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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你很美。」劉靖淡淡地跟她說,看著她笑如彎月的柔眸。

    沒有一月,她成了世子妃,但父親這時最喜愛的孩子不是他了,他覺得他野心太外露,讓皇帝過於注意忠王府,帶累了他下獄。

    帶累了他的父王的事,劉靖覺得甚是荒唐,他父親的欲望寫在了眼睛裡,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

    但他確實知道他帶累了他的世子妃,這時他的母妃已死,忠王府有了新的王妃,他的小世子妃便日日站於她之後侍候她。

    待到晚上回來,她臉上看不出一點疲累,給他換衣,為他淨身,嘴裡則不停地嬉笑地問,「世子,世子,你今日在外頭忙了什麼?可有瞧見好玩的什物帶回來予我?」

    他不答,她也不止話,說著院中什麼花開了,午時她食了什麼好物,午膳後,便又想著要為他做件秋衫,樣子都想好了,只待尋到了她要的線,她便為他繡衫……

    很快,她有了他的孩子。

    為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她親手殺了給她下藥的丫環,夜半她做夢,嘴裡叫的都是他,劉靖抱著她,讓她在他的胸前流了半夜的淚。

    那年,他為他們一家三口殺出了條血路,搬離了忠王府,住進了世子府。

    住進去的那一晚,她用舌頭不斷地舔著他臂上的傷口,劉靖抱著她問,「你怎地不哭了?」

    她便「哇」地一聲哭出來,邊打他邊說,「我已這般傷心,你還逗弄我。」

    劉靖卻是笑了,他伸手去抹她的眼淚,道,「你莫怕我。」

    「我怕你作甚?」她破啼為笑,「來日我為了你,定也是什麼人都殺得的。」

    「何須你動手?」劉靖那時意氣風發,認為他定能護住他心愛的女子。

    可不到兩年,為了救出在正德殿前跪著的他,他的世子妃拿劍在太后面前自刎,逼得太后扇了她一巴掌,劍指她的喉嚨,最終卻還是下了懿旨把他從當時皇帝的殿前救了出來。

    她前來接他,一出了皇宮,臉上端莊的笑便沒了,在他的懷裡哭成了淚人,說他要是沒了,她乾脆死他前面算了。

    劉靖當時沒想到,她一語成讖,她真的死在了他的前面。

    在他為她剛戴上鳳冠不久,她哄他說,你要是下輩子還會娶我,我便好起來,再給你生一個小王爺。

    劉靖點頭稱好,讓她好好休息,他晚膳便回陪她用膳。

    自此,她一睡不醒,他的皇后沒了。

    他則永遠成了那孤家寡人,從此,世上再無人知他疼痛,暖他孤心,替他哭泣。

    ☆、232

    前院書房,張小碗坐在椅子上,剛伸手準備要磨硯時,汪永昭突然張了嘴,說,「孟先生過了。」

    張小碗坐在那,腦袋都是蒙的,連嘴都忘了怎麼張。

    汪永昭伸手去攬住她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肩上,低頭用唇吻了吻她的額頭。

    張小碗重重地喘了幾口氣,虛弱地發出聲,「您何時得的信?」

    「昨日。」

    張小碗濕了眼眶,「您昨日就該告知我。」

    說罷,也知埋怨汪永昭不對,便轉過頭抵住了他的肩,擦掉了眼眶的淚,才抬頭朝他道,「懷善呢?他如何了?」

    「他已在南海王府為孟先生披麻戴孝一月,前一月派了他的三個徒弟扶棺往邊漠來。」

    「啊?」

    「到時,就由懷慕代長兄送先生入墓。」汪永昭輕拍了拍她的背,淡道,「他在南海抽不出身,孟先生會在堂廟停留三日,到時,你隨我迎先生入廟。」

    張小碗聞言痛哭失聲,「夫君……」

    「嗯,別哭。」汪永昭抱了她入懷,輕輕地道。

    「我的小老虎怎地這般命苦啊。」張小碗死死地抓緊著他的衣裳,氣都有些喘不上來了。

    汪永昭眼神一冷,一手抄起屜中的救心丸,捏著張小碗的下巴餵了一顆下去,見著她滿臉淚,他攏起眉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道,「他怎地命苦了?」

    擁重兵,管轄六省官吏,大鳳朝史上,也就出了這麼一個異姓王而已。

    「他不是說要養活百姓么?」汪永昭皺眉替她擦淚,「他掙來了如今這地位,能幹出那千秋萬代的事來,你在家中為他哭的哪門子的冤?」

    「先生去了。」張小碗被他說得有些傻。

    「先生去了,他不還有你,還有懷慕懷仁,」汪永昭不快地道,「你不走就成。」

    汪永昭在瞪她,張小碗被他說得哭都哭不出了,拿過他手中的帕擦了擦眼淚,半晌都不知說什麼才好。

    汪永昭太堅硬了,硬得一碰過去都沒有軟的地方。

    「磨墨罷。」見她不說話,汪永昭坐直了身,再也未看她一眼,打開了剛遞上來的信件。

    張小碗看了看他嚴肅的側臉,苦笑了一聲,伸手提起了墨條。

    **

    張小碗在府中等了一月半,等來了孟先生的棺樞。

    先前已有商議,孟先生的孤父與孟先生由汪家世代供奉,孟先生的祖籍已無親人,在京也只有孟先生一人,先前孟先生之父已大移邊漠,這時,孟先生的墓就挖在了他的身邊。

    由汪永昭率領節鎮文武官員迎了孟先生入府,懷慕為孝子捧牌位,帶領汪懷善的三個徒弟迎了先生棺樞進汪家堂廟。

    見過禮後,張小碗身為女眷先行回了府。

    馬車內,見婆婆靠著枕背不語,王文君挽著她的手臂,安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馬匹走了一段路,張小碗才回過神,她嘆了口氣,與王文君說:「懷善最小的那個徒弟才七歲,竟萬里迢迢扶了那棺樞來。」

