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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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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後院歡聲笑語,前院就截然不同。
張小碗去汪韓氏里房靜靜聽過汪韓氏的罵後,剛坐堂屋忙著針線活一會,那照顧表姨娘的丫環小糙就來了。
她對著張小碗一福,小聲地道,「大少夫人,表姨娘說勞煩您過去一趟,她有話要對您說。」
張小碗先是沒說話,等把手上給大寶做的那件秋裳,那衣袖邊的線給全fèng好了後,才對已經站著很是不安的丫環淡淡地問,「表姨娘可是還是下不得床?」
小糙猶豫了一下,福了福身軀,道了聲,「是。」
「那就等她哪天身子骨好著了點,能下地,再來跟我說吧,現還是歇息著,家中的事也勞不上她費心,她要是有個什麼非說不可的話,一定要有那個心給家中分憂了,到時再來與我說說也不遲。」張小碗看也沒看丫環地說完,繼續拿起針線,fèng起了另一隻袖子。
小糙只得離去,只是當這夜半夜,她急沖沖地敲了張小碗的門,急聲朝裡頭叫道,「大少夫人,大人夫人,你快開開門……」
被這麼大動靜早已弄醒了的張小碗穿著整齊後,再慢慢打開了門,外面的丫環一見到她,立馬就跪在了地上,朝她失聲大喊,「您快看看表姨娘去,她又吐血了,血已咳濕了三面帕子了。」
張小碗朝她溫和地道,「你先起來。」
說著去房內點了油燈,拿著油燈對那丫環再溫和地笑笑,穿過一道拱門,走進那對面的房間,朝里小聲恭聲叫了一聲,「公公,您可也是被吵醒了?」
裡面傳來了幾道咳嗽聲,汪觀琪的聲音傳了出來,「可是有何事?」
「家中丫環半夜在主院如此喧譁,兒媳不知按照汪家家規當如何處置,兒媳接管家中時日不長,只得前來叨擾公公,有不當之處,望公公諒解。」
「十仗板子。」汪觀琪在裡面沉默些許後,傳出了這道聲音。
「兒媳知懂了,請公公好好歇息。」張小碗朝裡面福了一福,轉過臉,對著已經醒來,穿好了衣裳已經站在拱門外的洪婆子和文婆子微笑著說,「既然醒了,那就拿了扁擔過來吧。」
跟了幾步過來的小糙這時嚇倒在了地上,剛要說話,就被張小碗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了地上,然後她看到那位大少夫人竟微笑著與她說道,「再喧譁一字,可不是十仗板子的事了。」
頓時,小糙嗚咽了一下,把話含在了口裡,朝著她磕起了頭,小聲地不斷喊著,「大少夫人饒命,大少夫人饒命。」
「拖到前面去打吧,莫驚了老爺休息。」張小碗看了看此時也站在了那門邊的陳柒陳捌淡淡道。
小糙被拖到了堂屋前,就地被打了十板,她身後的衣裙映出了淺淺的血痕。
張小碗從頭看到尾,看那小糙還好好的死不了,她便又溫和地問,「剛你說了什麼,我沒聽得清,你再說一遍,表姨娘怎麼了?」
說著,她接過那洪婆子手中的扁擔,眯眼看了看那竹扁,偏頭對那婆子吩咐道,「來日去了那鎮中,要是尋得結實的扁擔,就再多買兩根來。」
說時她揮了揮手中的扁擔,舞出了幾道虎虎生威的風勁,她聽了聽,不滿地搖了搖頭,「這扁擔不結實,打不死人。」
這時說完,她把扁擔扔到洪婆子手裡,再看向那丫環,好整以暇地靜待她的回話。
小糙已然被她恐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口了,只得含著淚眼不斷地搖頭,示意她已經沒什麼話要說的了。
