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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她知他會在該回來的時候回到她的身邊。
汪永昭答應她,兩年之內必讓他回,他做到了,而她要做的就是給予他做到這事的回報,還有尊重。
她不能在這個男人夜間疲憊回來,在他睡在她身邊時還追問他這種話。
這也許會讓汪永昭憤怒,也會對她的孩子不利。
張小碗忍耐著,終於在這年九月底,在懷善十六歲生辰的前兩天,見到了她的兒子----善王汪懷善。
*******
善王來尚書府,下面的下人也不知曉,他偷偷地溜過了尚書府的後牆,在當今的兵部尚書汪永昭的眼皮子底下溜進了尚書夫人的院子裡。
他悄悄探得她坐在亭子裡,正在做手上針線活,便想悄悄地上前嚇上她一跳,於是便想了法子,走到了她的身後,但卻在探頭之際卻怔住了。
他娘手上的衣裳,看著那樣式,似是他的。
他看看衣裳,再看看自己如今的身高,便探頭到他娘臉邊有些鬱悶地說,「你怎知我現長這麼高?」
早在他探頭時已經知曉他的氣息,內心已驚心動魄過了的張小碗側頭看了看他,笑著道,「你站我面前看看。」
汪懷善便乖巧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張小碗拿起手中的袍子,站起在他身上量試了一下,便點了點頭,「看來是沒錯。」
「我回來了,你竟如此?」汪懷善站在她面前,那眼睛卻是一眨都沒眨過,他看著她的眼裡有著紅光,似心中藏著過多的話,卻沒得到法子,說不出口。
「竟如此什麼?」張小碗拉了他坐到她先前坐著的凳子上坐下,把他隨便亂紮起的頭髮拆下,把那根舊髮帶放到一邊,拿了衣籃子裡的新髮帶到手上,給他重新紮起了頭髮。
「你一點也不想見到我。」汪懷善吸了吸鼻子,眼睛徹底紅了,心裡委屈得不行,「為了來見你,我連靖王賞給我的善王府我都沒去瞧上一瞧,整頓好了兵士我就跑回來看你了。」
「我怎地不想見你了?」張小碗好笑地翹起了嘴角。
「你見到我一點點歡喜也沒有!」汪懷善大聲地哽咽抽泣著道,「許是你跟那王八蛋過了這麼久的日子,還生了個孩子,便不要我了。」
☆、133
「誰說的我,我不要你了?」張小碗輕輕地梳著他的頭髮,笑著問。
汪懷善乖乖地坐在那讓她梳頭,一動不動。
這時,他不答話了,只是抽泣地吸著鼻子,似是傷心得不行。
「娘以前說過的話你都不記得了?」張小碗給他一下一下慢慢地梳著頭髮,也隨意地慢慢地問。
如若不如此,因陡然見到她突然長大了不少的孩子而起的酸楚會把她淹沒,會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梳理著他的頭髮,也緩緩把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情緒慢慢掩了下去。
「哼……」汪懷善先是不說話,後頭卻是恨恨地哼了一聲,待張小碗給他紮好髮帶,他伸出手,摸了摸那根藍發的髮帶,還放到鼻間聞了聞,這才轉過頭,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把臉埋在了她的小腹前,盡情地流著淚。
「我好想你,娘。」他說。
張小碗抱著他的頭,抬起頭任由眼淚彎延流下。
「你想不想我?」在她腹前,汪懷善悶悶地說。
「很想。」張小碗笑著答。
汪懷善總算是抬起了頭,他抬頭看著他娘掉下的淚,看著它滴到了他的臉上,他伸手摸了摸,這才站起,拿起袖子去擦她臉上的眼淚。
「你最歡喜我是不是?」汪懷善看著她淚眼朦朧的娘,小心,且無比慎重地問。
張小碗未語,只輕輕地頷了幾下首。
「那便罷了,我原諒你了。」汪懷善嘆息著嘆了口氣,把頭靠到她的肩前,似是忍耐地說,「你多個兒子便多個兒子罷,只是你要永遠記得,不要傷我的心。」
說著,他把張小碗的一手捧起,放到自己的心口,讓她感覺著他的心跳,讓她知道,在他的心裡,他最歡喜的人也是她。
見此狀,張小碗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低頭,把下巴貼住他的臉,感受著他的體溫,告訴自己,她的孩子是真的回來了。
母子相依相偎,不遠處的大門口,汪永昭見到此景,差點把拳手捏碎。
他忍了又忍,終是看不過去,掉頭而去。
他本要走進去,可他知曉這不是時候,他不能逼得她太緊。
那個女人心太狠,他一逼,她就會在她給自己留的無數條後路中,奪路而逃。
現下,是她還欠他的。
*******
「怎會是善王?」張小碗帶著汪懷善進了灶房,先給他打了手洗手,在她準備拿米磨粉之際,她問道。
這處正院,汪永昭按照她的習性,每天只有早間有丫環婆子定時進來打掃地上,其餘時候,都得有她的吩咐才進得了門。
今日汪永昭在家,懷慕便給他帶去前院去了,要得午間才過來。
