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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55:51 作者: 三月蜜糖
    「不如留下來替我做事?」

    岸上的人好似聽到了笑話一樣,鼻間輕嗤,「不怕我懷恨在心,哪天睡不著一刀屠了你?」

    「怕?」宋延年回應他一個不以為然的笑,手掌蓋住臉,往後摩挲著雨水,慢條斯理道,「這世上想殺我的人太多了,若都如你這般心慈手軟,我不知該睡得多麼安生。

    不管怎麼說,你是我朋友。」

    這兩個字,最開始是「宋延年」說的,那時候的周衍之,沉默到一日只說幾句話,總是悶不做聲的讀書習字,或是站在旁側一聲不吭的看著他們。

    欲成大事者,能忍能狠,那時候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麼,只有他自己清楚,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北魏人,正竭力觀察南楚人的一舉一動,模仿他們的日常習性,直到,能夠足以代替「宋延年」潛伏臨安城。

    為什麼會選宋家,他們赴楚之前做過縝密權衡,宋家是皇商,關係網遍布南楚各地,可作為偵查與傳遞信息的依託。宋家與朝堂官員多有往來,對於了解南楚布局十分有利,且作為商戶,不會輕易被懷疑到有政治圖謀。

    尤其,兩人年齡相仿,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彼時的「宋延年」很是欽佩周衍之的韌性,他信誓旦旦的篤定,兩人將會是最好的朋友。

    如今看來,未免有些諷刺。

    「從前沒死,是我僥倖。做你的朋友,腦袋都不是長在自己脖子上的,周衍之,別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他停了下來,「若有一天你攻回臨安,望你記得今日的承諾,護好宋家,讓母親頤養天年。」

    「你要去哪?」

    「天大地大,總有我的容身之地。」他將手挪到眼前,打量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指肚上有許多深淺不一的傷口,多半是狹細的刀傷。曾經也是拿筆的手,後來用了刀,各色刀刃在他掌中駕輕就熟。

    南楚朝廷爛到骨子裡,救不過來了,北魏虎視眈眈,一統天下也只在朝夕之間。

    「若有那麼一天,我會將宋家完好無缺的還給你,你...」

    「我要宋家作甚?」他自小被送到紫雲觀,靠著書信維繫親情,對於父親母親的印象,多半依靠隻言片語的描繪去想像。即便日後周衍之拱手奉還了整個宋家,於他又有什麼意義?

    他所缺少的親情,所憧憬的溫暖,在兒時,而非現在。遲來的情誼,失了原本的價值早就變得輕如草芥。

    「從此你我,各自兩清。」如此說著,他忽然又低低笑了起來,水中的人不明所以,蹙著眉看他略顯單薄的身形。

    岸上人轉過頭來,手指貼著唇瓣,慢慢一揉,微不可查的笑浮在嘴邊,「她很香,也很甜....」

    說完,人影虛晃,少頃便消失在茫茫水霧之中。

    讓他不痛快,似乎心裡才會舒服,他走得急,銀白色的面具緊緊貼合著臉,灌入的雨珠打濕了睫毛,眼尾熱意涌動,他笑著,慢慢眯起了眼睛。

    顧妝妝如同睡著了一樣,小巧的身子裹蜷在披風裡,皙白的臉被遮了大半,只露出小扇一般的睫毛,宋延年懸著的心,終於慢慢放下。

    他走上前,屈膝蹲下,腳底很快凝了一片水漬,他將手指在衫尾擦了擦,把石榴色碎玉步搖簪入發間,手指順著發梢滑到腮頰,撥開披風領口,櫻唇輕啟,邊緣殷紅,呼出的熱氣緩緩地噴到掌心。

    宋延年收攏了手掌,拇指覆在她唇上,輕輕擦了一遍,再看,又擦了一遍,猶覺刺眼,俯身,親在唇上,顧妝妝無意識的歪了下腦袋,宋延年跟著側過去,舌尖抵開唇瓣,如此繾綣許久,渾身血液熱燥而又急速的在體內汩汩流淌,他別開頭,紅著臉吁了幾口粗氣,一把扯開披風,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手掌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他低頭,壓著她的腰單手將錢袋解開,玉佩泛著盈盈光澤,香氣繚繞,是宋延祁送她的信物,竟貼身保存。

    他手臂虛了晌,喉間堵滯的更為厲害,不過須臾的情/動此時已然熄滅,他收拾好錢袋,重新掛在她腰間,直起身子朝著下游的駿馬走去。

    為掩人耳目,兩人不過月余沒有朝夕相處,然他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惦記於她,唯恐哪一步算計出錯,被歹人趁虛而入,勢必步步小心,思緒如弦,夜裡睡眠亦是惶恐忐忑,又怕偏院布防不夠嚴密,每每半夜驚醒,便再也難以安睡。

    他不是重欲之人,卻恨不能死在她上面。

    顧妝妝是渴醒的,睜眼的時候,後頸疼的厲害,帷帳四合,房中燃著清雅的沉水香,透過薄薄的帳子不絕如縷的傳了進來。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月牙白的寢衣,袖子落在肘間,手腕上的紅痕未消,她忽然坐了起來,青絲如瀑灑在後腰,睏倦瞬時一掃而空。

    這是偏院房中,床上的布置皆是按照自己喜好挑選,顧妝妝軟了肩膀,她本是與李婉婷一起游湖,後來在湖心閣聞到了奇怪的香氣,兩人相繼昏迷後,她醒來的時候是在蒼雲山,身旁有個陰陽怪氣的面具男,他對宋家仿佛了如指掌,挾持自己意圖殺死宋延年。

    顧妝妝冒了一身冷汗,連忙掀開簾帳,趿鞋下床。正穿著外衣,門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還沒醒嗎?」是李婉婷,與畫眉小聲說著,「那我再等等,外頭雨還未停,都兩日了...」

    她開門,迎上兩人的眸子,先是詫異,繼而歡喜,李婉婷穿著一襲水青色繡團花長裙,外罩一件薄軟的披風,走上前握著她的手,上下看了一圈,「還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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