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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就是個衙役,也被打發回了家。

    這些人都差不多上有老,下有小,年月又不好,柴米油鹽都貴,解除公職後,一時之間養家餬口都是難事,汪永昭便私下每家送了五十兩過去,人口多的,一家人口凡在九口以上的就是百兩銀,那路途遠的,凡是他得了消息的,便也專程令他的人送了銀兩過去。

    如此一來,這些年打仗壓的那些銀子,上面賞賜下來的銀子便也花了個小半成以上,加上一家老少的開銷,還有家兵家將近上百人的平常用度,汪府便也過得緊巴巴起來。

    當汪永莊專寵的姨娘哭著鬧著要打一副回娘家的頭面,引發了後院的一片雞飛狗跳,女人們一下子過不慣這缺戴的缺穿的體面生活,竟哭鬧了起來。

    汪永昭住得心煩意亂,回了葉片子村,提了張小碗回去。

    張小碗忙了一天,把姨娘們的丫環賣出了二十來個,婆子們年老了,倒是沒賣。

    姨娘們來跟她哭,她一笑,道,「也好,聽說你們娘家都好得緊,我便賞了這丫環給你,你帶回家去好好過日子。」

    這哪是回家好好過日子,這不就是被打發回家去了嗎?那哪是什麼好日子,都嫁出來了,哪戶人家養你一個當姨娘的女兒啊?

    姨娘們只得閉嘴。

    張小碗在汪家呆了幾天,清算了一翻,能賣的都賣了,但家中的家將和家兵是賣不得,也打發不走的。

    這天她只得跟找上汪永昭,跟他商量著,淡笑著說道,「暫且把家將們先打發去了莊子處,讓他們先種種田,過過家常生活,也順便多生幾個孩子傳宗接代。」

    汪永昭聽得狐疑地看她,張小碗由得他打量,繼續淡淡地說,「這莊子是我這兩年買來的,一共三處,田土都還算可以栽種糧食,倒也可以安置得上百口人,且讓他們先過去著吧。」

    汪永昭不語,那寒目只往張小碗身上掃she。

    被他看得久了,張小碗便嘆氣道,「您就別看了,早前就跟您說過了,我是汪家婦,這些莊子的錢也是您這些年給的一些,世子爺給的那些買的,我是個貧農家出來的女兒,握著銀錢不踏實,手裡要有田土才踏實,便置買了這些,您就別多想我是怎麼個意思了。」

    汪永昭聽罷,不屑一撇嘴,「我哪有多想,是你多想了。」

    張小碗笑笑,轉回正題,依舊溫和地說,「安置好他們,家中的用度就可以減上許多了,想必二夫人也支撐得下去了。」

    「嗯。」

    如此便把汪總兵府大半養的人都安置了出去,家中用度確也夠用了,姨娘們的也不再天天惦記著新衣裳新頭面了,汪府便也安寧了下來。

    *******

    汪永昭的那些家兵家將拖兒帶女到了莊子處,見那房舍也好,田土也好,都歸整得很是像模像樣,住下後,請來幫忙的二十幾個胡家村人和張家兩兄弟也領著他們熟悉環境,還看過糧倉後,便也覺得這不是條壞路,他們也將能好好活得下去,總兵大人沒有丟棄他們。

    這天忙過一天,晚上歇息後,胡娘子輕聲地問胡九刀,「碗姐姐這是個啥意思啊,養這麼多閒人?」

    「哪是閒人?」胡九刀抱住她,讓她在自個兒身上躺得舒舒服服的,這才輕聲地道,「你沒看著懷善這一整天跟這些人打招呼啊?他們住的這地,以後種的這田土,都是他娘用他的名義給他們的,這些人是那總兵大人的兵,過得些日子,住著他的房吃著他的糧,何嘗不也是他的兵?就這年月,你道這邊疆會缺仗打?這二十年間,別看我們大鳳朝隔三差五的就是災,我聽得從北面來的人說,那夏人的日子更苦,就現今咱們這大熱天的,但井裡可有得是水,可他們那因缺水,每天都有不少人渴死,不少人聽說因吃了髒泥水,死了連腸子都發臭,等到他們又有那個新皇帝坐上皇帝寶座了,我看這仗隔不了多久就又會打起來,到時,要是咱們懷善要上那戰場,這些人就是擋在他前面,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你可懂?」

    「還打?懷善也要去?」胡娘子驚了。

    「要去的。」胡九刀摸摸媳婦的臉,拍拍她的背,輕聲地道,「這些事由我們男人管就好,你別操心了,睡吧。」

    「你不去吧?」胡娘子卻還是不安心。

    「我不去。」胡九刀笑了,「我還得和你管著汪夫人的這些宅子呢,你當她放心交給別人啊?」

    胡娘聽罷倒真是安心起來了,這幾處莊子都是汪娘子讓張大寶和她家的九刀弄好的,早前也說了,讓他們幫著懷善管著,有沒有人住,私下都是由他們管著,藏好的米糧藥材也都得有個人看著,除了他們,她誰也不信,想來也是,九刀要是去了,到時就缺可信的人手用了。

    ☆、114

    把這些家兵家將安置好後,張小碗又拿出了世子妃給她的金子,把這些全給了汪永昭。

    汪永昭拿過張小碗的那百兩金子,打開一看,眼珠子在那一刻差點都瞪了出來。

    這時張小碗已遠走,汪永昭中了邪地盯著那婦人的背影看,不知她到底知道他多少事情。

    他私下又極不放心,又叫來那盯住張小碗的探子細細排問,還是沒問出什麼來。

    那婦人平日除了下地種菜,做些針線活,跟著那孟先生下幾盤棋外,什麼也不做,也什麼人也沒見過。

    汪永昭狐疑得很,只是在見那小兒沒得幾日就跟他的家將們混成一片,又想起了那婦人平日跟他所說的話,終是嘆了一口氣。

    這婦人,終究是有幾許不同的。

    不同的不僅是她打不趴,性子過狠,更多的是,她連怎麼收買人心都懂得,這樣的婦人,那作派竟也是能屈能伸,養出來的孩子,哪是池中之物?