「可是沒有話要說?」張小碗眼看著她,嘴角泛起淡淡微笑,善意地一問。
小糙先是搖頭,隨後一怔,就是連連狂點著頭。
「既然無語可說,那就好生回去休息吧。」張小碗拂起袖子擋了嘴邊的哈欠,轉過身慢慢地朝她的房走去,「下次可別再半夜如此喧譁了,我看許是十仗的家規不足以讓人生戒,容易讓大家輕待,我看還是改成三十仗的好。」
說完又拂袖擋了個哈欠,連連搖頭,自言自語道,「晚了,晚了,該睡了,明日再跟家公稟報吧。」
她如此遠去,那聞訊全趕到的護院和聞管家的面面相覷了幾眼,搖頭的搖頭,嘆氣的嘆氣,各自散去了。
洪婆子與那文婆子看了那丫環一眼,終不敢扶人,也回房去了。
現如今外頭這麼亂,在汪家還有一口飯吃,要是被趕出了汪家的門,那才是真正的沒活路了。
什麼樣的人就要認什麼樣的命,不認命還偏要心眼多,自己都不想活,誰人又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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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表姨娘自她當家作主那日起就沒來見過她一次,對此,張小碗也由得了她。
但她反過來要她去見她,張小碗就真沒法想這表姨娘是怎麼想的了。
她喝的粥,吃的藥,都是如今掌家的她手裡出去的,一般人就算是已經半隻腳進棺材了,也得爬起來拜見下現如今掌家的。
她倒好,還拿喬,這架式,還真把自己凌駕於她之上了。
一個當妾的,這麼多心眼,讓丫環傳命叫正妻去見她?張小碗只能當她腦袋被狗吃了,由得了她躲在暗處汪汪叫,也懶得收拾她。
她先前得錢時也是跟汪永昭說了,那點錢,保得了他父母那兩人的藥錢,可保不住他那心愛之人的花費,那男人看來也真不是把腦袋埋在女人褲襠處的情痴,回了她一句,「由得了她。」
張小碗現在想來,這汪永昭可能沒也少受她的折騰,才回了那麼句就算由她聽來,也夠薄情寡義的話。
那鍾玉芸在隔日來了堂屋處,一見到張小碗就跪了下來,隨後,一句話沒說就哭了起來,那哀哀淒淒的模樣就像被人欺辱了一般。
張小碗隨得了她哭,這汪家的大門關得這麼緊,她哭死了,頂多就是一具薄棺扔到那山頂葬了的事。
有薄棺,還得她支出銀子,她還得過問過汪韓氏才能給弄上一副,要不然,這連親子都吃的年頭,誰家能給姨娘一副棺材?
不過這些話,也只是張小碗心裡的划算,她可不會說出來刺激這愛哭的表姨娘,她就讓她哭,哭完了,是死是活,都行。
那鍾玉芸哭到半晌,就勢趴在了地上,像是半昏了過去,只是昏了一會,也沒人來扶她,也沒人來叫她,那坐在堂屋主位上的人也根本是一句話也不開口說,這時連婆子丫環一個都沒來,她只能慢悠悠地醒了過來,抬頭弱弱怯怯地叫了一聲那正在做針線活的人,「姐姐……」
「不敢當,」張小碗fèng了幾針,輕吁了一口氣,回頭朝鐘玉芸皺著眉,不快地說,「誰家的規矩,讓姨娘叫正妻姐姐的?」
說著她冷冷地瞥了那還像是搖搖欲墜的人一眼,淡淡地說,「還是叫少夫人吧,我這當不起你一聲姐姐。」
鍾玉芸聽了這話,像是岔了氣地猛咳了起來,她拿著帕子掩著嘴不斷地咳著,一聲,兩聲,三聲……
張小碗一邊看著她咳著,一邊做著手邊的衣裳,看了一會,見鍾玉芸半晌也沒咳出血來,只是把氣息越咳越弱了,見狀她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她先前就想了這事,動不動就咳血,都咳了這麼些年頭了,要咳的真是血,早咳死了,怎能活到如今?
