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她是戲謔之言,身邊這一年長了不少智慧的懷慕總算是聽出來了,便配合著搖頭嘆息道,「娘,你且放心,來日還有得我與老虎哥哥孝敬您,懷仁便讓了爹爹罷。」

    汪永昭一聽,瞪了他一眼,嚇得懷慕吐著舌頭把臉埋在了他娘的袖子中。

    張小碗忙愛憐地伸手抱住了他的頭,朝得汪永昭笑道,「您莫嚇他。」

    這時懷慕抬起頭,朝得他爹爹笑,汪永昭見狀便緩和了臉色,朝他伸出了手,把二兒也抱到了膝蓋上,把自己的寶劍塞到了他手裡,與他道,「也是你的,可知?」

    懷慕當即點頭道,「懷慕知道,爹爹放心。」

    靖輝六年,邊漠的寒冬過去後,四月汪永昭帶得了張小碗又去滄州的山中打了一次獵,看了滿山開遍的野花。

    回來後,張小碗卻日漸沉默了下來。

    從去年的七月到現在的五月,只差兩月就已是一年,但懷善卻是一封信也沒有來。

    汪永昭道進南疆之後,朝廷在那方無驛站,便是有信也送不出來。

    張小碗拿這話說服了自己大半年,但這些時日,她卻是無端地寢食不安,眼皮直跳。

    五月初七那日清早,她失手打碎了給汪永昭泡的參茶,她便扶著桌子坐了下來,對剛她伺候好洗漱完的男人平靜地說,「懷善定是出事了。」

    說罷,她又朝他淡淡地說,「您幫我去叫一聲老大夫。」

    汪永昭聽得眼睛一縮,起身朝她大步走了過來,只得三步他就站在了張小碗的身前,然後,他愴然地伸手,扶住了她往他身上倒的身體。

    瞎眼大夫匆匆而來,餵得她含了救心丸,又叫婆子讓他教的方式按壓她的胸口,半晌過後,張小碗才清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眼淚就自她的眼角流下,她伸手把坐在她身邊的汪永昭那手拉在了臉上,蓋住了眼睛,泣道,「他定是出事了,您幫我想個法子探個信罷,妾身實在是受不住了,夫君,我這心裡實在是受不住了。」

    「定會無事,過得些許日子,定會讓他寫信給你。」汪永昭低得頭,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懷中,口氣暗然道,「莫哭了,你哭得我心口都疼了。」

    ***

    這年的九月,萬里之外的汪懷善送來了信,還帶來了兩張虎皮與懷慕做他八月生辰時的禮。

    信中,汪懷善告知他娘,他一直帶兵呆在大山內捉拿敵國首領,五月底才出的山,這才派親兵來與她送信,望她原諒他的不孝。

    除此之外,他還說了一些山中的見聞,他洋洋灑灑寫了二十張紙,把他見過的那些稀罕物什都寫在了紙上,但一字也沒提他帶兵行仗的兇險,也沒提他有沒有出過事。

    他與她寫信,從來不提危險,張小碗是知曉的,現下見得了他親筆寫的信,她這心也是算下放了一大半。

    能寫信,還寫得這般多,就算是出了事,想來現在也是無礙了。

    等心情平復後,她便也清醒知曉自己的這一舉,讓汪永昭為難了。

    從西北到南疆,有那萬里之地,哪怕有得三四月時間,可這一來一回,也不知跑死了多少馬,替她找到人寫信,又不知是花了多少功夫。

    可汪永昭還是為她做到了。

    莫管這是什麼情,張小碗都知這次是她欠了他的。

    他們之間,走到如今這地步,她與他的帳已是徹底算不清了。

    算不清了,那些過往便也更模糊了起來,張小碗面對著汪永昭比之以前多了幾許坦然,沒有過去那般嚴陣以待,就像在對待一個摸不清底盤的合作者,現在的她對著汪永昭便自然了幾分,與得汪永昭說起話來,便也多了幾分她與得孩子說話時的親昵,照顧他起來,用心也多了兩分。

    汪永昭對此似有察覺,但從不提起。

    這年十月天氣驟然嚴寒,汪永昭背上舊傷復發,張小碗燒了極熱的火坑,拿著熱油與他推拿肩膀,又依著瞎子大夫的法子仔細地替他扎針,過後,又拿了厚被裹了他的身邊,又讓得七婆叫人把燙水搬去浴房。

    她忙裡忙外,直到汪永昭沐浴洗淨那一身虛汗後,她這才鬆了口氣,跪坐在床上,拿著干布替裹著被子的汪永昭拭濕發。

    「過得明日您就無事了……」張小碗輕輕聲地與他說。

    「給我口酒。」

    「剛扎完針,喝不得呢。」

    「何時才喝得?」汪永昭回過頭不快地看她道。

    「明早就喝得了,」見汪永昭那張染了風霜的臉上有些孩子氣,張小碗笑了起來,「給您燙一大壺,還煮紅辣子的羊肉鍋與您下酒喝,您看使得?」

    第二日早間,汪永昭看著他的那壺酒,很有先見之明地掀開了壺蓋,對得張小碗板著臉道,「你又騙我,這才半壺。」

    ☆、196

    汪永昭的指責讓張小碗笑了起來,嘴間則柔柔地道,「已是大半壺了,這才清早,您莫要貪杯。」

    汪永昭冷哼了一聲,見她拿著筷子夾著肉片往他碗裡放,他才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道,「喝你的粥,我自會動手。」

