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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只有身處在這個朝代了,才知這裡的日子到底有多難,光是天災就能弄得幾地民不聊生,人要跟天爭命,要跟日子爭命,別說是好好過一輩子,就是能活一輩子,不早夭早亡,都是不容易的事。
「自來如此。」相比張小碗的苦澀,汪永昭言語冷淡。
張小碗看向他,扯他的衣袖,拉過他的手握在了手中,才道,「說來,懷善這點也是極像您的。」
只是懷善明朗開放些,他專,製冷酷些。
做的事,卻是一樣的。
懷善想讓人活下來,活得好一些,汪永昭其實也何嘗不是,去年的招兵,他去的也是偏北那些活不下去的地方招的,也容他們拖兒帶女過來安置。
他與孩兒們都不與她說這些事,並不代表她真不知曉。
她一直在旁靜靜看著,她也知對於有些人來說,汪永昭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他確也不是個好人,但對於受益者之一的她來說,張小碗不想否認他的功。
說來世事確是冷酷,成大事者,鮮有人不是踩著別人的屍骨上去的,汪永昭這種人信奉的是強者為王,他不會憐憫,但卻擔當。
說來,相比懷善,他確實冷酷甚多,但他也是人,也需要溫暖和歇息才能好好活下去。
而這是她能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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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的眼睛溫暖又滿是柔意,看著她的眼睛,汪永昭突然想起,多年前他在馬背上看到的她的那雙眼。
哪怕到現在,他還清楚記著那雙眼睛有多黑,有多冷淡。
看著現在的這雙眼,汪永昭突然滿足了起來。
或許,他沒得到她的所有,但他確也是得到他想要的了。
她的溫言笑語,她的一心一意,他都得到了。
哪怕,她私底下對他是那般的小心謹慎,有時想起她心中那些隱隱不知會說給誰聽的話,他想得心口都疼。
「怎地不答我了?」她又笑著開了口。
「他是我兒,不像我,那要像誰。」汪永昭看過她的笑臉,這才轉過臉抽出手,漫不經心地打開桌上冊子。
他聽她輕笑了幾聲,再回首看她,見她嘴角笑容淡下,他想了想,道,「看來年春天罷,要是缺糧缺藥材,到時我再借他一些。」
見她笑容又深了起來,汪永昭見討得了她歡心,自嘲地搖了下頭,便不再言語,轉投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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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年,汪懷慕與汪懷仁帶兵去了南海,相助其兄。
半年後,他們回來,汪懷仁對營下眾將說起其長兄,字句鏗鏘,落地有聲,「他就應是我汪懷仁的長兄。」
跟其母說起長兄,那言語就沒在外邊那般慎重了,他跟母親咬耳朵時語氣得意不已,「你都不知,二哥與我一去,他們都當我們是神仙窩裡出來的,是吃仙藥長大的。」
說完,吃吃笑個不停,摸著肚子大笑道,「你不知當時笑得我,如若不是二哥攔著,我真應掏出藥丸子出來吃幾顆,嚇唬嚇唬他們。」
張小碗本還想笑,但聽了他後面的話,無語地看向身邊的汪永昭,希望他訓訓完全跟他們不一樣的小兒。
但一眼看去,看到了汪永昭嘴邊的笑,張小碗就知指望他訓兒是不可能了,她只得自己出手,狠狠掐著小兒的耳朵,怒道,「你要是在外敢這般頑劣行事,你看我不捏掉你的耳朵。」
「娘,娘,我的親娘……」汪懷仁沒料他剛回來他娘就下此狠手,疼得跺腳大喊道,「你還是不是我的親娘了?痛煞我也!」
「還敢不敢了?」張小碗不為所動,眉毛豎起。
「娘你真醜。」誰都不怕的汪懷仁拼命掙扎。
「還敢不敢!」張小碗加大了手中手勁。
「不敢了!」汪懷仁疼得嚎叫了一聲,連連跺著腳大叫道,「爹爹救我,二哥二嫂救我!」
張小碗發了狠,汪永昭垂首看著手中茶杯不語。
那邊,王文君擰著手中的帕,不敢過來說話,汪懷慕好整以暇地靠著椅臂,看著小弟被訓。
他再囂張,這世上,還是有人治得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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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年,六省百姓還了官府的糧,官府便把糧還回了一些給邊漠。
這年八月,公主下嫁汪府,陪嫁萬兩黃金。
汪懷仁在父母屋中跟他娘跺腳,「皇帝當我是個傻的,我們汪家救百姓有功,那黃金本就應是賞給我們家的,那怎地成了那公主的陪嫁,不成,不成,我定要上京跟他說理去。」
「你敢!」張小碗知道這事她小兒定是做得出來的,他肯定會親都不成就要上京找皇帝老爺說理去,只得又用了嚴母之威,把小兒留了下來。
只是如此,汪懷仁更是不怎麼歡喜公主。
他本來心下嘀咕這京城來的公主怕欺壓他二嫂,這妯娌之間的污髒事,他可是自小就在鎮子裡聽過不少,他二嫂柔柔軟軟,而他娘親更是個好欺負的,這公主來了也是禍事,但這公主看樣子不娶不行,不過不能放在家中。
所以汪懷仁大手一揮,便把千重城進城的大宅當了自己的小將軍府,決定把公主迎進那府里。
