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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張小碗本想說讓她把衣服留著她明天好了再洗,但看著劉三娘的背影,覺得也無需這麼逞強。
她跟
他們是一家人,她又真不是什麼救世主,能力有限,所以他們需要彼此間相扶相持,這一家子才能從饑寒交迫中走出來。
靠她一個人,是行不通的。
她要是逞強,別讓現在的身體不行,就算換她一個好的中用點的身體,也怕只有先累死的下場。
這一病,張小碗算是全想明白了。
*********
到這天晚上,張阿福沒回來,劉三娘才知道他這齣去是去采芋頭去了。
張小碗頓時都不知道吭什麼氣才好,要是張阿福……
「我給你爹多套了件棉衣,帶了好幾個餅,吃飽穿暖,趕路慢點,出不了什麼事。」相較之下,比起頭次的強烈反應,這次的劉三娘就顯得淡定得多了。
「哦。」張小碗只能點頭,匆匆吃過劉三娘用精米熬的芋頭粥,又問了一次,「咱家還有多少個銅板?」
「一百二十個。」劉三娘先是不說話,過了一會才低低地說。
三百八十個的銅板子,她病兩天,就只剩一百二十個了?張小碗在心裡倒抽了口氣,覺得自己要是再晚一天醒來,怕是這一百二十個銅板也是留不住了。
在外頭餐風宿露近七天,得來的錢子被她兩三天就敗光了!她還想留著給劉三娘生產用的。
這下可好,眼看這天氣越來越冷,是出不得外面了……
張小碗頓時明白為什麼張阿福要去走這一遭了,不趁這幾天還沒全冷透的時候去拿點芋頭回來,這冬天怕是很能熬得過去。
他們的糧送完稅糧,再還了那些借的,沒剩下多少,不夠一家五口吃的。
「沒打算去山頭吧?」張小碗有些猶豫地問。
「沒許他去,你爹心裡有數。」劉三娘接過她吃完的碗,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張小碗躺回床上,聽著屋外劉三娘跟張小寶張小弟說話的聲音,情不自禁地苦笑了起來。
這日子啊,真是太難了……
第二天張小碗就能下地了,力氣也有了一些,能下地燒火煮飯了,不過她自己也注意著別老碰冷水,等好透了再說。
晚上的時候張阿福回來了,背回來了一筐芋頭,張小碗給他煮了一大碗濃薑湯灌了下去,看著她這個又瘦了點,但精神卻好了點的爹,心裡百
感交集。
這個男人,在這個家需要他的時候,挺著並不強壯的身體站了出來。
其實想想,他也並不是無用,張家那兩老夫妻嫌他不中用,但張小碗這一個來月看在眼裡的是,只要有事,張阿福就算一口氣喘不上來,他都是要去做的。
只是礙於身體,做得慢點,做得不好一點,但這樣如此一來,看在別人的眼裡,一個要當家的男人做得這麼少,身體還不怎麼好,這些事做了也跟沒做一樣了。
但比起村子裡有一家人家裡的個閒漢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去了。
身體好又怎麼樣?別說幫著女人撐起這個家,連活都不願意干,成天打婆娘罵孩子的男人其實沒哪點要比張阿福強。
而那家人,就算家裡傳了些田土下來,但也沒做出多少糧食出來,生計還是堪優,但相較起他們這戶沒什麼田土的張家,日子也是同樣難過。
看著一回來朝劉三娘傻笑了幾下,幫著她把東西歸置好,這才坐在火邊烤火的張阿福,想著在不遠處的茅糙房坑上睡著的兩個白天扯了一天糙的小孩,張小碗也有些釋然了----往好里想,老天爺讓她穿越到這個家裡,也許是讓她和他們同舟共濟,相互依存的。
她的運氣,並不算太差。
*********
張小碗的這一病,在村里還是鬧大了,尤其張家還請了行腳大夫,抓了藥,看來是花了錢的,劉三娘給張小碗買了衣服的事也被人知道了,不少人暗地裡都在猜他們家的錢是哪來的,連張阿福的娘,前幾天把借來的米剛討回去的張大娘知道張小碗沒死,這天一大早也過來過問了。
現在張家所有的吃的都藏在了三個孩子睡的房間,倒不擔心對張家這三個孩子也不怎麼待見的張大娘發現。
不過張小碗見到張大娘一進他們家茅糙屋的門就四處打量的眼神,心裡還是不快了一下。
劉三娘招呼了她到平時吃飯的堂屋坐下,堂屋不大,就放了一個土桌,幾條板凳,旁邊燒了一個小小的火堆。
「要死了,這大白天的都燒火,多費柴火……」張大娘見到火堆,剎那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她俯著身子雙手撫腿看了火堆一眼,又迅速直起身來對著劉三娘就破口大罵,「你這是怎麼當家的?閨女是個敗錢貨,你怎麼的也一樣了?」
☆14、世人千百種
劉三娘是個跟人耗得起的性子,要不,當初也不可能為了借幾筒糙米在她這婆婆家坐半天,看了半天臉色,不借就不走。
所以任憑張大娘要死要活地在痛罵,她也一氣不吭,站在那無動於衷得像個木頭人。
張小碗也看得出,她這娘不說對這樣厲害的婆婆沒有什麼感情,她那爹也沒有。
她昨晚得知,借了不到兩月的糙米,他們借五筒就還了七筒回去,放高利貸也不過如此!這其中哪有什麼母子情誼看得出?當初劉三娘去借,也是因為張小碗餓得醒不過來,劉三娘在全村借了個遍也沒借到糧,這才無奈去張大娘家的。
一到打糧的季節,家家戶戶的糧缸都見了底了,只有張氏老夫妻家裡田多打的糧也多,兩口子吃得少,送了些給鎮裡開雜貨鋪的張家老大,其它的也夠他們倆人吃一年的,所以全梧桐村也就他們家有點餘糧,劉三娘不得不去他們家借,但凡要是別人家有,借到了,就算要算利息,也絕不會五筒糧要還兩筒。
可張家老娘要得臉不紅氣不喘,昨晚說起家裡的糧食時說到這事,張阿福大半天就一個字都沒說,陰著臉蹲在那,也並沒為他這娘說一句話,張小碗看得出來,他就算不恨,也是對他這娘沒什麼感情的。
今天張大娘又來鬧這一出,劉三娘照往常那樣不吭聲,張小碗在旁忍了又忍,見張大娘吼著噪著說,「錢呢?在哪?與其讓你們這麼敗家,還不如我幫阿福收著。」
敢這麼不要臉?!張小碗氣得笑出了聲,再也忍不住了,反正全村子的人都知道張阿福的爹張永根家,老大是寶,小女兒如珠似玉,只有那老二是臭屎坑裡的石頭,嫌棄得不行,所以他們跟這家子鬧翻了也頂多幾句閒話。
反正那個當娘都不嫌村里人說她偏心偏得天遠邊去了的話難聽,相較之下,他們家對這種惡娘,惡奶奶差點又有什麼要緊?
