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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第二日汪余氏一來,看得張小碗身上的打扮,確也小小地驚艷了一下。
她這大嫂,沒想成到這歲數,竟有這翻光景,那大而黑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加上那抿了一點胭脂的小薄唇,加上那白淨了的膚色,倒還真是個長得不一樣的美人。
汪余氏以前也暗地裡仔細看過張小碗,知道她不醜,但沒想成,現下居然是不錯……
一路上,她沒忍住,小心地打量了她好幾次,張小碗當作沒發覺,依舊笑而不語地端坐著。
她今日上了妝,確實跟平時素麵朝天時給人的感覺不同,人要顯得亮眼一些,自然就打眼,別人多看幾眼也是要得的,也不枉她一大早的坐在妝檯前生疏地擺弄了那些許久未用過的胭脂水粉。
為了不給汪尚書與善王丟人,張小碗不僅臉上下了血本,穿的戴的都相得益彰,看著確也像個明艷動人的貴婦,待汪余氏領了她進了那後院的門,那鶯語聲聲的後院還小小地靜了一會兒,等她們走近,見過那富貴逼人的相爺夫人後,那相爺夫人才開口,訝聲說道,「這就是汪大夫人?第一次見,沒料竟是如此美人。」
張小碗微微一笑,微福了下腰,「江夫人盛讚。」
見她舉止落落大方,完全跟言傳中的貧家女子出身的身份截然不同,相爺夫人不禁拿著帕子掩了嘴,笑道起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我早就想多送幾張貼子給你,沒想成今日才把你請了過來。」
張小碗看著她五根胖手指上戴的寶石金戒,又微微一笑不語。
待看過全場,張小碗默默地在心裡算了算,這些個婦人頭上戴的,身上穿的,確實是從頭到腳都通身富貴,這些個夫人頭上戴的金頭飾,插得的那十來支金簪子,加上其它的飾品,算來一兩斤也是有的,張小碗看得都有些許頭疼,不知這些個腦袋是怎麼承受著這些重量的。
這賞花會確是花團錦簇,花團錦簇並不只是那些花,也還有人,張小碗被汪余氏與相爺夫人一一領著見人,硬是要認得仔細,才把這些個在白粉與胭脂妝扮下的人記在腦海,把她們的身份認知清楚。
她跟人見完禮,輕語幾句得體的問候話,便也不再出聲,聽得她們言談。
眾人先是跟她笑語,等得時辰一久,就又不知不覺地把她忽略在了一邊,只有汪余氏極顧著她的身份,時不時要把眼神探過來,看得她幾眼。
待這賞花會一過,張小碗在這些婦人的言語中也得知了些事,還得知了那位婉和公主,因她日日為其母茹素抄經,竟削瘦成病,病倒在宮中,皇上贊她一片孝心,但又恐她傷及身體,特令她出宮去避暑山莊散心。
眾官婦紛紛讚嘆公主至孝至純,羨慕起了相爺夫人的好福氣,把相爺夫人逗得時時掩住嘴,生怕把咧開的嘴唇露了出來。
這賞花會竟是賞了兩時辰才散,馬車先到了尚書府,張小碗與汪余氏告別,帶著那四個汪永昭派給她的丫環一回到主院,看到了汪永昭正拿著手躺在躺椅上,手上拿著書悠哉游哉地看著。
待她走近,汪永昭才抬起眼,上下掃了她一眼,才淡淡說道,「回了?」
「是。」張小碗朝他福了福身。
「那便去休息罷。」汪永昭又說了一句,眼睛轉回了他的書。
張小碗退下走了幾步,走得幾步她又頓住了腳步,回來站在汪永昭的身邊,小嘆了口氣,對他說道,「多謝您了。」
又施了禮,這才離開。
她走後,汪永昭才轉頭去看她的背影,待到她的背影消失,他接了送茶過來的江小山手中的茶,問他道,「你看她能跟別人家的夫人一樣過日子嗎?」
江小山聽得傻了眼,好一會才說,「這個我真不知,大公子,夫人的事我老是猜不准,我就沒料准過她的心思。」
他著實是弄不明白他們這個大夫人,看似她的傷心難過都有許多似的,但一回過頭,他要是仔細想想,其實夫人什麼都不在乎,連大公子病得要死了,背過頭,她的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他看不明白她。
「哼……」聽得江小山這般說法,汪永昭哼笑了一聲,他搖了搖頭,揮手叫他退下,「下去罷,那套新頭飾送來了,叫聞管家送到她手裡即可。」
江小山得令退下,又回頭朝兩鬢都有些許白髮的大公子看了一眼,在心裡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這大公子也好,這大公子夫人也罷,這兩人,他伺候了這些年,就沒哪個他真看得明白過,誰知他們的心裡是怎個想的,他們對對方是真好還是假好,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全看不明白。
☆、139
張小碗自相爺夫人家的這一次出席,隔日就收到了不少貼子。
這下,汪永昭算是替她找來了不少麻煩,雖知他是好意,除了表面對他的客氣說法,張小碗心裡對他著實沒什麼感謝。
不過就算不喜,她還是耐著性子去得了幾趟後宅婦人的宴會,偶有些聽得過去的消息,但細想想,也確也當不了真。