小霸王行事霸道,誰人也擋他不得,張小碗跟他發了幾次脾氣,甚至氣得絕了一次食,也沒改變小兒的決定。
不過汪懷仁還是鬆了口,跟她說道,「要是把那黃金賞給我們家,不當是陪嫁,我就接她回府來,不是,她就是個公主媳婦,你再跟我鬧也是不成的,你得跟我講些道理。」
他萬般歪理,但張小碗卻也是駁他不得。
公主下嫁,確也是皇帝用來挾持汪府的,這萬兩黃金說好聽點是公主的陪嫁,說是給汪家的損失也不為過。
他們汪家去年所行一趟,跟雲滄大東三州借了大半的糧食藥材,才讓六省緩過危情,要不然,那偌大的六省,豈是汪家一府能救得過來的。
這次危情一過,欠雲滄大東三州眾官的人情,可不是皇帝說不用還就還的,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這三州的眾官要過日子,這三州的百姓也是要過日子的,皇上說是他們應做的那是皇上說的,沙河汪府發了話,說欠了他們的,那可是確確實實欠的,這是得還的。
皇帝把這黃金當成了陪嫁,氣得汪懷仁嘴角都是歪的,還好他大哥把糧食還了些過來,讓他二哥還了欠三州的,要不然,他肯定要把皇帝派來的公主堵在他們家鎮子的門口進不來。
汪懷仁成親後,跟公主的日子過得不冷不淡,不過他也不是個注重兒女情長的,從小就天天往兵營里鑽,張小碗也只當他是這個性子,他現在也大了,什麼事自己有主意得很,管他確也是管不住了,只能讓他去。
這年的這一年,王文君又懷孕了,那廂,公主也有孕,在來年王文君又生下一雙男胎後,公主生了個女兒。
又多了個女孫,張小碗是歡喜的,公主卻是在張小碗面前大哭了一場,直道對不起汪家。
公主這一年多來安安份份,張小碗看她樣子卻也是個良善的,但家中那小兒就是不怎麼歡喜她,覺得他們皇家欠他們家的,怎麼看公主都不順眼。
現下公主生了個女兒,她被汪懷仁嚇得,以為汪懷仁要把她打發回京,生了個女兒以後成天以淚洗面,張小碗無奈,只得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提著棍子去軍營抓她那完全不像是她生的小兒回府。
可是汪懷仁早得了訊,溜得遠遠的。
張小碗只能回府,找汪永昭大哭了一場,哭得汪永昭只好答應她把小兒抓回來。
「還得訓一頓。」張小碗哭道。
「好。」汪永昭無奈,不知這婦人這般年紀了,怎地還這般能哭。
汪懷仁被親爹抓回,又被親娘哭著訓了一頓後,蔫頭蔫腦回了府,對公主也是好了一些,公主也算是不再成天擔擾自己會被休回京都了。
而張小碗對這個連公主都敢休的小兒,那真是一想起就腦門疼,恨不得當年根本沒把他生下來,不至於現下晚年都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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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懷善在六省的根基已穩,張小碗聽京中來看她的婉和公主跟她說,六省百姓的日子確也是比以前好過多了。
婉和現下也與汪懷善握手言合,張小碗在汪懷善的信中看他說過,婉和與他提過一些關於海上的一些事,還挺準的,不像當年那般糊塗。
婉和這次來,是來與司馬將軍一道上南海的溫西省上任總兵的。
「本是在京中等,只是將軍上任的路不過京都,我便過來與他一道。」婉和淡淡地說道。
張小碗點頭笑道,「夫妻一起走,彼此照應著,這多好。」
婉和公主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看著張小碗與小女指點頭桌上的幾盒釵子。
「本是還想備些衣裳的,但您走得急,來不及備了,就選了幾匹布,您別嫌棄,帶上罷。」張小碗懷攬著司馬樂,抬頭與公主說道。
「好。」婉和沒有推託。
汪夫人給她的,她還到她那大兒身上去就是。
婉和走時,上馬車前,當著眾丫環婆子的面,她給張小碗福了一禮。
張小碗忙連退幾步,回了大禮才抬身。
婉和看著她笑,「這是我作為侄女給您行的禮,看在我母后的份上,您就受著罷。」
聞言,張小碗有些眼酸,點頭道,「受著了,您好生走著,以後定要好好的,這日子太長,能對自己好些便好些,過去的事別再想著了,您要是過得好,皇后泉下有知,也是心慰的。」
「婉和知曉,就此告別了。」婉和帶著女兒,與張小碗淺淺一福,就此上了馬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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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入秋,京都來信,說劉三郎死了,望張家姐弟過去奔喪。
張小碗沒有去。
劉家長子劉言德便千里迢迢來請她,張小碗也還是沒有去。
劉言德求了張小弟,也還是沒有求來張小碗的心軟。
劉家現下不行了,汪家不扶一把,便起不來了。
但張小碗卻是不想幫這一把,她一直都不去想那過往,這並不代表過往就並不存在,那一路來的艱辛,起源是什麼,她哪能真的忘記。
以德報怨的事,她從未做過,也並不打算做。
風光了一時的劉家就此沒落。
很快,孫兒們就長大了,這二十來年間,汪懷善帶隊出海過兩趟,一趟去了五年,一趟去了七年,張小碗等著他回家,等得都不想死了。
她怕他回來,一聽她沒了,不知會有多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