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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老蔡頭那次一病,可能因為心裡還受了氣,足吃了十劑藥才吃好,手頭這些年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錢也吃得少了近一半,這可把老兩口心疼得好一陣臉色都不好看。
現在分開吃了,他們的吃的,也只剛剛夠吃,現在廚房是老吳嬸管著,朝食就給他們兩碗稀飯,夕時就是一碗稀飯多個餅,就與在汪家時的差不多了。
老蔡嬸心裡意見大得很,跟吳嬸吵過幾次,在一次大吵後,見來廚房的張小碗視而不見地錯過她們進廚房拿了東西就走,她在吵過這次後也不吵了,回房掉了淚,第二天就完全老實下來了。
連老蔡頭,那渾濁老眼裡的刁鑽也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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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老家人老實了,張小碗卻要想著怎麼掙銀子,她想來想去,也沒找到可著錢的法子,她不可能懷著孕還去大深山打獵,那是需要花力氣和精力的,而那些很容易就損耗到肚裡的肉。
於是,到底的辦法還是省著花,平時根本不花錢,把那一兩多的銀錢留著做急用。
至於孩子的衣服,她拿了那十尺青布做了三身里裳,又花了一百個銅板買了棉花做了兩件棉衣棉褲。
孩子的尿布她是跟村裡的老人家討來的,上門前她帶一小半隻雞腿,或者小半隻兔腿去,回來手裡往往都會多幾塊用過的布。
正好是夏天,把尿布洗了暴曬,收好,等孩子生出來後用。
也有得來的各家較好的一些粗布,一塊一塊零碎得很,張小碗也全留著,給小孩做百家衣穿。
趁著肚子還不顯大,還能幹不少彎腰的活時,張小碗就想著要把一切都備妥了,如此這樣每天可忙的事也是有的,準備孩子的用物,還有田裡地里也要時不時去看一眼心裡有個數,這些細碎的事占滿了她的每天。
村里也是沒過多久就知道她有孩子了,對她為什麼不回縣城也有些好奇,但村子裡今年的大事太多了,舊里長換了新里長,這王存福的女兒也死了,現在還是個當了自己的鋪蓋去鄉里買酒喝的酒鬼,這眼看還要賣老婆了,這王家的件件大事讓他們的嘴裡都說不停了,所以說到道張小碗身上,也就猜道猜道幾句,也深說不到哪裡去。
村里也有幾個膽大的婦人搭過張小碗此種為什麼不回縣城生孩子的話,張小碗每每都是以微笑帶過,無端地讓對面的婦人覺得她有幾許可憐,久而久之,敢問的人都問過了,漸漸地也沒有人再問張小碗此類的話了。
不過,村里人也還是知道了她不被家婆所喜,被趕到鄉下來的了。
老吳嬸聽到這話時,還跟張小碗賭咒發誓這話不是她傳出去的,老蔡嬸也是哭天喊地地跪在張小碗面前說這也不是她乾的。
這話是誰說出去的,總逃脫不了他們這幾個人。
但張小碗不在乎被人知道這事,她要在這裡住這麼久,可能會是她的大半輩子,她總得有個長住下去的理由。
現在,這理由有了,哪怕讓人覺得她可憐,也無妨。
說到底,她其實是不可憐的,有房有田不是?
這村里人啊,也是心善,自家的孩子都沒吃飽,可憐她一個有房有田還能收租糧的人作什子?
☆、50
九月末,深秋初冬之際是大鳳朝陽光最好的一陣時間,這天天亮剛沒多久,金黃的陽光就升了起來,把滿是結著實沉穀子的稻穗的田地照得一派金黃耀眼。
顧家大娘提著手中裝著雞蛋的籃子,剛上了上山的路,就聽得背後一陣腳步聲。
她回過頭一看,見是周家小媳婦。
她在原地等了幾步,見周家小媳婦上來了,便問道,「周強家媳婦,你也是去看大娘子的?」
那周家小媳婦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嘴,緊了緊手中提著的籃子,有些小聲地說道,「聽說生了個大胖小子,我提幾個雞蛋去看看。」
說完,有些羞窘地掀開了籃子裡的那幾片樹葉子,露出了三個雞蛋給顧家大娘看,臉也有些紅,「只得借來這些。」
她是七月生的孩子,要生孩子那段時間孩他爹在鄉里趕場時被人打了,家中的男人連地都下不得,一家人過得實在窘迫得很。
那汪家大娘子下山看水田時路過她家,正巧她要生二娃子,進門幫了她一把不算,過後還算了一隻給她補身的老母雞,還給了六隻小雞崽與她家餵養。
她本是想提兩隻雞來,只是小雞還沒長大,村里人誰家也借不出一隻雞來,她借了兩天,也只借來這三個雞蛋。
「你心意到了就好,這大娘子是個心寬的,怪不了你。」顧家大娘與她同一個村,自對她家的情況差不多知情,這三個雞蛋怕也是她去求著借來的,不容易啊。
她不禁安撫地拍了拍周家小媳婦的手臂兩下,「快點走吧,這寅時下地的孩兒,現在應該也是吃了奶了,我們快走幾步,看有沒有我們幫得上的。」
周家媳婦連點了兩小頭,小跑了幾步,那腳步倒顯得要把顧家大娘要快些。
顧家大娘笑著跟上她,兩個婦人飛快地往山上走去,沒得半晌,就到了汪家大娘子的住處。
到時,昨晚接生的顧婆子見自家媳婦來了,那滿是皺紋的老臉上一片笑意,「大娘子說了,說今天早間上來的人,都先去灶房喝碗稠粥,說是先謝過人來探望她的心意。」