    受了那婦人的好,汪永昭便也默許了他的那些家將們稱呼汪懷善為小主子。

    如此一來,他也就不怎麼猜測那婦人知他私下還養著另一群暗將的事了,他細細想來,看來怕也是這婦人在為那小兒鋪路,知他汪家現下缺什麼,便送來什麼堵他的嘴。

    這麼多年的糙木皆兵,這眼下,連個婦人他都防得如此厲害,汪永昭也對自己一時的謹慎過頭有些許不以為然。

    汪永昭對她的猜疑,張小碗是多少知道這幾分的,但現眼下,她哪顧得了如此之多。

    靖王妃那邊派人送來了口信,讓她攏住汪永昭,她又如何能不攏。

    就算靖王那邊沒有明說,她多少也能猜得出一點,這些人私下在行詭秘之事,孟先生也說了,靖王的拘禁,汪永昭的被奪權,這些人不可能事前毫無知曉,並毫無應對之舉。

    張小碗自認弄不清這些人的意圖,但有一點她是知曉的,那就是該做的都做了,但話一定要少說,誰人也不得罪,好好地當她的睜眼瞎子。

    張小碗這邊殫精竭慮,汪懷善卻是極快活的,他這些日子揚鞭縱馬,帶著兵小柒他們穿梭於各處農莊,包袱裡帶著烙餅與糖果,與那些武兵們打成一片,並帶著小孩們玩耍,逗得那些孩子唯他馬首是瞻。

    他看來是如此無憂無慮,連這時來給張小碗送話的江小山見著張小碗了,都艷羨地說,「小公子可真是好快活……」

    張小碗聞言便笑道,「可不就是如此。」

    只是待到深夜,只有張小碗知曉,累癱在床的兒子是有多疲憊。

    靖王在蟄伏,汪永昭在蟄伏,連帶著他,一介小兒,也不得不跟著蟄伏在後。

    現實就是如此殘忍,她選擇生下了他,她選擇帶他離開鄉下,她選擇了帶他進了京城,她帶著他陷進了一個又一個的泥沼,現如今,身為她心口的肉的他,就必須替他們承擔起這一個一個選擇所帶來的命運。

    張小碗的心因這時光都麻木得很了,可在她的小老虎累得沉睡的這種夜晚,她全身都還是疼得厲害。

    她必須要強忍住,才能不去後悔,不去沮喪,才能不去否定一切。

    事到如今走到這步,她連疼得痛哭的力氣也沒有了,因待到明日,她還是要揚起笑意面對所有的人,要告訴她的孩子,要縱馬歡笑,偽裝不知世事。

    事至如此,除了勇往直前,他們已別無他法。

    *******

    等到汪家的那些家兵家將已在莊中安置妥當後,回來已有段時日的張小弟也欲要成親了。

    那姑娘家一共五兄妹,她是家中最小的那個妹妹。

    這家人窮得緊,家中只有薄田五畝,張小碗托人說親時,這家的當爹的根本不信,以為是那媒婆見他家人窮來譏他,差點拿了棍子把人打出去。

    還好胡娘子隨後跟了過來,她來了,那胡家村的族人才信了這事。

    這家當家的胡保山不明那汪夫人怎地看上他家閨女了,胡娘子當時便也朝他明說道,「保山叔,說來您家閨女也是拖您的福,飢年那年,你可是去汪夫人那幫她挖過地洞?」

    胡保山便點了頭。

    「當時她給了您三個烙餅當工錢,您回來後,可是一口沒吃就全分給了孩子?」

    胡保山便又點了頭。

    「你那閨女,是不是把她那口一口未吃,趁您睡著時,塞到了你的嘴裡。」

    悶不吭氣的胡保山聞言便又點了頭,這次,他低下了他那滄桑的臉,眼角有淚光。

    胡娘子瞧得也是心酸,當時便還是笑著接道,「這事那時我聽得三奶奶說時,都掉了淚,汪大夫人在我這也是聽說了這事的,她讓我與您說道,她是瞧上您這滿是孝心的閨女了,也不瞞您說,她那兄弟也是遠遠地瞧了您家閨女一眼的,對她是極其滿意,說要是您不嫌棄她二弟呆笨,就請您應允了這親事。」

    這胡保山是見過張小碗的,幫她做過不止一次兩次的事,知她是什麼樣的人,也知她家是什麼樣的人家,當下哪還能有什麼話要說,很乾脆地點頭,並說,「要是大夫人不嫌棄我家閨女,一分聘禮也不要,說好日子,直接來我家抬人即可。」

    他話是這麼說,但張小碗還是令張小弟趕了幾牛車的聘禮送了過去,可那胡保山確也是個硬漢,成親當日,令她那幾個哥哥一份不少地全抬了過來,還另打了一套柜子過來。

    成親那日,汪永昭也坐在了宅中書房,待到黃昏,新娘子快要進門,欲到拜堂的吉時了,張小碗便過來親自請他。

    路上,汪永昭便皺眉與這婦人說道,「你就不能給他們說上個好人家,這一家比一家根底不好的,是怎麼回事?」

    張小碗臉上笑意吟吟的,這隻耳把這話聽了,那隻耳就把這話散了,當作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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