後宅的女人們能知道多少些?就算知道些許,從她們的嘴裡說出來,就又要變味了。
她們能做到的就是替她們的夫君在台面下做些見不得人的交易,算來這就是這些婦人們往來的意義了,另外她們也可順便爭奇鬥豔一翻,不論哪個時代,顯擺和炫耀都是女人們熱衷的事情。
張小碗去得幾趟,就已經不想再去了。
一來,她不可能替汪永昭和善王幹什麼私下勾當,汪家的事,容不得她一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婦人插手,朝廷水深,她也不敢插這個手;二來,她確實厭煩這種不是討論誰穿的衣裳富貴好看,就是攀比誰戴了新的頭飾的場和;三來這雨下到了六月,懷善已經帶了手下的兵士,奉了新皇之令出去救災去了,她哪有那個心情跟著這些婦人吃吃喝喝,吟風弄月。
貼子再送過來,她就裝病推拒了過去。
她神情蔫蔫,吃的也不多,除了看著懷慕還是笑語吟吟,其它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看著雨水發呆。
聞管家請了大夫來,大夫探過脈,背地裡跟汪永昭說她思慮過度,才鬱鬱寡歡。
汪永昭讓他開了補藥,隔了兩天,發了暗令出去,把汪懷善叫回來一趟。
懷善這次回來,恭敬給張小碗跪安過後,就跟張小碗說起了外面的情形來,說全國十八大省,七省受災,萬里餓民,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卻還是有那貪官污吏貪那鎮災的銀兩和國糧,他今日剛殺了這廂的貪官,便要夜赴千里,去往他省。
「那位此次是要你當他的儈子手?」張小碗聽得半晌,冒出了這句。
汪懷善跪於她腳前,低聲說,「娘,我也願意,您不知,我回了葉片子村,昔日跟我玩的夥伴,十中只剩五,娘,救得一個是一個。」
「可你乾的是殺人的事……」張小碗字字成句地咬牙說道,「無論是那執筆的人,還是那鄉野中的人,只會記住你的過,不過記著你的功。」
「那又如何?」汪懷善抬起頭,滿臉堅韌地看著她,「我問心無愧即好。」
張小碗聽得沉默了下來,夜膳過後,她送走了他,讓他淋著雨,臥馬千里而去。
同時跟汪懷善走的,還有汪永昭送給他的一小支人馬。
為此,汪永昭要去那後院時,張小碗伸了手,拉了他留下來。
當夜,她靜靜地在汪永昭懷裡躺了許久,終究潸然淚下:「他還是太年輕,不知天高地厚。」
「你由得了他去,護住他的命就好,有些事他經歷過了便會懂,現下你說太多也沒用,也勸不住他。」汪永昭淡淡地說,他伸出手,拿過了那桌案上放著的帕子,給她拭了淚。
「我幫不了他更多了。」張小碗嗚咽了起來,她確實幫不了他太多了,她存得了一家人的糧,存得了十人的百人的,可她替他存不了這天下的。
她只能送他到這步了,剩下的,真得他自己走了。
他終是飛出了她的天空,她從來沒有想過,待他走飛遠了,她的擔擾卻是有增無減,她以為她放得開,卻發現那句兒行千里母擔擾的話從來不是先人說著玩玩的。
「別哭了。」汪永昭說了這麼一句,再替她擦乾了淚,無力地閉上了眼。
這婦人啊,留他下來,卻是讓他來聽她說她幫不了她那孩子更多了。
真真是,太會往他心裡扎刀子了。
*******
懷善這次走後,張小碗消沉了幾天,在這天雨水突停了時,她也像是回過了神,抱了懷慕出去轉了轉。
這次她回了葉片子村,發現她的那些田土全都被水浸襲得汪洋洋的一片。
不過水麵上還是尚存了點滴的綠意,它們冒出了水面,召示著它們生活力的頑強。
可是,這點綠意也只是點滴而已,它開不了花,結不了果,給不起人們要吃的糧食。
張家那邊張小寶按張小碗所說的話,把大半的糧食都捐給了可靠的縣官,讓他人開了粥棚,能讓那些沒飯吃的都能吃上一口。
這時,也有氏族和皇商出面開棚施粥,有了前幾年的旱災,這次這些大戶人家所存的糧要比往年多了甚多,多少都能拿出來一些救助平民百姓。
朝廷里,皇帝下了新的旨意,讓百姓待水退後,得新播種,谷種由國庫所出,每家每戶可到縣上按丁籍來領谷種。
大鳳朝的百姓沒有在六七月時播過種,插過田,聽得上頭說自有人來教他們怎麼育秧種田,民心大振,紛紛跪地而拜,大呼皇上聖明。
這事連尚書府的下人說起來時,都是滿臉對皇帝陛下的崇敬,說他定是上天派下來解救凡民百姓的九龍真君。
待到百姓真領到谷種,這種呼聲就越來越大了,張小碗就算是呆在內宅,也時不時看得自家府中的奴才跪地,朝天給皇帝磕頭。
深宅內院都如此,可想而知外面的狂熱了。
見得張小碗這段時間的平靜,汪永昭這夜問了她話,「你不覺得皇上的方法可行?」
張小碗訝異於他的一語中的,她沉默了一會,還是把她的真話說了出來,「這些年我試過在不同月份育過秧,插過田,試來試去,只有本身四月播種育秧的方法是最好的,其它的月份下來的,穀子長不實沉,再好的谷種也沒有,這北邊比我們南邊熱,穀子九月初就可收,六月下地的,就算使了法子催熟九月能收,這穀子也不會收得了多少,不過想來皇上的法子要比我用過的法子要高明,我的話也是不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