頂多不過是個弱身子,以病挾持人習慣了,病著病著,就真當自己是個病美人了,以為身邊的人就得圍著她團團轉。
☆、85
人沒咳死,趴在那不動。
張小碗抬頭看了看外邊的天色,淡淡地說,「沒事就下去吧。」
說著就起身去了灶房,這人是想活還是想死,都是她自個兒的事,只要不犯到她頭上,她一個旁人,管不了她的生死。
自己的命自己背罷。
在廚房裡忙和著的洪婆子現下對張小碗恭敬得很,連菜里用油多少都要問過張小碗,張小碗不是個多嘴的,往往提點過,說過一遍就在旁看著。
她也不多事,該僕人幹的事就僕人干,誰要是少幹了點,她也不會叫人過來訓話,也就吃食減半而已。
那爬上了汪觀琪的杏丫環偷了幾個大懶,也著實少吃了幾頓食,在汪觀琪的床上告狀無用之後,也就含著淚掃起了地,洗起了衣裳,重新拾回了該她的活。
張小碗靜靜地看著這一家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興點小風作點小浪,誰私下跟誰偷情,誰私下跟誰打情罵俏,哪怕是那杏兒跟老爺好了又暗地裡又跟某個護院勾勾搭搭,這些僕人們個人的私事她都由得了他們自個兒,只要是不真觸及到她身上管的這個家上來的,她往往睜隻眼閉隻眼。
她只是個跟汪永昭用條件交換來的管家,盡力可以,盡心,那就沒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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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多了,瘟疫橫行,外面的屍體往往就是堆起一座屍山,一把火了事。
小老虎偷偷去看過一次,回來後接連幾天做了惡夢,張小碗晚上便回了後院,在床邊坐著守著他睡。
去了兩日,汪韓氏不知在誰的嘴裡逼出了話,這天逼著婆子請張小碗過來後,開口就罵張小碗不守婦道,往那外人多的院子裡過夜。
張小碗這次待她罵完,不再像平時那樣起身而去,而是搬來了銅鏡,放到汪韓氏面前,讓她看著鏡子裡那披頭散髮,尤如惡鬼一樣的刻薄嘴臉,嘴上則不輕不重地問她,「你知道大公子為什麼來請我管家嗎?」
汪韓氏被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大跳,這時「嗚嗚」地叫著,一手擋著眼睛,一手猛地連連推開她手中的鏡子。
張小碗把鏡子放到一邊,把椅子搬過來,正坐在她的面前,手撐著頭看著外邊天上的白雲,等到汪韓氏嗚咽完,她才繼續慢慢地說,「看清楚您自己現在的樣子了?您的大兒子怕你拖累死了整個汪家的,您的夫君也怕您把這個家管得四分五裂,這才忍下了我這個鄉下婦人來替您管這個家。」
張小碗說完這句,搖頭笑了笑,說實話,她也替汪家的那兩個主事的男人悲哀,但凡換個有眼見一點的主婦,他們何須來忍她這個堵他們心的婦人?非要把那個受他們白眼的長孫拿來當長孫?
不過,要不是汪韓氏,她也哪有能跟汪永昭談判的一天,真是時勢造人。
「您就繼續折騰吧,您折騰死了,不過是您那幾個剛復起的兒子從戰場回來為您奔喪,一輩子再也無出頭之日,然後,拉著整個汪家陪葬的您,想必在地獄裡也會過得上好日子。」張小碗站起了身,坐到了此時把頭埋在枕頭裡的汪韓氏面前,猛地把她的頭抬起,盯著她那渾濁的眼睛繼續清晰地說,「您聽好了,如果不想下地獄受油煎受火刮,那就好好吃您的飯,好好用您的藥,待到您的兒子們飛黃騰達了,您的位置穩得不能再穩了,再想著怎麼折磨我這鄉下來的村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