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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當晚,汪永昭一直把著張小碗的手脈,張小碗先是微笑看得他幾眼,便閉上了眼,安穩地入睡。
她也覺得有時甚是兇險,但她莫名相信自己是度得過這難關的。
這並不比她以前的難關難,汪永昭可能不會明白,從她來到這世間那一天起,危險與她一直如影隨形,太多次的生存她要是不去賭,她早已坐以待斃,對她來說,這一次的難關,跟前面的無數次難關一樣,沒誰輕誰重,唯一相同的是,她同樣堅持信了自己。
直至半夜,張小碗都睡得安穩,但半夜她突地被一聲大叫驚醒了起來。
「老爺……」張小碗剛睜開眼,就聽得外屋萍婆子下地的聲音,沒得多時,她就抬了油燈過來。
張小碗已經坐起,就著燈光,她看到汪永昭連髮絲間都淌著汗,那嘴抿得緊得發青……
他還未醒來,牙齒咬得咔咔作響。
「莫不是夢魘了?」萍婆子輕得不能再輕地說了一句。
張小碗沉穩地點了點頭,她未發聲,只是用手勢讓萍婆子去拿水盆和布巾。
「聲音輕點。」最後,她還是輕聲地補了這一句。
萍婆子領命而去,張小碗看著那在床上身體發抖的男人,便把他的頭輕輕地移到自己的腿間,一手安撫著他的胸膛,一手輕拍著他的手臂。
漫長的好一會,腿上的男人那發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了下來,張小碗低下頭,便看得了他睜眼看向她的眼睛。
他滿身血絲,眼睛裡有著深深的疲憊,那裡面,還有著鋪天蓋地的悲傷,在此刻,無所遁形地露在了她的眼前。
「您累了,」張小碗看得他笑了笑,「再睡會罷,妾在著呢。」
汪永昭「嗯」了一聲,便閉上了眼,由得了她眼角掉下的淚,滴在了他的臉上。
他確實累了,夢裡,他的那些兵士倒在望不到頭的黃沙里,他走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踏過無數屍體,以為終爬到了這婦人的身邊,哪想,在他回到家,大門向他打開的那刻,他看得了這婦人抱著他的孩子倒在一片血海里,他跑過去想拉住她的手,卻是怎麼夠都夠不著……
***
隔日,張家兄弟下午便過來與張小碗說,他們要去大東一趟,去帶些貨物過來。
他們昨日帶過來的十車貨物,竟賣出去了一半,大概到了明天,便沒得什麼可賣了。
「都按你所說的,這次帶的都是些乾貨和得那木盆,菜刀,剪子…」張大寶與得張小碗說,「剛我和小弟在外頭問了問,這些人家裡缺布的甚多,還有一家要開鋪子的人家請我帶些染料和麻布過來,這是筆大生意,給我們帶路的軍爺說這家還是可靠的,我便想接了這次生意,你看可成?」
「哪家的?」張小碗問站在旁邊的聞管家。
「黷岵那邊的莊家,家中只有得一子一仆那家。」聞管家連忙上前說道。
「你看可靠?」張小碗又問了一句。
「可靠。」聞管家答。
張小碗這次放了心,對張大寶微笑著說,「那就接罷,這幾年裡頭,你們姐夫這裡的生意,要是心裡想接又覺得拿不定主意的,便還是過來府里問問我,問問聞管家,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們今日不比往日,小心被別人鑽了你們這道空子去。」
「知曉的。」張小寶點了頭。
張小碗轉頭對著小弟道,「你大哥沒及時覺察的,你要盯著點,這邊你熟。」
「大姐,你放心。」
「路上要小心點,萬事安妥為上,可記著了?」
「記著了。」
「記著了。」
張小碗又叮囑了他們幾句,又讓他們這次別給她帶太多東西過來,張家兄弟也全都點頭答應了下來。
他們走後,像是為了讓她安心,聞管家特意在她身邊小聲地說道了一句,「您放心,他們商隊裡有咱們老爺的人,凡事他們都會幫著看著點。」
張小碗聽得愣了一下,隨後失笑。
這天夕間,張小碗讓婆子們做了一大桌的菜,還多加了兩道補湯。
桌間汪懷善得知兩個舅舅要去大東一趟,嘆了口氣,便道,「也不知你們回來時,我還在不在沙河。」
以前住在一起時,早間大舅舅送得他念書,夕間二舅舅來接他回家,那等時光,隨著他長大就一去不復返了。
他說得悵然得很,張家兄弟也默然,連勉強的笑也擠不出來,那嘴角勾了勾,便又沮喪又悲傷地垂了下去。
他們一路從南北上,途中也甚多艱難困苦也走了過來,為的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可世事哪有這般簡單,太多人太多時候身不由已地被驅趕著往前走,那初衷往往便會變了模樣。
但所幸,一家人還是在彼此照拂著,大姐在,他們也在,這便就是幸事。
「你幾時走?」張小弟這時突地出口。
