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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自然,這只是她的願望,她真正的兒子生來卻不是個君子樣的人物,他記仇又護食,連小時自己穿的小襖衣,村裡有生育的婦人要來討,他都死死護住不給,瞪著眼睛一聲一聲地喊,「這是小老虎我自己的,怎麼要給別人?誰來都不給,這是我的,我自己的,我娘親手做給我的!」
護自己的東西護得厲害,瞧來也是個心眼不大的。
所以在這天,當張小碗坦陳地告訴他,她配不上他爹時,小老虎生氣地把老蔡頭留下的一小半塊說是他爺爺用過的汪家印章找了出來,狠狠地摔在地上之後還踩了兩腳之後,見此,本想用這事教養得兒子心胸大些的張小碗都有些啼笑皆非了。
隨後,小老虎還憤怒地在地上轉著圈圈,並大聲嚷嚷道,「什麼東西,什麼汪家的狗屁東西,狗屁爹爹是我娘配不上的,不要,我全不要了。」
說完,像是說到什麼他自己心中的傷心處了,他猛地撲到張小碗懷裡掉著金豆子,「娘你是世上最好的,你不要聽人瞎說,老蔡頭他是瞎說的。」
說罷,一抹眼淚,還恨恨地說,「胡說八道的東西,看下到地里閻王爺不把他的舌頭給剪了。」
說聲還一臉的凶氣,他那愛恨悲喜都極其分明的態度看得張小碗當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耐著性子再次與他說道,「你爹是汪家的長孫,據說是極有本事的人,我以前瞧過他幾眼,看著也算是有本事的人。」
「極有本事又怎樣?」說這話時,汪懷善挺起了小小的胸膛,拍著自己的胸膛啪啪作響,滿臉的不屑神情說,「可極得上我有本事?我現在就是個小當家了,長大後,娘要什麼我就能給你買什麼,只有我這樣的人,才極配得上你。」
說完,把那印章撿起扔了出去,然後拉起張小碗的手板著小臉認真地說道,「你可是以後要跟我過日子的人,可別說配不配得上別人了。」
張小碗當下聽得是真真好笑,並也笑出了聲,「你可是不認你爹了?」
汪懷善當下哼出他習慣哼哼的冷哼聲,「認什麼認,從沒見過的人,還說你的不是,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完,也不肯再問他這爹的任何事了,扭過頭找了他的小弓箭,找狗子一起去山中玩耍去了。
張小碗送他出了門,站在大門口望著他遠去的小背影,眼角頗有些酸楚。
她這兒子性情暴烈,對著她都會大吼大叫,也許日後成不了什麼胸襟寬廣的男人,但現在這小小的人心中卻裝滿了她,不管他日後如何,在這一刻中,張小碗清楚地知道終其一生,無論他將來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她都會愛他,因為他曾是這樣這般真心愛護過她這個為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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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夏季越發炎熱起來,村里跟小老虎玩的玩伴有好幾個肚子拉稀了,這幾天都沒得幾個人上山來找小老虎玩,小老虎下山也找不來幾個身體好的小玩伴陪他滿山滿田埂地跑,就連平時最愛跟著他的周二牛也拉肚子拉得時時都在脫褲子,拉得屁股都紅了。
如此,汪懷善也不願意下山了,張小碗卻是樂意如此,拘著他在家中認了不少字,跟他說了不少道理,直聽得小老虎蔫頭蔫腦的,又想著還是下山玩的好,哪怕只有自己一個人帶著狗子玩。
過得幾日,張小碗終於放他下了山,這次下山回來,小老虎抱了張小碗好半會都捨不得撒手,張小碗去哪他
都要抱著她的大腿到哪。
張小碗奇了,問他,「這是怎地了?」
連問了幾次,小老虎也不答,當夜睡覺,那小身體更是死死纏在張小碗的身上。
第二日張小碗得了村中人的信,才知昨天小老虎山下的玩伴,王小二的娘生孩子死了。
這天晚上張小碗輕聲地問懷中的寶貝,「你可是怕娘沒了?」
「你才不會沒。」汪懷善聽到這處,大聲地回了他娘,還從他娘懷裡爬了起來,打了他娘手臂重重地一下,氣喘吁吁地說,「你才不會沒!」
張小碗笑,伸出手去要摟他過來。
汪懷善卻不願,又狠狠地打了下她的手,命令她道,「你告訴我,你才不會沒!」
「好,我不會沒……」張小碗又只得哄著他道,她這兒子的性子大都時候只能順著他,逆著他來的話,他就算跟你鬧到死他都不會罷休。
見張小碗應了他的話,汪懷善這才又靠近了張小碗懷裡。
當晚,他發了夢怔,在張小碗裡的懷裡哭了出來,口口聲聲地喊著,「娘,你在哪,你在哪兒,我可追不上你了……」
怕得突然驚醒過來的張小碗抱著他不斷地拍著他的身體哄他,「娘在這兒呢,不就在你身邊麼,娘哪都不去……」
說了好半會,汪懷善這才沒繼續哭下去,又陷入了睡眠。
但待隔天起來後,他纏了張小碗好幾天都不下山,直到確定張小碗真沒事後這才又往山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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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牛村這一年的年景說來其實也不好,這夏季比往年幾年偏熱起來,河裡的水乾涸了不少,眼看這村裡的人正為年末的收成著急,家中的娃又生病起來,接著王大家的媳婦生孩子死去後,村里又有幾個老人緊跟著走了,這時就有人出來說是村中有人衝撞了太歲,太歲爺發火了。
說這話的人是這幾年變成了酒鬼,賣了自家田土,連婆娘都賣了的王存福。
村里不少明白人說的他指的是誰,這王存福把他沒當里長的事最終怪上了汪大娘子,還上門找了汪大娘子幾次麻煩,但都被汪大娘子拿棍子打了出來,更是與她仇上加仇。
村里人不少人是受了張小碗的好的,對王存福這話不聽的人多得是,有好心的人過來勸王存福要嘴上積德,別亂說話。
為此,王存福還跟勸架的人動手動腳起來了,那勸話的人也惱了,自然也對王存福一頓好打,把王存福打得掉了半條命,躺在床上起不來。
而這家人沒過幾天,就被王存福的大兒子找上門來了,要他陪他爹的藥錢。
說來這人確也是下手重了點,打得王存福好幾天到現在都下不了床,確也是要買些藥給他治治的,但這人家中一家人都吃不飽飯,哪拿得出半個子兒?
