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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她知皇帝對她恐怕沒有表面那般大度,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行事,她做得多,他想殺她的心便更濃。
這當口,她還逼他行事,皇帝要是發怒,她也料不到那最終結果。
可她不能不來,為自己,為皇后,她只能來,再賭一次。
「楓林,那是什麼樣子的?」許久後,皇帝從信中抬了臉,問張小碗道。
「十月,能紅透整個樹林,就像艷火在瘋狂燃燒一般。」
「瘋狂燃燒?」皇帝笑了,「張氏,你甚會說話。」
張小碗頭便往下更低了一低。
「皇后生婉和那年,便是在行宮待的產,那處行宮,說是有片楓林,她還在信中告知我,待來年等我回來,她便要我去陪她住上一陣。」
張小碗見他似在自言自語,連朕都不稱,當下頭碰著地,一聲不吭。
「朕未曾陪她去住過,現下看來,卻是要讓我們的女兒去住了。」皇帝把信小心仔細地收好,才對地上的婦人道,「起來罷。」
「是。」張小碗退後兩步才站起。
見她站得甚遠,皇帝也不在意,他又捏了塊蘿蔔糕吃了兩口,咽下喝了口茶,才拍拍手,漫不經心地問她道,「張氏,若有一日,永昭反了,你會如何?」
張小碗當下便抿緊了嘴。
「說罷,說實話,你會如何?」
張小碗還是不語。
「說罷,莫讓朕再說一次了。」
「皇上,」張小碗苦笑了一聲,「我家大人不會反。」
「張氏。」靖皇的口氣相當的不耐煩了。
張小碗閉了閉眼,只能道,「皇上,按您所說的意思,如若他有一天反了,臣婦是他的妻子,他反了,便是臣婦反了,臣婦還能如何?」
「你可以揭發他,你是當朝的仁善夫人,是善王的母親。」皇帝淡淡地道。
汪永昭反了,但只要善王不反,大義滅親了,他的母親便還是可以跟著他活下來的,張氏不是個蠢的,想來是明了他話中之意的。
「他要是反了,便是臣婦反了。」張小碗搖頭道。
「呵。」皇帝呵笑了一聲,揮揮手道,「你的莊子要給婉和便給她罷,看住她了,要是再讓她丟朕的人,便是皇后還活著,朕怕也是依不得她了。」
「是,臣婦知了。」
張小碗朝他磕完頭,方才退下。
這廂,她走後,皇帝朝從暗室出來的善王平靜地說,「他不再是你一個人的母親了。」
善王在他面前跪下,用手指調皮地彈了彈他的腿,笑道,「當然不再是我一人的母親了,還有懷慕懷仁呢,您讓她怎麼答?哪個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誰有性命之憂她就急誰,來日要是為了救我,您看她要不要自個兒的命?懷慕有事了,她也便會如此,懷仁也這樣,這樣的娘親,皇上,您就莫逼她了。」
「調皮。」見他又彈了下他的小腿,靖皇忍不住重重拍了下他的頭,「沒規沒矩的。」
汪懷善笑,「便是今日,汪大人也這麼說我,改是改不得了,您多擔待點。」
「他可有反我之心?」靖皇塞了一塊他娘做的蘿蔔糕到他嘴裡。
汪懷善吃了一塊,又伸手從桌上拿了兩塊不同的塞到嘴裡吃完才道,「反什麼反,我老子你是知道的,你給他好日子過,他便為你賣命,你不給他好日子過,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是個壞透了頂的老東西,便是我娘要是不順他的意,他能成天在府裡頭摔杯子踹椅子,比我家懷仁還壞!」
「怎麼說話的。」靖皇嘴角微翹,拿腳踢了他一腳。
「唉,就平時那樣。」
靖皇哼了一聲,忍不住又捏了塊果糕吃了一點,咽下才問道,「你呢,朕可讓你失望過?」
「您說呢?」汪懷善用手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臉上笑意褪盡,坦然地看著皇帝說,「您別問了,我不想跟您說假話。」
「日後還要傷你的心,你要怎辦?」
「還能怎辦,能躲就躲,躲不過就逃,逃不過就過來咬你兩口。」汪懷善哼了哼鼻子,用手大力地鼻下搓了搓,「知曉您也不容易,您別太壞了。」
「知曉朕不容易?」靖皇笑了,笑得那白髮在眼前汪懷善一晃一晃的,晃紅了汪懷善的眼。
汪懷善再開了口,口氣黯然,「南邊的蠻夷沒那麼好收拾,那黑寨十八窯我打了一年也沒打進一窯,我要是再去,三五年的,也不知能不能回得來,您好好保重身體,您要收拾誰,來日便是收拾我,也隨得了您去了,我也不來跟您求情,但,您什麼都可忘,可別忘了許我的太平盛世。」
「你父親太厲害了。」一直笑著閉著眼睛聽汪懷善說話的靖皇這時睜開眼,與他平靜地說道,「你與你娘,說來靠得他最近,卻也還是不知他的深淺,朕不敢保證以後會不會拿他開刀,但朕與你保證,你娘如能真如她所說的不讓你的兩個弟弟走入仁途,朕便能饒他們一命。」