現下還早,還要得一來個時辰那倆父子才會回來,張小碗便把要問的話問出了口。
聽了她的問,汪懷善把洗好的手從木盆里伸了出來,等著他娘給他擦手,嘴上也答道,「我也沒多問,給了就給了罷,我跟靖王先前說好了的,有仗的話我就給他打,打完了,也等我打不動了,我是要帶你回鄉下養老的,其餘的都讓他看著辦,他給了我這個善王,我也答應他了,哪天要是覺得不妥,那便收回去就是,別要我與你的腦袋就成。」
「你們這般說話?」張小碗給他擦了手,沉默了一下問道。
「靖王,不,應該是現在的皇帝了,娘,我跟他現下算是很好,跟他無話不說,他不是個好人,但他是個有志向的人,娘你說過,一個人只要有志向,再怎麼壞都不是個純粹的壞人,他要他的大鳳子民絕大部分都吃得飯,他要讓我們這個地方的人就算有了天災,也不會伸手就抓了自己的兒子裹腹,娘,我覺得我可以幫幫他,哪天他要是覺得我礙了他的眼,我便帶你走,我已經有本事了,帶著你我們哪都可以活著。」汪懷善笑了,他俊朗的臉明亮得就像陽光一樣耀眼,說到此處,他又悄悄地在張小碗的耳邊說,「娘,我現在有本事了,你知道嗎?」
張小碗又笑了起來,她伸出手摸了摸了他的臉,嘆道,「是,你終於長大了。」
「是的。」汪懷善認真地點點頭,他拿過搗米杆,搗起了米粉,臉偏向著張小碗問道,「你哪天收拾一下,帶著我那弟弟住進去?」
「嗯?」張小碗給他折著衣袖,漫不經心地出了聲。
「住去善王府啊,」汪懷善停了手中的搗杆,認真地與她說道,「我可是叫人把我給你帶回來的什物都搬回我的善王府里了啊,就等你住進去歸置管家了,要多少丫環婆子,也還得等你過去發話著呢。」
張小碗聽罷頭都疼了,她伸手揉了揉額頭,沒說話。
「你不是不跟我走吧?」汪懷善急了,語氣又大了起來。
「你弟弟還小。」張小碗只得如此說道。
「我沒說不要他啊,你可以帶著他走啊。」汪懷善急得臉都紅了,「你別怕他不許你走,我叫靖王多賞他幾個國色天香的美人換就是!」
張小碗聽得連苦笑都露不出了,只得淡淡地說,「你再無理,我便抽你,你剛剛回來就招我,是不想讓你娘有好日子過了?」
「你……你捨不得他。」汪懷善把搗米杆拿出來,狠狠地砸向了牆。
他氣得在原地呼呼地喘著氣,張小碗看著掉了淚,看著他靜靜地說,「你在外頭,我無一日不想,你回來不問問娘,在你不在的日子裡過得如何,你只回來跟我任性無理,你難道不知你這是親手在娘的心裡扎刀子?」
「我……我……」汪懷善結巴了兩字,這便又哭了,他哭著不解地問他娘,「怎地我回來,這一切都變了。」
張小碗靠近他,把他又擁入懷裡,安撫地拍著他的背,過得一會,待他平復了一些了,才在他耳邊嘆道,「娘不是不想跟你走,能走,現下就跟你走了,可你是善王了,你把我從你老子的府里接走了,是要外人怎麼看你?要外人怎麼看大公子?現在你們在同一艘船上,這船還沒穩,你就要拆船了,你怎地還這般不懂事?」
汪懷善哪是不懂事,這些事其實他都懂,他只是想讓他娘住進他為她打下的善王府。
「可那王府,是我為你打下的,你不住,讓誰去住?」汪懷善恨恨地咬了她的肩頭,儘管告訴了自己許多遍要體恤他娘,可他還是被她背叛了她。
她不再只有他一個孩兒,她還不和他走。
那他要怎麼辦?
「以後自然有人會去住。」張小碗無奈了,柔聲地安撫著他道,「那是你以後的家,你想讓誰去住了,自然誰就可以住進去,可懂?」
「哼,那也是以後的事,你現在不去住,那我住哪?」汪懷善聽得惱火,又咬了咬她的肩。
又怕咬得她疼了,又輕輕地舔了舔那咬著的衣裳處。
張小碗忍不住安撫地又拍了拍他的背,才道,「你要是願意,自然是娘住在哪兒,你便住在哪兒。」
「那好罷,我跟汪大人說去。」汪懷善沉默了一會,才不甘不願地擠出了這句話。
汪大人?他對他那父親,到底是有多少叫法啊?張小碗無奈地搖了搖頭,把他扶正站直,又去擠了帕子來給他拭臉。
給他洗臉時,還是忍不住說他,「都是要當善王的人了,怎地還哭哭啼啼的?」
「我只在你面前哭,別人面前才不。」汪懷善聽罷此話,倒是滿不在乎地說。
確也如此,他跟著靖王打的哪場仗不是血仗?騎下伏屍萬具,他還不是坐在那馬兒上,該吃吃,該喝喝,吃飽了喝了水,便又提矛上陣,繼續廝殺,哪怕就是下一刻被敵人千刀萬刮,他也從沒害怕過,更別說掉過一滴淚了。
他從不哭,他只愛笑。
所以靖王才叫他善王,這善字也是通了笑,他們糧糙斷絕時,萬眾兵士的哀鳴聲中,他還能笑道幾聲,確也沒給靖王多添晦氣,回頭笑過,他便帶了他的兵士去給靖王奪敵軍的糧糙,他笑著去笑著回,萬般困苦,從沒掉過一滴淚。
只有回了,知曉了他的娘親不再只有他一人,那乾涸的眼淚才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偏偏怎麼掉他都樂意,他不覺得有何不好,也不覺得苦,只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