張小碗知情後悄悄跟顧婆子商量了一下,經顧婆子的手「借」了幾十個銅板給那家子做急用。
那家人見是跟張小碗交情好的顧婆子給的,心裡多少也有數,對張小碗自有了另一翻感激,平時見著王懷善了,一口一聲小公子喊得極為熱情不已。
這村中的麻煩不斷,而張小碗家中老蔡嬸在這節骨眼上眼看也是不行了。
這日張小碗正在菜地里給菜澆水,老吳嬸就慌慌張張地跑來請她,「蔡婆子看來是不行了,大娘子,你快瞧瞧去吧。」
張小碗忙放了澆水盆,小跑了過去。
一進屋,她探了探老蔡嬸的頭,見是冰冷一片,她心下一驚,忙對門外候著的老吳伯說,「快去山邊叫懷善回來,讓他帶著狗子下山找大夫去。」
「別,別……」老蔡嬸伸出手握著張小碗的手,流著淚對張小碗說,「不用了,大娘子,我知道這次我是不行了……」
說著,她重重地閉了下眼,復又張開時,那老眼裡似是多了份清明,她流著老淚對張小碗說,「大娘子,終是對不住您啊……」
說罷,她又閉上了眼,長長地流了一串淚,再次睜開時,滿眼都還是淚水,「我那老冤家,給縣上去了信了。」
這句後,她就徹底地合上了眼,終於去了。
留下張小碗愣站在那,好一會都忘了要動彈,也忘了鬆開老蔡嬸那完全冰冷了的手。
這時已然跑進屋來的老吳嬸聽得最後一句,她朝老蔡嬸扑打過去,狠狠地打著她的身子,「你這狠心的老婆子,你們一家子的害人精,你們可把大娘子害慘了,你們這是做的什麼孽啊,這世上怎有你們這樣的白眼狼……」
說著大聲痛哭了起來,這時門外也聽到了話的老吳頭抹了把臉上的淚,悶不吭聲地去抬了斧子,要把那花了銀子買來的棺材砸爛,他不願大娘子把辛辛苦苦掙錢買來的棺木給那種昧良心的老婆子用,她不配,襯不上那上好的棺材。
☆、53
隆平縣縣城,汪家的大宅從清早開始就一直喧鬧至今,昨日自汪家大爺從京城趕回宅院後,那汪家老太太的病情好了一時,但在今早已闔眼逝世。
那汪家大爺汪觀琪看罷那蔡姓老奴來過的信後,思索片刻之後,對身邊隨從道,「派馬車去牛歸鄉接大少夫人與小公子回來奔喪。」
那隨從躬身應了聲是,昏過那門邊站立的汪家管家鐵管家,在外頭招呼著他的人手,套馬奔赴牛歸鄉。
這廂,鐵家管家低腰彎在汪觀琪前,叫了一聲:「大爺……」
汪觀琪搖頭嘆息,「罷了,且接回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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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一人為首的六人敲開了張小碗家青磚房的門,見他們身上那像是武夫的裝束,張小碗沉默看了他們幾眼,回頭對吳老頭淡淡說,「叫小公子著家吧。」
那吳老頭領命而去,臨走前瞄了那幾人一眼,走了幾步時搖頭嘆了口氣,不斷搖著頭去喚汪懷善了。
汪懷善背著他的小弓箭回來時,一臉的不高興,那板著小虎臉一看就讓人知道他心裡這時不痛快得很。
「見過小公子。」那幾人一見那邁著大步子走過來的汪懷善,皆是一驚,隨後都彎腰躬手行禮。
汪懷善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走到張小碗面前不高興地說道,「我的兔子還沒打著,就叫我著家幹什麼?」
張小碗拿出帕子拭了拭他臉上的汗,偏過頭對那為首的人說,「是明日走,還是今日走?」
「今日,請大少夫人見諒,大爺的意思是讓你們能趕回家送老夫人最後一程。」那為首之人看著地上說。
「嗯。」張小碗點了點頭,牽了汪懷善的手進了房。
進了房後,她問汪懷善道,「我跟你說的那些話可全記著了?」
「記著了。」
「還要加一條,」張小碗拉過汪懷善的手,給他整理著他身上髒亂的衣服,「你太祖母死了,我們這是趕回去奔喪的,到了那,別的小孩做到的,你學著他們做就是,萬不可亂發脾氣,可知?」
汪懷善扭過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