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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這時田裡地里全是水,村裡的路更是泥濘不堪,連去山裡找獵的人家此時也不敢上山,所有人都極其不安地吃著家裡的存糧,時日一久,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愁眉苦臉。
看來這老天爺今年是不給人飯吃了。
張小碗也沒想到自己先前以防萬一而擔擾的事竟成了真,這下可好,這雨下得去鎮裡的路極其難走,這種天氣她要是出個門,全村人都得全看著她,不知道她是要去幹嘛,想著她是不是拿了她娘舅的錢去買救命糧。
張小碗知道這種人心慌慌時不易干招人眼的事,只好先靜候在家中,有時也跟劉三娘一樣拜拜老天爺,希望這雨別再下了,能給人一條活路。
可這雨一直下了近三個月,中間停了幾天,那天也是陰著,再加上天氣一直沒怎麼轉暖,村里人冒雨育的秧發的不是很好,沒幾家的田裡長了幾株禾苗。
這種天氣,真是老天爺要絕了人的命,里長還帶著人冒雨去百里外請了神婆過來祭天,把村裡的大公雞都逮了,足殺了五隻問路,也沒問到一條生路出來。
神婆走後,里長都病了,村里人一片恐慌,有幾家全家拖兒帶口準備上縣去討活路。
先前張小碗不知道這種討活路是怎麼回事,這家人走後,聽著別人的語氣,才知道這是全家人都去當乞丐。
眼看今年是要顆粒無收了,家裡沒有存糧的,孩子又多的,只能走上這條路,因為這樣幸許還能有點生路,而不是一家人活活餓死在家裡。
等到七月,雨終於停了,溫度也高了起來,可這溫度高的不是一點兩點,而是驟然升高,比張小碗在這大鳳朝呆過的任何一個夏天還要熱得離譜。
這時,村子裡的人好多人都病了,張小碗知道,瘟疫來了。
在這樣暴熱的天氣里,一條條人命就這樣沒了,在這種情況下,張小碗多希望自己像個無所不能的穿越女一樣有辦法能拯救很多人命,可現實就是,在瘟疫面前,她連自己家的都拯救不好,因為在全村不少
人都發熱死亡之後,小妹也發起了退不下去的高燒。
此時鎮裡的藥材鋪都沒藥了,山裡的藥也早被挖得沒有多少了,第一天張小碗帶著兩個弟弟尋了好幾處山,也沒找到大夫所說的能退燒清熱的藥糙。
在第二天小妹燒得醒不過來時,張小碗當即立斷讓劉三娘把埋了的銀錢挖出來,全家人整理包袱,一起上縣。
「許是她的命,還是聽天由命吧。」聽聞張小碗的打算,劉三娘雙眼空洞地說。
「一起去。」張小碗搖了頭,拒絕了她。
見劉三娘不動,她拿了鋤頭,帶著小寶去挖。
把銀錢拿好,這時家中也無存糧,養的雞和兔子早已借給了村里人吃了活命,家中也就幾件衣服可好收拾,把東西一收拾,連夜,張小碗帶著一家人去了縣上。
因著這糟糕的年頭,張小碗內心沒有一天安過,這時見村裡的死人越來越多,她覺得在這種環境裡,不僅可能極易染得瘟疫,而是在這種絕望的地方,怕是不需多日,自己都會覺得自己定了死亡的標籤。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是不是會更壞,但這時,她覺得她必須出去,先找到藥材,保命最為重要。
一路上,張小碗以為自己預料到了最壞的情況了,可事實上,情況比她以為的更壞,一路上衣不蔽體的死屍,頭頂上呱呱亂叫的烏鴉,要是她第一次穿越來時是如此情景,她還以為她來到了末日。
而小妹一直高燒不斷,張小寶背著她一路都是快步地走,身上的衣裳往往沒得半個時辰就是濕的,他背得久了,張小碗就讓小弟背,再隔一斷時間她背一段路,一家人一路日夜不停地趕路,終在第三天趕到了張小碗從沒來過的縣上。
此時的縣裡,完全沒有張小碗以為的擠了一城的難民窮民,甚至他們到達縣城大門時,連個守兵都沒見著。
城門大打開著,街道上沒有什麼人,安靜得離奇。
待找到一個活人了,張小碗大著膽子過去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問「人都哪裡去了」時,那瘦得頰骨突起的縣裡人答了句「全死光了」。
待尋到藥材鋪,藥材店的老闆很是平淡地看著他們一家子的人,說了句,「你們吃不起。」
張小碗拿了銀錢擺到櫃檯上,那老闆才多看了她一眼。
他拿著那個五兩的銀錠摸了摸,看了看成
色,這才說,「只夠一副藥。」
「要吃幾副?」張小碗說著梧桐村的鄉里話跟他答。
「五副,一天三劑,五副脫根。」
張小碗又拿出了四錠出來。
而張家的一家人,全都麻木地看著她的行止,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一路來,他們全都聽張小碗的話習慣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要幹什麼就是幹什麼。
見多了太多的屍體,他們只能跟著自有主張的張小碗帶著他們尋活路。
把藥藏好離了藥鋪,張小碗帶著一家人先去尋了住處,拿了幾個銅板在一戶家裡只剩一個小孩的人家租了地方,等安頓好他們,她又帶著小寶去買了煎藥用的砂鍋,一路行來,活人所見廖廖,一打聽,原來卻是去了沒有瘟疫的外縣逃難去了。
