑了一陣:「你不告訴薛大哥,他不會知道的。」
采言想到薛不二對著自己狂吼的表qíng,搖了搖頭,忽然想到一件事,說道:「對了,棠溪大哥,我今天從快意樓經過時,好象見到雷鳳章了。」
第33章
「他來做什麼?」
采言沉吟一陣,說道:「我問了快意樓的小二哥,好象他是為了找快意樓的東家。」
方棠溪有氣無力地道:「難道他想收購快意樓?霹靂堂不是一直做火藥生意的麼?難道也有意向做酒樓這一塊?」
「棠溪大哥就沒有想過……他可能已經知道棠溪大哥其實就是快意樓的東家,想要先行挑釁麼?」
「不會有人知道的。」即使有人發現蛛絲馬跡,又有誰會相信快意樓的東家是個殘廢?雷鳳章自然更不會相信。
采言將他抱到chuáng邊放下,說道:「棠溪大哥,明天我就要回靜溪山了。」
他聲音里頗有些戀戀不捨,方棠溪不禁一笑:「我叫人每種糖都包了一包給你帶回去,還有你師父用的藥材,別忘了帶了。不要難過,下個月不是又可以出來玩了?」
「棠溪大哥,我是捨不得你……」采言有些鬱郁地道。
「我知道。」方棠溪摸摸他的頭髮,「一個月之後,我們又可以見面了啊!乖,去宋管事那裡看看,你師父要的東西準備好了沒?」
采言十分不qíng願,方棠溪隨即苦下了臉:「本來這些應該是棠溪大哥做的,但是棠溪大哥瘸了腿,動不了啦,采言……」他眨巴著眼睛看著對面的少年。
「好好,我馬上去。」采言無可奈何,鬱郁地轉身離開,沒看到方棠溪得意的表qíng。
×××
卻說藍chuī寒離開薛不二的糙廬後,心qíng有種難以言喻的沉重,不知不覺間,越走越偏僻,才知是走錯了路,便順路從另一條密林小道回到皓月居。
回到皓月居後,身上所有奇怪的症狀完全消失了,可見他的所有的傷都已經治好。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沒有方棠溪的打擾,皓月居中都是他的屬下,也沒有人敢多跟他說一句話,在沒有那個男人出現的皓月居,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靜。
回想到那天發生的事,藍chuī寒有些疑惑。雖然在傷害那個人時十分痛快,但讓他意外的是,那個男人並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衝出來質問他,反而沒有任何聲息,像是如薛不二所說的一般離開了。
他剛開始時懷疑,方棠溪或許並沒有聽到自己的那一番話,但不久之後,他便收到了一個小小的包裹和一封簡訊。包裹里是方棠溪一直保存在身邊的玉釵,「據說」是他很早之前送給方棠溪的,但是他已經忘了。簡訊措辭十分客氣,對於這麼多年糾纏他而表示道歉。
終於結束了。
藍chuī寒本以為自己會感到鬆了一口氣,但奇怪的是,心底有種奇怪的不悅在滋生,像是不滿方棠溪如此輕易說放棄。那麼容易就放棄,其實……可能是方棠溪在玩弄他的感qíng吧?
雖然明知自己不該這麼想,但他像控制不住自己般,不停地想下去,不斷地否定,又忍不住產生懷疑。
這種懷疑漸漸將他bī到絕境。明明自己才是最理智的,但是為什麼,當對方放手時,自己卻感到不舍?
難道……他當真對他動了真心?
他懷疑是蠱蟲的作用,但身上並沒有半分不適的感覺。
他下令閉關練武,別人不得打擾,但在密閉的室內打坐,他卻一遍遍地夢到方棠溪,夢到他帶笑的眉眼,夢到他費盡心思弄到的小禮物,想要討好自己的表qíng……還有……他被自己奚落挖苦時受傷的神色,卻又那麼快地掩飾掉……
這是一個夢魘,只要過去了,就會忘記了吧。
藍chuī寒默默告訴自己,卻發現每過一天,就會比之前所見的更清晰,更讓他難過。
他一天比一天更想念他。
第34章
依稀回到了四五歲的時候,幼年的自己做女裝打扮,卻因為太過美麗可愛而被同齡的孩子欺負──年少的孩子不知道如何表達愛慕,只有藉由欺負來引起她們的注意。
藍chuī寒從來沒有做過那麼清晰的夢,夢中的事qíng,也像發生在昨天一樣熟悉。但他卻清晰地知道,這只是一個夢……年幼的方棠溪牽著他的手,吻了吻他的嘴唇,奶聲奶氣地說:「chuī寒,長大了我要娶你。」
他沒有回答,方棠溪被同伴扔著石頭瓦礫:「羞羞,方棠溪愛跟女孩子玩……」
方棠溪保護他不被人砸到,後來砸石頭的孩子越來越多,他就牽著他的手一直跑,跑到田埂邊上。
天快!了,兩人卻迷了路。兩個孩子並不害怕,慢慢走在田埂邊上。
「chuī寒……你還記得我送給你的東西嗎?你要小心保管喔,爹不准我隨便給別人的,昨天告訴他送人了,他還打了我一頓。」
「真的嗎?」
「真的,我的屁股被打得好痛喔!」小小的方棠溪撅起了屁股,指著屁股說。
「真的痛痛嗎?我幫你chuīchuī……」
「不用了,我是男子漢,要堅qiáng。chuī寒,我們全家過幾天要搬家啦,以後可能很久都見不到了……」
藍chuī寒仿佛看到方棠溪幽深的雙眸,幼年的孩子與長大後的方棠溪臉上的表qíng漸漸重合,眸光幽深,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迴避。
「那我把我的玉釵給你。」小小的自己說。
那麼他送自己的是什麼?到底是什麼?藍chuī寒想開口問他,卻發現自己在夢中忽然不能開口說話,他仿佛脫離了自己幼年的身體,看著小小的藍chuī寒親了小小的方棠溪臉頰一下。
一瞬間天旋地轉,已經從夢中驚醒。
藍chuī寒坐起身,四周一片漆黑,而自己臉上竟然有些濕潤。
已經離開無憂無慮的幼年很久了。那些四五歲時的記憶早已被沖淡,卻沒想到在今晚會忽然夢到,本來以為自己對於過去的記憶只有讀書寫字,習武練功,父母相繼去世……卻沒想到,那麼久遠的事qíng還記得。
想去塞北見他一面……
藍chuī寒忽然被自己突然間的念頭嚇了一跳。自從方棠溪搬家到塞北,他也只去過惜花山莊三兩次,並且都是趁方棠溪不在的時候,去看伯父伯母。
如果專程去看他,說不定又會被他誤解吧。堅持要斷絕關係的明明是自己,現在還要回去做什麼。
藍chuī寒在心裡冷冷地嘲笑,披了件衣裳走出門外,招手叫附近經過的一個丫環過來。那丫環呆了一下:「公子不是說,還有半個月才出關的麼?」
藍chuī寒淡淡一笑:「有沒有酒?」
那丫環登時說不出話來。藍chuī寒每年都會閉關習武兩個月,在這兩個月中只吃水果而已,想不到這一次竟然會提前出關,一出關就要喝酒。那丫環囁嚅一陣:「公子,山莊裡沒有好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