一個肚子裡出來的,怎能偏心至此?張小碗以前就當世間極品處處都有,她不巧正好碰到了一個,可現在逼到頭上了,她這氣不想忍了,她一把站在了劉三娘的前頭,「我家有沒有錢干你什麼事?你借我們家的糧,五筒還了七筒,你先打秋風打得不夠,現在還要來打,要把我們全家逼死啊……你這好毒的心!」
她扯著喉嚨喊著,正巧,趕過來看戲的村里人先前還呆在屋前,一聽到聲響,立馬這時都站在門邊了。
張大娘
一聽,一看人多,眼珠子一轉,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哀嚎了起來,「鄉親們啊,你們看看,我好心借他們家糧食,他們竟然說我要毒死他們啊,天老爺啊,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養出了張阿福家這麼些個不孝子孫出來……」
張小碗先是被她這麼大的動作嚇得一呆,隨即反應了過來,依據前世的經驗,她知道這種時候輸人不能輸陣,見老太婆無恥,她也腿一彎,跪在了地上大哭了起來,「叔叔嬸子們都知道我家就兩畝薄地,都是奶奶不要了才給我們家的,我娘看家裡都要餓死了,實在沒得活路了才去借的糧,去年前,朱嬸子見我家可憐,借了我們家六筒糧,他們家的糧筒大一點,我們家的小一些,我娘就還了七筒過去,可朱嬸子當天晚上就又還了一筒給我娘,前幾天我奶奶帶了她家的糧筒來討糧,借了五筒的粗米,她足足討了七筒去,我家交了稅糧,眼看剩下的糧吃不了兩月,可她還是要了七筒去,朱嬸子跟我們家無親無故都知道要可憐我們一家子不容易,可她是我們奶奶啊,餓死了我不要緊,可我們家還有大寶和小弟啊,我娘肚子裡現在還有一個活的啊,現在她見我娘當了我外婆給她當傳家寶的銀鐲子,拿了幾個錢給我治病,她就要來我們家要錢了,要我們的命了,叔叔嬸子們,她是怎麼對我們家的你們都是清楚的,她今天就是來活活要我娘的命啊……」
「胡說八道,你娘哪有什麼銀鐲子!」張大娘一聽,也不哀嚎了,扯著喉嚨破口說道。
「我娘有沒有銀鐲子你怎麼知道?」張小碗豁出去了,顧不得村里人會怎麼看她,她想趁著這一鬧乾脆把臉都撕破算了,以後張大娘也不好上門打他們家秋風,「難不成,你還把我娘的嫁妝當你的不成過?你怎知道得這麼一清二楚?」
這是曾想霸過媳婦嫁妝啊?要不怎麼會知道得這麼一清二楚?村里人有幾個當媳婦沒多久的新媳婦都喝了口氣,都全看向了張大娘。
雖然她們這種人家不可能有什麼嫁妝帶出來,但在家裡當姑娘里招家人疼的,身上多少會多有幾尺布,幾個子兒當私房錢,那幾尺布可能是她們接下來的好幾年裡唯一能拿出來做新衣裳的東西,子兒也是可以拿出來救急的,婆婆要是占了,這怎得了?
張大娘一聽,氣得臉都紅了,嘴也結巴了,「我,我不知道……」
說完,也覺得自己氣焰下去了,立馬斬釘截鐵地說,「我怎麼會知道!這是你家的事。」
「既然這是我家的
事,那都分了家了,你還要來替我家管錢幹什麼?」張小碗緊咬不放,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邊哭邊給張大娘磕頭,「您就饒了我們一家子吧,糧也還給你了,差不多隻兩月,五筒還了七筒還不成嗎?難不成我家的命都要還給您,您才滿意不成……」
見張小碗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張大娘一下子就呆了,立馬站起來,不敢再站在張小碗的面前讓她跪著給她磕頭了。
這時村里人看著她指指點點,有幾個跟她同樣歲數的村里大娘一起嘀咕,「這奶奶當得她這麼黑心的,也真是少見……」
「可不是,這阿福生下來就沒給個幾口吃的,活下來都是自己命大,現在過得這樣苦,幾個孩子瘦成這樣,她沒管過不說,還來潑油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