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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正欲要掙脫他娘親的手的懷仁一聽,只得收住了身勢,乖乖地讓娘親把他的小手轉交給了他爹爹牽著。
「走邊上。」這時迎面吹來了一陣風,汪永昭擋在了張小碗的面前,等風勢一過,他轉頭對站於他身後一步的婦人說道。
「知了。」婦人輕輕柔柔地應了一聲,走至了他的身邊,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汪永昭再垂頭看她,見她抬眼笑看著他,他這才收回了眼神。
☆、225
三月上旬,張小妹被張小寶帶了回來,張小碗沒見她。
許是知曉她不想見,她去看望劉三娘時,也沒從沒遇見過張小妹,劉三娘有那麼兩次,握著她的手想說話,但卻還是未把求情的話說出口。
張小碗猜得出她要說什麼,但她沒說出來,她就當不知情。
她不是什麼事都管得了,今日她再答應幫張小妹又如何?她跟著那麼個不歇停的男人,仗著汪永昭的勢,遲早要翻天。
哪天要是出事,救不了時,那才是無藥可救了。
現在小妹至少還活著。
這其中種種厲害,張小碗不想說給劉三娘聽,想來,劉三娘要當她心狠,那就算她心狠罷。
三月底,劉三娘也是不行了,這日,張小寶派了人急進都府,找了她去。
一進劉三娘的房,就聽著張家的孩子們的一片哭聲,見到她來,都叫著她「大姑姑」,張小碗從他們中間走到床前跪下,看著床上蒼老的婦人,眼睛含淚,叫了一聲,「娘……」
一直閉著眼睛,不知在喃喃自語何話的劉三娘一聽她的聲音,突然睜開,伸手抱住了她的手放至胸前,大哭道,「那個時候,我只能想著要死全家一起死了算了,我們一家不要在這人間受罪了,那個時候苦啊,閨女,咱們家那個時候苦得啊,你娘我這心裡現在想起來都疼。」
她突然像迴光返照般說出了一長串的話,說罷,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她睜著渾濁的眼,看著張小碗微弱地道,「閨女,閨女,答應娘,定要為娘護著他們,你定要啊……」
手上的手勁越來越小,張小碗看著她慢慢斷氣,她緩慢地點了下頭。
「娘……」
「娘……」
「娘……」
「奶奶,奶奶……」
屋子裡一片哭聲,張小碗掉著淚,好半會全身軟得沒有絲毫力氣,最後還是婆子扶了她起來,讓她坐到椅子上,看著一群人嚎啕大哭。
給劉三娘安床時,她眼前一片發黑,張小妹跪在她腿前哭時,她是知曉的,但她已無力去看她一眼。
夕間,汪永昭來了,也帶來了一群奴僕過來幫忙。
張小碗在她歇息的房裡看到他,朝他伸了伸手,朝他道,「您過來扶扶我。」
見她有非要站起之勢,汪永昭大步過來,扶了她一把。
張小碗緊緊拉住他的手,喃喃道,「回府,回府,孩兒們可是吃了晚膳了?」
見她魂不舍守,汪永昭拿過這時遞上來的熱參茶,大力地吹了幾下,隨即又試了試溫度,這才餵她喝了幾口。
熱茶下肚,張小碗才回過一點神,這時,她深吸了幾口氣,才朝汪永昭道,「我們回去罷。」
「你歇在這罷。」汪永昭摸了一下她冰冷的臉。
「不用了,」張小碗搖頭,「明早小殮之前過來即好。」
這裡是小寶當家,她不能在這當口,替他做了他的的事。
「好。」見她要走,汪永昭便應了一聲,轉頭就對江小山道,「把馬車牽到門前。」
「是。」江小山忙道。
萍婆這時收拾著從府裡帶來的食盒,又匆忙裝了一小碗五穀粥送到張小碗面前,輕聲道,「趁熱喝小半碗,身子才不涼。」
張小碗接過碗,看著桌上那個大食盒,回頭朝汪永昭感激地笑了一下,便把粥幾勺送下了肚,隨汪永昭出了門。
出門時,張小寶大步趕了過來,張小碗往後看,看到了小弟在拉著小妹。
小妹看到她看她,頓時大聲地嘶叫著,「大姐,你聽到娘的話了,你救救我,救救我的相公罷,大人,姐夫大人,求求您,求求您,看在我大姐為你生了三個兒子的份上,您……」
張小碗臉色發白看著她的叫嚷,如若不是汪永昭扶著她,她都走動不了一步路。
這夜半夜,張小碗睜開眼看了一眼一直未滅的油燈,對身邊閉著眼睛的男人說,「老爺,我心裡疼。」
汪永昭聞言猛地睜開眼,想也不想,拿過枕頭邊的盒子,輕扶著她,把救心丸放進了她口中。
吃下藥,張小碗吐納了好一陣,便把臉伏在了汪永昭的胸前,無聲地哭了起來。
這是她這世的爹娘啊,一月,她的爹才下葬,現在,臨到她的娘了。
只有失去了,她才知道這有多痛。
她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哪怕他們一個只會朝她怯怯地笑,一個只會木著張苦臉看著她,可這一世里,她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老爺……」良久後,張小碗哭出了所有眼淚,疲倦至極之際,她輕叫了一聲汪永昭。