    「大伯的徒弟,想來也是像他一樣厲害的。」王文君輕輕地說。

    張小碗聞言笑了笑,點頭嘆道,「可不是,過了這幾日,再讓他們好好歇歇罷。」

    「孩兒知曉了,他們的院子也已備妥了,就算稍晚點回來,廚房裡熱水也是備著的,您放心。」王文君溫聲答道。

    「累著你了。」

    「孩兒不累,都是吩咐管事下去辦的。」王文君搖了搖頭。

    張小碗伸出手攬過她,把她抱在懷中,憐惜地拍了拍她,道,「以後不知懷仁會娶個什麼樣的來陪你,以後的事,我這個當婆婆的也料不准,只能在著一天,就憐著你一天,有委屈的,你要跟我說,累著了也歇著,我們百年之後,這家中的大大小小事,還得你幫襯著,你也不是個好命的,嫁進了我們家中,以後怕也還是會苦著你。」

    「孩兒不苦,」王文君在她的懷裡搖頭,淡淡地道,「孩兒得了這麼多,該做的都得做,要不孩兒受之有愧。」

    就算累了,回到屋中,也有人抱她憐惜她,王文君不覺得這有什麼苦的。

    便是娘家,爹爹都有兩個姨娘成天哭哭鬧鬧耍心眼,但在都府裡頭,她帶來的美貌丫環多看她的夫君兩眼,便也打發了出去。

    沒有鬧心的人,只不過是處理府中事務,這有何累之有?

    每次回娘家,他都陪著去。就像她娘所說的那樣,誰能嫁得有她這般好?人不惜福便會短福,她不覺得這有什麼苦。

    「你想得開就好。」張小碗聞言不由笑了。

    王文君靠在她的懷裡,安心地閉了閉眼。

    她知曉,婆婆是真心疼愛她的。

    她的夫君也如是。

    **

    汪懷善的三個徒弟都是他帳中死去大將之子,三人最大不過十二歲,最小只有七歲,竟領兵百人,萬里扶棺來了邊漠。

    汪懷仁甚是喜愛這三子,竟讓他們住進了他的院子。

    平日他都是住在父母院中的臥屋,因著這三人住進了他的院子,他還回了他的院中住了下來。

    在孟先生入墓之後的這晚,得知小兒回了自個兒院中,張小碗私下跟汪永昭笑著說,「咱們的小兒總算是長大了,不賴在咱們院子了。」

    汪永昭聞言便瞥她,輕斥了一句,「沒規矩。」

    「是,是妾的不是。」張小碗站起來拉他,「您陪我過去看看。」

    「嗯。」汪永昭放下手中的書。

    走到隔院,汪懷仁正站在院中招呼著三個小徒侄吃鮮果,看到父母過來,他吐了吐舌頭,大聲地道,「我沒什麼好招待徒侄的,就讓管家送了點鮮果子過來。」

    「知了,娘只是過來看看你睡了沒有,不是來訓你的。」張小碗笑著說,這時那三個小徒孫已經過來與他們請了安,張小碗看著三人已穿了新衣,臉也甚是乾淨精神,不像之前幾日那般疲憊,不由彎腰一人摸了一下笑道,「吃罷就好好睡去罷,明日再找我來說話,可好?」

    「遵令,祖師奶奶。」最大的那位韓兵拱手道。

    「是,遵令,祖師奶奶。」那兩小的也恭敬拱手。

    懷仁調皮,因著父母都來了,他親手搬來了凳子過來讓他們坐下,領著三個小的又在院中演練了一番,這才帶著渾身被汗濕透的三個徒侄去沐浴睡覺。

    直到這幾個小的都睡著了,張小碗才隨了汪永昭回院。

    走到半路,她困得厲害,汪永昭便抱起了她,張小碗靠在他的胸口,打了個哈欠,與他輕笑道,「還好孩兒們都隨了您的身體,個個活龍生虎。」

    汪永昭輕哼了一聲,低頭與她道,「歇著罷。」

    「哎。」張小碗便閉上了眼,這時,她昨晚憶起往事而悲傷的心間已然平靜了下來。

    人死燈滅,誰都有這麼一遭。

    孟先生走了,她也有走的一天,希望到時她的小老虎不要太傷心,她的孩子們都無須為她太悲傷。

    因著思及身後之事,張小碗問三個小的話問得仔細,得知懷善身體很好,一日能操練兩個時辰後,她便多少放了點心。

    就是如此,在小徒孫們回去時,她還是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汪懷善,信中委婉平和地說了許多事,其間也開導懷善要及時行樂。

    這封信過後的三月,張小碗收到了回信,信中懷善說,善王妃已到了南海,他府中已有盡職的主母,汪岳也有親母照顧,還請娘親放心。

    張小碗看過這封信,足足又看過三遍,才問身邊之人,「木氏去了南海了?」

    「嗯。」汪永昭依舊淡然。

    「這……」張小碗有不解。

    「這是善王的事,他自會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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