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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55:51 作者: 三月蜜糖
    周衍之顯然是始料未及的,他原是想氣她,卻沒提防她火氣如此之大,竟把自己氣暈過去。

    來的路上,花跳跳將事情始末以及她的病情大體說了一遍,周衍之心中悵然卻又端著無法消弭的緊張憤怒。

    他想著,他不會讓她死的。

    可他又想,連何紅雲都束手無策,將陸清寧推給了蒼朮,他又能找到何方神聖,來制衡她體內的蠱蟲。

    哪怕坐擁萬里江山,卻依舊有難以操控的人事。

    他低頭,望著床上連睡著時都蹙緊眉心的人,心裡繃著的弦,驟然間嗒的一聲斷裂了。

    他伸手,停在她臉頰一側,兩年未見,她瘦了些,皮膚依舊白皙,卻有種異乎常人的蒼白,青色血管仿佛能透過薄薄的皮看清裡面的流動。

    他的手慢慢哆嗦起來,最終收回,捂住自己的臉,緊接著,肩膀跟著顫抖起來。

    男人的哭泣,在這樣的夜裡,好像悽厲的夜梟,叫人聽之毛骨悚然。

    「我還沒死...」

    陸清寧睜開眼,見他埋頭在手掌間,聲音瑟瑟在耳,她有氣無力,卻忘不了昏迷前他冷淡至極的渾話,不由神色凝重,臉頰跟著鼓了起來。

    周衍之一愣,肩膀放緩了動作,手卻一直沒有離開臉。

    半晌,許是情緒得到了控制,或是不願讓陸清寧發覺自己的脆弱,他別開臉,默默擦去眼角的余痕。

    在回過臉來,已然如初見時那般肅然。

    「提前哭一哭,等你去了,也不會那般傷心。」他如是說著,心如刀割。

    陸清寧蹙眉,憋了一肚子氣,最後翻了跡白眼,重重吐了出去。

    「兩年了,哪裡還會傷心。」

    「是啊,都兩年了,阿寧,你好狠的心。」周衍之長長嘆了口氣,眼皮低垂,快馬加鞭趕至金陵,所有擔驚受怕緊張焦慮,都在看到她的時候煙消雲散。

    他伸手,貼著陸清寧的臉頰,慢慢滑到她的下頜,忽然用力擒住,陸清寧吃痛,哎了聲,想扭開頭,卻聽周衍之冷冷笑著,似在自言自語一般。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問自己,是哪裡做的不好,讓你無法信任依賴。寧可遠走他鄉,也不肯在生命的盡頭,讓我陪在左右。

    你不知道,那些日子對我來說究竟是怎樣的煎熬...」

    明明前一夜還在溫柔繾綣,翌日便能灑脫抽身。

    周衍之的手指漸漸鬆開,皙白的下頜上,清晰可見五個紅色指印。

    「後來我便開始恨你,恨你的自以為是,恨你的瀟灑利落,為什麼你就能那般輕易不告而別,恨你的時候,我才稍稍好過一些。

    起碼能撐著我狀若無恙的活著...」

    「再後來呢,我不敢恨了,越恨你,你的臉便會愈加清晰的出現在我腦海里。

    認命之後只剩下漫無止境的等待,我不知道除了站在原地翹首期盼,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她走的乾脆,是打定主意不肯讓自己找到。

    起初他不信,派出去許多人馬,明里暗裡尋她。

    直到所有努力付之一炬,他才慢慢心灰意冷。

    陸清寧聽完,慢慢垂下長睫,復又緩緩睜開,偏頭看向几案,「我有些口渴。」

    周衍之倒吸了口氣,忍著沒有發作,他端來茶水,又將她扶起,靠在床欄上,茶水偎在唇邊,他淡聲道,「慢些喝。」

    陸清寧本來沒事,被他開口,猛地嗆了一下,開始咳了起來。

    她一咳,整個腹腔如同被割裂一般,撕扯著神經疼痛,又嘔又難受。

    她往床下撲,雙臂撐著床沿,乾嘔了幾聲後,渾身虛脫的往後靠去,周衍之的手握著她的肩膀,雖然已經做足了準備,卻依舊在看見她發病的時候,緊張到喉嚨乾澀。

    陸清寧的後脊涼颼颼的,因為出汗後有些黏膩。

    「看到了嗎..」因為嘔吐,嗓子有些粗啞生澀。

    陸清寧笑了笑,「若我當初不走,你日日面對著一個如此憔悴醜陋的我,焉知不會厭惡?」

    周衍之沒有說話,陸清寧又道,「你該謝謝我,走的及時。一來不必為了沒必要的離別難過,二來也不必欣賞我此時的難堪...」

    「你作甚....」

    沒有聽到周衍之說話,陸清寧撐著床沿抬頭。

    對面,周衍之身姿筆直的站在那裡,單手解了領口,露出堅實的臂膀,陸清寧頓了頓,不知所措的盯住裸/露的皮膚,他還在脫。

    先是將外衣扔到地上,又有條不紊的開始解中衣的領子,風雨慘澹,唰唰的聲音就像細密的蟲子慢慢爬在人的身體,撓的她坐立難安。

    周衍之打開貼身的衣裳,陸清寧忍不住咽了唾沫,臉頰有些微熱。

    他身體委實健壯,腹部精健有肉,線條如刀劈斧砍一般凌厲。

    周衍之褪去衣裳,伸手指著腰間貫穿前後的傷疤,冷然道,「丑嗎?那次我幾乎喪命,是你為我親手包紮...」

    還不是你騙我說,是為了給我買糖人,陸清寧默默在心裡嘀咕。

    周衍之低頭,指著左臂上方,斜斜一條長痕,幾乎逼近心臟,「貴妃的弟弟李青刺的,在我回北魏途中,算錯一步,稍有差池,都沒有我周衍之的今日。

    阿寧,丑嗎?」

    他將手指挪到胸口,那裡是一個淺到幾乎看不出印記的粉色傷疤,陸清寧耳朵一顫,連忙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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