「嗯,好了,別哭了。」汪永昭一手輕拍著她的背,另一手拿著帕子拭著她的淚,目光深沉。
**
張小碗慢慢軟下身體後,汪永昭看著昏睡過去的她,替她裹了他的狐衣,抱去外屋讓候在外面的瞎大夫把了脈。
「她把鬱結哭出來一些了,這幾日用溫方養著就好了,切勿著涼。」老大夫說完,又扶了扶她的脈,良久後,看著汪永昭的方向道,「還是看著她點,她雖自懂調解,但情緒過於起伏,於她壽命有礙。」
「嗯,送大夫回房。」汪永昭朝江小山道。
「是。」江小山輕聲地應道,走過來扶了大夫往門外走。
這時萍婆來報浴房熱水已備妥,汪永昭抱她過去,未讓婆子動手,與她淨了身。
把她從浴桶里抱起來時,她醒了,睜開眼看著他嘴角翹了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那一刻,她一語不發,汪永昭卻知曉,她在擔擾他的濕發,怕他寒著。
「我會拭乾再上床。」汪永昭朝她淡淡地道。
她這才閉上了眼,嘴角又微動了動。
婆子在給她拭發時,汪永昭自拭了發,喝著手中的熱茶,看著在榻上靜靜閉著眼睛,不聲不響的她。
自京城奔喪回來後,眼角的細紋就纏上了她,再也未散去。
自張阿福死後,又知曉善王的事後,偶爾她不笑時,只靜坐在那繡衣,全身都會蔓延出幾許悲傷。
有時她看著天空,看著夕陽,如沒有孩兒來打擾,她都不知道眨眼,誰也不知曉她在想什麼。
她不與他說她心裡的話,他冷眼看著她克制著她的情緒,想著終有一日她會選擇發泄出來,選擇繼續活下去。
而如他所料,她沒有被這人世間打敗。
她痛哭了一場,他想,明日早起,她定會朝他露出笑。
她會陪他活著。
她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
「我不在府中,你們要按時用膳。」張小碗一早起來,喝了參粥之後又咽了半顆養生丸,對前來請安的兩個孩兒細細叮囑,「懷仁你要乖乖聽爹爹與慕哥哥的話。」
汪懷仁走到她身前,「哦」了一聲,便抬臉看她,「那何日我才能去看外祖母?」
「能去時,你爹爹自會帶你們去。」張小碗輕柔地撫了撫他的臉,低頭捧著他的小臉愛憐地道,「娘親這幾日不在府中,你要與慕哥哥好好照管自己,你是個小大人了,還要替娘親照顧爹爹與慕哥哥呢。」
「是呢。」汪懷仁點了頭,在張小碗懷中雙手抱拳,朝張小碗拱手道,「孩兒定會好生照顧爹爹與慕哥哥,娘親且放心去罷。」
張小碗真是疼愛他入骨,雙手攬了他入懷,笑著輕搖了他兩下,又偏頭與汪永昭道,「我這幾日會晚些回來,這春日晚間要比白日要偏冷些,您可切記晚上多穿件衣,莫忘了。」
「嗯。」汪永昭輕頷了首。
「夫人……」萍婆這時在門邊輕叫了一聲,張家的人已經在門口候著她了。
張小碗站了起來,又伸手摸了摸兩小兒的頭頂,又走到汪永昭面前,彎腰替坐著的男人整了整衣裳,才與他輕聲地道,「那妾身去了?」
「去罷,」汪永昭抬手,摸了摸她耳上耳環間的白色小吊墜,「去罷。」
張小碗朝他福了福身,轉身走時,懷慕牽著懷仁到她身邊,抬頭與她道,「我與懷仁送娘親到門口。」
這一送,便是送到了大門口,拜見了來接人的二舅舅之後,他們看著他們的娘親上了馬車而去。
小斂過後就是大斂,又過得七日,張小碗才在這日不再去張府。
四月底,在東海當總兵的劉二郎趕了過來,在張府停了兩日後,遞了貼子到節度使府。
汪永昭請他入府後,張小碗出面與他行了個禮,便欲要退下去。
「汪夫人,且等上一等。」年邁,黑髮已全白的的劉二郎突然叫住了張小碗。
「舅大人所為何事?」張小碗轉過了身。
「是你讓張家跟著你來這邊寒之地的?」劉二郎的口氣很是不客氣。
「是。」
「明知他們身體衰弱,也讓他們來這苦寒之地?」劉二郎冷笑了一聲。
這時,主位上的汪永昭慢慢地抬眼,輕瞥了劉二郎一眼。
劉二郎回過頭,突朝汪永昭逼問道,「還是汪節度使大人對老夫的話也有所不滿?」
汪永昭冷冷地勾起嘴角,不語。
皇帝快要不行了,便又派了劉二郎再來刺他一劍罷?
「汪大人,汪夫人是老夫的外甥女,你們的婚事也是老夫為你們保的媒,說道她幾句,老夫還是自有那身份的罷?」劉二郎又道。
張小碗見他口氣,當下朝他一福,淡笑道,「當然說得,舅老爺這話說到哪裡去了。」
說罷,她坐回到了汪永昭的下首,等坐定後,她慢騰騰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朝盯著她的劉二郎淡淡道,「舅老爺還有要訓的,那就訓罷,我聽著。」
「明知他們身子不好,還帶著他們隨你過來這苦寒之地,外人道你孝順,我看卻不然,你這是在害他們,你也害死了他們!」劉二郎大拍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