    張小碗點頭應「是」,但過得一會,又從裡頭夾了蘿蔔到他碗中,小聲地勸著他,「您也要多吃幾塊蘿蔔。」

    汪永昭不吭聲,但還是把她夾來的蘿蔔吃下了肚。

    張小碗抬起頭,見得他眉目之間已無病氣,那心便真安了些許下來。

    汪永昭是倒不得的,懷善還在戰場,懷仁還只有一歲,這一大家子,還得靠他撐著。

    他難,她知曉,也會替他分擔一些,但願如此,這日子他們能一起撐著過下去。

    人活著,大概就是這樣,只能往前看,以前的事,誰都無再多的餘力再去顧著了。

    ***

    靖輝五年九月,大鳳朝的異姓王善王及冠之年,當朝皇帝陛下派身前太監不遠萬里前去南疆賜他金冠,道他護國有功。

    張小碗這邊得訊後,聽罷那賜詞,嘴角翹起,心中不無諷刺,這汪家的人,一個兩個都護國有功,但這也沒有絕了皇帝想讓他們事休後乾脆全死的想法。

    這廂,張小碗也收到了信,懷善在信中說,年底他會攜一女回來成親,那姑娘是當地土司的女兒,望張小碗派人先行替他送去聘禮。

    張小碗當機立斷就備好了聘禮,請許師爺替她去走一趟。

    許師爺應承,隨即就帶了軍隊前往。

    車隊走了,張小碗還在心裡琢磨著禮是不是太輕,或者太重,她不知南疆的風土人情,問過人之後,又在裡面多加了幾分禮,也不知是不是冒犯了人家。

    她有些忐忑,汪永昭也不言不語,隨得了她去費心。

    張小碗又寫了信派人急送京城,十一月她就收到了信,汪永安三兄弟會攜妻兒到邊漠來過年,張小寶與得張家全家人也會全過來。

    這下張小碗可是忙昏了頭,幸好都府甚大,來這麼多客人,只要備妥了枕頭棉被就好,屋子有的是。

    家中的事要忙,父子三人的事也要打點,張小碗這連空閒一點的時間也沒有了,但愣是奇怪,她那臉色儘管還是那般沉靜,眼睛卻亮得很,顯得很是閃耀。

    見得她如此之忙,原本在前面都府辦事辦得好好的汪永昭這天便帶著汪懷仁過來盯她。

    懷仁還不到兩歲,那心思卻比一般小孩多,見得他爹臉色不對,一見到張小碗,便伸手要張小碗抱他,待張小碗走到他們身邊了,他就收回了手,躲在他爹懷裡壞笑,眼睛還偷偷看著張小碗。

    被小兒如此逗弄,張小碗也真是哭笑不得,但確也是生氣不來,便也拖著兩父子隨得她一起辦事。

    都府是石頭為主體的宏大建築,張小碗住進來後,這都府只有得七成是建成的,後頭張小碗還是請了主事的師傅過來打造後頭的修飾,加之肯捨得花錢,都府也用得起原料,這府邸便打造得甚是霸氣威嚴,前頭的那種森嚴感自不必說,後院張小碗是想了法子置了不少耐旱的樹木花糙過來養得兩年,才給府中添了幾分勃勃生機。

    她一路帶著汪家一老一少穿松在這些她布置過的院子裡,與得他們解說這院中住著哪家人,那隔牆的小巷弄里,住的便是侍候的人。

    汪永昭也是沒仔細逛過他的都府,這也是打頭一次每個院子都仔細看得一遍,看到一處就算是深冬也還有兩分綠色的院子,他便問張小碗,「哪弄來的?」

    「都是翁師傅弄來的。」張小碗不敢居功。

    「嗯。」汪永昭便輕頷了下首,人是他請來的,自然也知那翁師傅的厲害。

    如此有得一天,第二天未時時分,這父子倆午膳後前去前院沒得多久,便又在側院尋著了正在差使著奴才擺放器物的張小碗。

    見到他們,見他們身上都披了披風,懷仁那張白裡透紅的小臉,更是被毛茸茸的黑狐毛披風應襯得甚是漂亮得緊,而他最最可惡的是,見得了張小碗,他又伸出了小手,露出了沒長齊的牙齒,朝得她笑,「娘親抱抱,娘親抱抱……」

    小兒都這麼喚了,張小碗哪能不去,只得從護手的圓筒抄手伸出手來欲要去抱他,可惜待她走近,手朝他長長伸出,懷仁便壞笑一聲,把他那捂得嚴嚴實實的小手掛到了他爹爹的脖子上去了。

    又被他作弄了一次,張小碗便笑著朝他道,「你莫要逗娘玩。」

    懷仁咯咯笑,拿著眼睛不斷瞧她。

    張小碗便又再伸出了手,這下懷仁便讓她抱了,當她抱住他,他便朝得她臉上親了一下,輕脆地叫道,「娘……」

    「哎。」張小碗應道,又轉頭對汪永昭笑道,「都說麼兒甚嬌,您平日莫太寵他了,寵慣了可不好。「

    汪永昭輕頷了首,帶她坐下,這才抱過小兒,聽她再慢慢地與著婆子說事。

    家常的幾個架子擺放了些精細的瓷器,那暗含貴氣的紅木桌椅,潔白藍底花的果盤子擺在了桌上,染出了幾分生動的異色……

    汪永昭眼睛掠過這些,便看到了空中用著鐵索搖搖垂著的幾個盆子,問道,「這是作甚?」

    「這是放花的,翁師傅說過向半月,就替我尋來些稀罕花物,只要屋子裡地龍燒得熱,澆得足水,這花便能養上一段時日。」張小碗慢慢地與他解釋道。

    「嗯。」為著她大兒的婚事,她便真是煞費苦心了。

    見汪永昭眉眼淡漠,張小碗朝得他笑笑,也不吭聲,只是拿過他的一手放在手上,與他五指交纏,這才偏得頭去繼續與婆子說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