「下月初。」汪懷善說了這一句,便又靠近他,在他耳邊說了個細日子。
「那便無事,」張小弟算了算日子,「我跟得你大舅舅少盤兩天貨,趕路回來,我們就還可一起住得三天。」
汪懷善一聽,那眼睛頓時便亮了起來,「那可好,我那三天便什麼事也不做,咱們舅甥背著箭去打鷹去。」
「好。」張小寶聽得也磨拳擦掌,擦罷兩下,臉卻僵了,道,「小老虎,大舅舅這箭可有得那三四年的光景沒好好拉過了……」
「回頭練練去,」汪懷善一揮手,「你要是打得少了,娘,你便罰他晚上只許吃兩碗稀飯。」
在給汪永昭添湯的張小碗一聽,搖著頭道,「要是讓得外人聽去了,還道咱們家出了個不敬舅老爺的公子爺。」
說話間,她把碗擺到了汪永昭的面前,輕聲地與他道,「您再多喝一碗,這個補氣。」
「咦,補氣?」汪懷善一聽,把他的湯碗也伸了過去,「娘你也幫我添一碗,我這兩日也氣短得很。」
張小碗聽得好笑,便笑著給他添得了一碗。
一直安靜聽著大人說話的汪懷慕見此,默默地夾了一塊最大最肥的肉,放到了他這兩日氣短的哥哥的飯碗裡,還朝著他大哥露出了一個安慰他的大笑容,看得汪懷善略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張家兄弟見狀不禁宛爾,但到底這是汪家人的事,他們可不敢管到汪永昭的頭上去,這時便都低頭吃著飯,努力把他們大姐夾到他們碗裡的肉塊吃到肚裡。
☆、180
靖皇派了士卒來與汪永昭移山,這七月下旬,負責主事的大將,威遠將軍便到了沙河鎮。
這將軍說是輕服來的,汪永昭便也不用著官服迎他,這人要來的這一大早,張小碗心情甚好地給汪永昭著了青藍色的便服,給他束了發,用了繡著金絲的髮帶綁發。
汪永昭這一身,簡潔中透著與之身份相符的氣派,汪懷善過來請安,瞧得汪永昭這模樣,不斷地拿眼斜他娘。
張小碗瞧得發笑,又去箱子裡尋了那條給他的,便給他重束了發。
他們用的都是同樣的帶子,只是,一個繡的是金絲,一個繡的是銀絲。
汪懷善今天也穿了同樣顏色的衣裳過來,先前來時見到汪永昭身上的,他本是要打算回頭就換,但見得汪永昭的模樣後,他決定就不換了,就這麼穿了。
人人都說他們長得一樣,那就是一樣罷。
這也可以讓靖皇知道,他終是承認,他是汪家子……
幾年過去,靖皇答應他的沒做到,他說給靖皇聽的那些,十中有三也未成行,想來,世事不由人大概就是如此。
父子倆走後,汪懷慕也跟得先生學習後,張小碗在堂屋坐著,看著婆子們給她肚子裡的孩子fèng小衣,偶爾跟得她們說幾句話。
等到巳時,府里像是熱鬧了起來,張小碗見得自己院外的護衛換了一拔人,換的全是汪永昭的貼身侍衛。
她正在想出了什麼事之際,聞管家就來了,施過禮後便道,「有那夏朝的叛賊跟得了威遠將軍過來,欲要刺殺他,老爺怕您這裡有什麼不妥,便讓他身邊的幾個人過來守得幾天。」
「知曉了。」張小碗臉色平靜地點了下頭。
午時,張小碗膳後正在午歇,聽得外屋有了動靜,便睜開了眼,正好看到了汪永昭走了進來。
「您用過午膳了?」張小碗起身欲要下床。
「躺著。」
張小碗還是下地穿了鞋,走得過去給他脫了外裳,放好衣裳後,倒了杯白水與他,瞧得他喝下才道,「懷善呢?也回來了?」
「沒有,他這幾日在驛館與得司馬年住。」
司馬年就是那威遠將軍,張小碗聽得站著「啊」了一聲。
「我留了幾個人在那,他身邊還有著龔行風。」
張小碗拍拍胸,便要去洗帕給他拭汗。
「去躺著,我擦擦就過來。」
張小碗見他臉色稍冷,便不再過去,坐回了床邊,等到汪永昭走了過來,她才爬上了床。
「您別什麼事都不跟我說,我心裡沒底,」想了想,張小碗決定還是坦陳心中所想,「我知您想讓我安心養胎,不許我多管事,可家中的事,您的事,懷善的事,不是我不想管便能不管的,您不說,我自己還是會多想,怎麼管都管不住,心裡也容易藏事,反倒對肚子裡的孩兒不好。」
「你這甚多的歪理都哪來的?」汪永昭伸出那手,給她蓋了薄被。
「老爺……」張小碗有些無奈。
「婉和公主要出嫁了。」
「啊?」汪永昭這話沒頭沒尾,張小碗聽得不甚明白。
「嫁的便是這威遠將軍。」
「是麼?」張小碗不禁微攏起了眉心。
汪永昭伸出二指,把她的眉心拔開,淡淡地道,「只要出得了這三個鎮,他死在何處都關不得我們汪家的事,靖皇休想把他那人盡可夫的女兒塞給我們家。」
張小碗聽得半會都無語,緩了一下,才道,「這相爺的公子公主不嫁了?」
「相爺公子在上月娶了太尉的女兒。」
「啊?」張小碗瞪了眼。
看得她把眼睛都瞪圓了,汪永昭翹起了嘴角,「這三公,合起來跟皇帝打聯手仗了。」
丞相跟得御史是一家,現下,丞相家娶了太尉家的女兒,等於御史跟太尉是握手言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