那顧家大娘聽了有點小喜,但也道,「多虧她總勞心惦記著我們,只是這朝食的時辰還末到,怎可先食?」
「讓你去你就去吃,有得吃哪來得這麼多話。」顧婆子不禁笑罵,轉過老臉對周家媳婦說,「周強媳婦你也趕緊著去,大娘子抱著小公子在睡,怕是晌午才醒得來,你吃完要是不忙,留下來幫把手,還要活要做……」
「不忙,不忙,我這整天都不忙。」周家媳婦本就因自己未帶來什麼好禮內心愧疚不已,這時聽得有活可以讓她做,那嘴張得比閃炮竹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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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午時醒來,下身還是疼得厲害,下不得床。
睡在襁褓中的那臉皺巴巴的小孩兒還在閉著眼睛,但張小碗卻知他是個壯小子,他剛出她的肚子時那道哭聲,把她這個還在疼痛中的娘都給震得連痛都忘了喊。
實在是哭得太響了,接生的顧婆子都說她接了這幾十年的生,就這娃兒哭得最響,將來怕是了不得的人物。
顧婆子當時連連說了好多喜興的話,張小碗本不是會因別人的誇獎就昏了頭的人,但當下聽得一陣打心眼裡發出的喜悅,喜得連身體的痛都忘了,把孩兒抱到手中時,感受著手中那小小,溫熱的身體,她不禁笑著流下了淚。
現下醒來,小孩兒還在睡,張小碗眼帶愛憐地看著她的孩子,這就是她懷胎十月生出來,以後要陪伴她很久的孩子。
「大娘子醒了……」這時,門「吱吖」一響,老吳嬸推開了門,看到張小碗醒來,立馬眼睛笑得都眯了,「可餓?」
她聲音太大,張小碗伸出手指「噓」了一聲。
老吳嬸立馬掩住嘴,另一手還輕輕拍打了自己兩個的臉,待放開嘴裡,聲音小了許多,只見她輕聲道,「都怪我這奴才嘴張得太大,怕是驚了小公子吧?」
張小碗朝她搖搖頭,輕聲地說,「村里來人了?」
「來了,來了,來了好幾個媳婦子,都幫忙在染紅雞蛋,待到下午就全做出來了。」吳婆子說著說著聲音就越發高了起來,說到最後一句自己也醒悟了過來,連忙又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看著她眼睛裡都泛著活躍歡喜的光,張小碗也知她心情亢奮,見這老家人也是為自己生了孩子歡喜的,她要是說不高興那也是不可能,於是她笑著搖了搖頭,給小孩兒身上的襖子攬了攬,又在他那張小丑臉上看了幾眼,才抬起眼對老吳嬸小聲地說,「去給我端碗粥過來吧,我喝幾口。」
「這就去。」一直駝著腰的老吳嬸聽到這句,飛快地轉過身往門外小跑地跑去了。
張小碗失笑地搖搖頭,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纏到了她的孩子身上去了。
*******
因小孩兒出生在寅時,虎嘯之際,帶著些許煞氣,張小碗給他起名叫汪懷善,因著大名已經懷善了,她又取了個小名叫小老虎,因她也不願他失了銳氣,如此這般算是折了個中。
汪懷善人如其小名,好動活潑得厲害,三個月就會翻身了,張小碗為他的勃勃生機欣喜不已,連帶也就輕易忍受了她這兒子每夜那因為喊餓而哭得震天響,能把土地爺都能吵醒的聲響。
因家中的兩個老婆子都有了年紀,照顧不妥小孩,汪懷善都是跟張小碗親手帶的。
剛出生的小孩子睡飽了醒來就喊餓,頭幾個月哪分得清白天黑夜,不管什麼時辰,他醒來就要吃,拉屎拉尿都很隨性,管他娘親那時是不是在睡著還是在休息,如此張小碗這幾個月也沒睡過一個好覺,人也清瘦得厲害。
還好,這幾個月是冬天,田裡暫且沒事,地里的事就交給幾個老家人了,衣服屎布也自有人洗,又因有了租糧換了銀,自家也打了糧,這日子過得也不算緊巴巴了。
她這孩子出來,也正是趕上了好時候。
等到汪懷善快半歲時,張小碗就又忙起來了,因此時開春了。
但因自家了兩條水牛,倒也省了不少事,去年幫忙的王大就說今年這兩條牛都借給他用的話,他就幫張小碗的五畝田的秧都育了,也幫忙插上。
張小碗覺得這也省了她不少麻煩,她現在要帶孩子,沒太多時間耗在田裡,所以答應了下來,但給谷種時,多給了王大兩斤,算是個謝意。
去年張小碗田裡打的糧也是王大為首幫她打的,自也知道張小碗家的那五畝田比別家的糧要打得多些,回家後他仔細看了看張小碗給他的谷種,又跟他爹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又過來跟張小碗商量,願不願意多給他十來斤谷種,等收糧時,他們一家子幫她來收糧,不收工錢,也不要她管飯。
張小碗聽了笑,點頭說,「倒是好,不過我這也是挑時稍注意了些,當不得你們一大家子的幫忙,要是不嫌我挑的壞,明天讓你家媳婦在村中找幾個有得空的媳婦子都到我這來,我給她們說說這谷種要怎麼挑。」
「這敢情好。」王大喜了起來,朝著張小碗彎了下腰,感謝了一下就跑下山去說這喜事去了。
一邊站著的老蔡嬸出聲說,「這麼大好的事,大娘子就輕易給他們了嗎?」
張小碗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這一來年的,他們誰家少幫我們家一點了?遠親不如近鄰,以後要麻煩他們的事怕還會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