汪懷善聽了又搓鼻子。
靖皇無奈,「這次朕說的是真的。」
汪懷善抽抽鼻子,垂首不語。
「不信是罷?」
汪懷善苦笑著嘆了口氣,「怎麼信?到時您要是反悔,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也是。」靖皇笑了一聲,他緩了一下,便起身往那龍案上走,嘴裡朝大太監說道,「給朕備墨。」
大太監忙退下,去備那物件。
這時,看靖皇起身往上走得甚慢,汪懷善臉上湧現出了一片悲哀,昔日他心中矯健勇猛的靖王現在成了步履艱難的帝王了。
「朕給你寫道聖旨罷。」靖皇坐上龍位,沉思了一下,拿過大太監匆忙擺上來的硃筆,便提筆揮墨。
片刻,那道聖旨便到了汪懷善的手中,汪懷善看過後,又走到他案下磕了頭,滿臉肅穆道,「來日,便是您砍了我的頭,懷善也定不會怨您恨您。」
靖皇聞言哈哈大笑,笑不得頃刻,卻又劇烈咳嗽了起來。
「下去罷。」靖皇拿袖掩了嘴,朝他揮了下手。
汪懷善垂下眼,「您要保重身體。」
靖皇呵呵發笑,看著他走出了門,轉頭對大太監欣慰地說,「他大了,卻是未變,剛剛眼睛怕是紅了罷?」
「您知他不愛哭。」大太監餵他吃了靜心丸,又與他道,「您這一舉,想來他也是知您對他的情意的。」
靖皇笑著搖頭,「再有情意也如何?你當他不知,朕是為了幼太子在拉攏他。」
大太監見他把話說透,不忍地道,「您又何必說得這般清楚。」
「難不成朕對著你都要說假話了?」
「皇上。」
「他沒變,朕變了。」靖皇閉上了有些模糊的眼,他知道,這道聖旨的恩情,善王會還給他的。
善王,善王,當年賜他的封號,真是沒封錯。
便是他那娘,也堪稱得上仁善兩字了,汪永昭那滿身血腥到地獄都洗不淨的人,不知哪來的運氣,娶來了這麼個女子。
☆、218
「娘。」見母親坐在堂屋忙針線活,汪懷善大步走近叫道。
「來了。」
「嗯,懷慕懷仁呢?」汪懷善左右顧望。
「跟先生學習去了。」張小碗放下手中針線,對萍婆道,「下去給善王端杯茶上來。」
「是。」
「萍婆婆。」汪懷善笑著叫了她一聲。
「老婆子這就下去端茶。」萍婆笑著說道。
等她出去,堂屋裡就只剩他們母子了,張小碗朝他溫言道,「坐過來罷。」
「娘就知我有話要跟你說?」
「唉。」張小碗笑嘆了一聲,「莫頑皮了,坐過來唄。」
汪懷善這才大步過來,坐下後湊近張小碗,輕聲地把在宮中的事跟他娘說了一遍,又把那道聖旨不著痕跡塞進了她的袖中。
張小碗搖搖頭,「你父親會知曉的,你知瞞不過他。」
「我就是要瞞,」明知瞞不過,但汪懷善聽了,還是挺不服氣地說,「你就這麼信任他,什麼事都跟他說?」
「我這不是信任,而是何事不是他在做主?只有他往前走,才能帶我往前走,」張小碗淡淡地說,「娘就是一個內宅婦人,外面的事能知曉多少?你們又瞞了我這麼多,有什麼是我能看得清的?不跟他說清楚了,不聽他的話去辦,莫說會害了汪家的其它人,要是害了你們三人中的一位,我又如何是好。」
「那他反了你就跟著反?」汪懷善不是真沒有怒氣的,他低頭焉焉地道,「你就要跟著他去死?這是你的真心話麼?還是這話也是他教你說的,他逼你說的?」
「跟,這不是他教的,也不是他逼的。」張小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淡淡地說,「因為娘親知道,就算他護不住我,也定會為我護住我最心肝寶貝的你們,這樣,你可滿意了?」
「娘!」
「娘知曉你現在只替娘不平,你懂事,忘了自己的那些,偏把娘受的那些全記在了心頭不忘,」張小碗拍拍他的頭,輕言道,「可人死抓著過去有什麼意思?要是抓著過去日子好過些,便也可行,明知不會好上一丁半點,不能卻為,那只不過還是意氣用事,娘都教你去釋懷,去習慣,怎地自己就不行了?」
說到這,她卻是笑了起來,道,「你倒是知道了不在皇上面前不駁你父親的面子了,自己都承認了的事,還要來跟娘抱怨,果然是娘的嬌兒子。」
汪懷善被指出事實真相,有些惱了,「你現在都不偏心我了。」
張小碗眼中帶笑瞥他一眼。
「娘。」
「哎,」張小碗笑道,「現下何曾不是在偏心你?」
「好罷。」汪懷善想了想,她做的萬般事,確實都是為他在打算,但他還是不甘心,「那孩兒為你討的聖旨呢?」
「有用。」張小碗先是誇他,隨後便又說,「你也跟了你父親些許日子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裡多少有數,別照著皇上的想法去想他,你見他是什麼樣的,自個兒就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