聽著不像是「全死光了」,張小碗的心這才微微好受了點起來,至少不是真死光了,不真是那麼絕望到沒有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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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的燒算是一天一天退下去了。
她喝下去的藥的藥渣,張小碗又另煎了水,一家人都會喝上半碗。
她還是不放心,又另買了三副回來一家一煎了喝,這樣帶來的五十兩銀錢,只剩下了十兩。
這十兩,一錠五兩的早化開了銅板,在這幾日裡,他們在縣上花了已有一百個銅板,就當張小碗努力想著要怎麼活下去時,這天卻聽好幾個遇到的縣裡人歡呼雀躍說,皇上派了欽差要來救災了。
果然這消息還是準確的,張小碗聽到這消息的第二天,就又聽說縣老爺貼了文榜出來宣告此事。
而這縣老爺是給她家送過禮的,張小碗想了又想,最終決定讓張阿福和劉三娘去走上一遭,探探口氣,看能不能有什麼別的活路的機會出現。
因著現下一家人身體都不甚良好,外面又瘟疫橫行,小妹一沒事之後,張小碗就再也沒有那個十足的膽子膽敢帶著一家人去往外縣逃瘟疫。
劉三娘帶著張阿福是上午去的,午時回來,臉上竟難得地帶了點笑。
等關了門,劉三娘竟長吐了一口氣,對著張小碗說道,「縣老爺這幾日正得了你舅老爺的信,正要派人去村里接咱們。」
張小碗沒料到劉二郎還顧得到這事,嘴裡也問,「他
知曉我們這裡鬧災了?」
「縣老爺說咱們縣的事,皇帝陛下都是關心的,你娘舅雖然在邊疆效力,但也是官員,這等大事還是知曉的,遂託了縣老爺照顧我們,就是你那言德表哥,這幾日他也會派人接上縣來。」
張小碗「啊」了一聲,算是應了聲音。
「還有一件事,」劉三娘這時連眼睛都喜悅起來,「聽說那汪姓人家,其祖家是鄰縣的大戶,你娘舅說,這次他要跟著鎮災的官差回鄉一探,興許還會來咱們縣……」
看著劉三娘地莫名喜興的臉,張小碗茫然地眨了眨眼,好一會,這才想起這汪姓人家是什麼人。
她欲待要說這不關我們家什麼事,但看著劉三娘那充滿著生機的臉,完全沒有了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掛在臉上的死灰,她突然就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39、貴人
欽差未先來,但縣令從外縣調的藥材來了,隨即就是衙役敲鑼打鼓叫縣裡的人去衙門領藥材,也派了下鄉叫亭長里長帶人上縣裡來領藥材。
安平縣因以前受過瘟疫,自來縣衙民間都有流傳下來可用的處方,無奈地方太窮,本地可用的藥材少,幾種處方里都有固定三種名貴的藥,這種藥材更是多要從外地進入,價格更是昂貴,於是買得起藥人的很少,從而一有瘟疫,逃難的比買藥的要多。
誰家都掏不出那個銀子買藥,就是有點閒錢的,一家的人,人口要是多點的,有幾家喝得起這藥?
從瘟疫開始之前,縣令就去了知府那求爺爺告奶奶希望能借調點銀子下來備好藥材發放下去,無奈知府那裡一直沒有鬆口,待到瘟疫爆發,朝廷關心,這才依了縣令先前的請託,答應從外縣調藥材過來安平縣救急。
可惜經此一疫,安平縣的人口死了近五千餘人,原本有百餘家的村子最多也只剩下了六十餘戶,甚至還有幾個村子全村感染瘟疫死絕,無一生返人口。
而張阿福一家所在的梧桐村,七十幾戶人口,竟只剩下三十餘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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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劉三娘的意思是要留在縣上的,只是等藥材被各鎮各村的人領了回去後,張小碗就收拾起了包袱,而一家老小,除了張阿福是站在她的身邊,孩子們,包括她抱著當心肝寶貝長大的小妹都站在了張小碗的身後。
劉三娘當下眼睛都紅了,張小碗卻很平靜,把裝了一些銅板的錢袋放她面前,說,「你要留就留著,弟弟妹妹我帶回去。」
「你難道就不等等他?」劉三娘的噪子當時都啞了。
「你知他什麼時候會來?」張小碗靜靜地看著劉三娘,「明年,後年?也許永遠都不會來。」
他或許會來,或許不來,來不來,一家人都要在縣上吃飯,可哪來的銀錢活命?
這跟劉二郎看著有點交情的縣令前幾天上州府接欽差去了,前天劉姜氏帶著劉言德把剩下的八兩銀子從她手裡都要走了,劉三娘卻還天真地要在這縣裡等一家人的「貴人」。
一家人手裡,就不到三十個銅板了,過個幾天,全家人吃什麼?喝西北風嗎?
有時人的命真是自己作出來的,張小碗沒法指責劉三娘什麼,但她現在生在這家,她還有弟弟妹妹要顧,她要養活
他們,她不會等什麼從頭而降的「貴人」來救他們一家子。
「他祖家是大戶,你知道什麼是大戶嗎?」劉三娘卻還是很激動,她激動得全身都是抖的,如果不是一邊的張阿福扶住她的話,她都要軟倒到地上去了,「他來了,豈會不救未婚娘子的家人?待他來了,你就要什麼就有什麼了啊!」
這幾天聽慣了她這樣的說詞,張小碗當下厭倦地皺了眉,讓小弟背起小妹,帶著孩子走了,留下劉三娘在她的背後哭喊,問她的心肝是什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