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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44:12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她也不得不信,並且還要堅信,如果想一家人全活下去的話。

    在生存面前,人們容易相信太多東西,要知道萬能的神就是這麼被造出來,被他們信仰的。

    這天張小碗要帶著張小寶和張小弟去鎮裡,在昨晚,劉三娘又在端詳了張小碗一陣後,答應了她要帶她兩個弟弟去鎮裡走走的事,也還是沒有問為什麼。

    張小碗也就更篤定了劉三娘接受了現在這個莫名變得能幹起來了的張小碗,因為村里人去趕場的都是大人,並且,一個村一個月能去趕場的大人加起來也不到十個,一無所有,偶爾只有幾隻兔子去鎮裡賣的梧桐村人,哪有那麼多的事要去鎮裡?何況不是趕場日,這時間連大人都不會去鎮裡。

    而她一個小女娃,在平常的日子裡帶著兩個更小的娃去鎮裡的事,一般的村里人家哪家會答應?而不管會不會答應,前提是連會這樣提求要求的小孩根本都不會有。

    張小碗先在劉三娘這裡提出來,也是交了個底,事後有人知道問起來,她知道劉三娘會先給她圓了詞,說是她讓他們去的也好,還是找別的更好的藉口都好,都不會跟人說是張小碗提出來的要去的。

    這次帶著兩個弟弟去,張小碗一是想帶他們出去走走,二是邊走邊教他們一點東西,多認識點事物,多見點人,這對兩個在外人面前顯得木納怯懦的小孩有處好。

    姐弟三人走到鎮上,因為沒有趕集,鎮上的人很少,但鎮裡比村里顯得乾淨整潔的石板路和不是土磚的房子還是讓張小寶張小弟看花了眼,張小碗先是帶著他們去了堆垃圾的地方看有沒有什麼東西撿,而她的運氣不好不壞,她又撿到了幾塊髒亂的布,張小碗也沒有嫌不乾淨,先在水溝里洗了洗,把它們放在了背簍里,打算回去後再到河裡洗一遍,暴曬一下,再攢著做衣服。

    她上次也打聽好了鎮裡的富戶所住的地方,也不嫌費腳程,帶著兩個小孩一個一個地方都走了個遍,事實上,運氣總會眷顧一下有所準備,並能為此付出努力的人,張小碗在富戶周圍扔垃圾的地方撿到了幾件還有點棉絮的小孩衣服,只是衣服壞得太亂七八糟,又髒又臭,顯然是嫌完全沒有一點可用性了才扔出來的。

    可張小碗是誰?她是一個能當女工的服裝設計師,她曾經有整整一年的時間在工廠的廢料堆里撿過廢布碎布培養自己當一個服裝設計師的眼光和耐心,而再零碎的東西只要到她手裡都有被利用的價值,連她那高傲的老師都說她有一雙能給腐朽為神奇的雙手。

    張小碗打算把這些東西洗了,再用開水燙一下消毒,再曝曬消毒一下,到時材料要是攢齊,她就可以加工,做一件給劉三娘擋寒的衣服。

    ☆7、粗饅頭

    背簍里已經有好幾塊廢布料,這時也過午時了。

    年小,在大姐面前還稍微有一點嬌氣的張小弟拉著張小碗的手,吸著流出來的鼻涕對張小碗說,「大姐,餓……」

    張小碗眼睛黯然,來之前她已經想過這事,家裡沒什麼能帶著來吃的,她總不能背著陶罐裝著蘑菇來鎮裡,路太遠了,她背不了那麼長的時間,再說,張小弟走累了,她還要背他一段路,她沒有那麼多的力氣,所以他們只能餓著。

    她狠著心牽著兩個弟弟的手在鎮子裡打轉,看到有堆放東西的地方就走去,看有什麼好撿的沒有。

    甘善鎮也不是很富有的地方,只不過情況要比窮得連飯都吃不飽的梧桐村要好上一些,所以想撿點多出來的吃的那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被扔出來只是一些人家裡徹底不要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往往都好不到哪裡去,連又髒又破的爛布其實都很難尋到。

    兩個弟弟臉上明顯疲勞了起來,張小碗當沒看見,依舊走走停停,打量周圍,試圖看哪裡有什麼可撿的而她能用得到的東西。

    當她帶著兩個弟弟走過一個拱橋,路過一個正在生火的大娘的身邊時,她的腳步不由頓住了。

    這是家賣包子,還賣餛飩的小店,而現在這家小店裡,桌子都是亂的,上面吃過的碗也有好幾個沒收,而正在生火的大娘看起來像在生病的樣子,她生著火,不斷在咳嗽的樣子看來不像是被嗆的,張小碗從她虛弱的咳嗽中聽出了幾許病氣來。

    應該是受風寒而起的咳嗽。

    張小碗一咬牙,帶著兩個小弟走到一邊,把背簍塞到張小寶懷裡,命令他,「帶著小弟坐這不許動,哪都不許去。」

    說著把張小弟的手也塞到張小寶手裡,說完就轉過身走進那個小店,先是把桌椅擺放好了,然後把碗收好,利落地掃起地來,她把這些全乾完,沒花多時,等婦人張著嘴巴反應過來時,張小碗已經跪到她身邊,俯下身子把對著她角度的灶里的灰扒開一些,對著沒燃起來火苗吹了起來,不一會,火就燃起來了。

    「你這閨女這是幹啥?」婦人被嚇著了,驚訝至極地看著張小碗。

    張小碗不吭氣,也不打算開口說話。

    她以前就見村裡的孤寡兒對她奶奶這麼幹過,那沒爹沒娘的小孩一進他奶奶家,就幫他奶奶幹活,攔著也干,幹完也不說話,他奶奶看不過去,總會給他點吃的。

    張小碗也不知道這套在現下行不行得通,行不通也沒事,她帶著人走就是。

    行得通,那就代表她可能要得著一點吃的。

    人總得豁得出去,才能活下來。

    生完火,再添了兩把柴,張小碗看到灶火燒起來了,也不管那婦人看她的眼神跟見了鬼一樣,她把她先前瞅見的一塊姜哪到了旁邊的水盆里洗了,拿刀剁了,然後在婦人緊張站起走到她身邊時,她抿開嘴,「你煮了吃,對生病好。」

    那婦人被膽大的完全自來熟的舉動嚇得完全不如如何是好,聽她這麼一說,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氣。

    「身體好,你試試。」張小碗緊皺著眉,她一個快三十歲的大人也不喜歡幹這種事,可她已經被逼得沒辦法了,路對面還有兩個對這個世間完全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孩在等著她,再蠢再笨的法子她都要試試,試出一點可能性,要不全無生路。

    也許是她的口氣太堅定,那婦人狐疑地看了眼她,然後眼睛不知怎麼地轉到路邊的張小寶張小弟身上去了,她看了兩個黑瘦,還不斷抽著鼻涕,身上穿著滿是補丁衣服的小孩幾眼,剎那明白了許多一樣嘆了口氣,張口說,「嬸子當然知道生薑水吃了好。」

    張小碗聽了不由有些赫然,她把這裡的人都當什麼都不懂的人了。

    那婦人見她頭低了下去,又嘆了口氣,眼睛看向那兩個眼巴巴盯著張小碗的小孩,不由苦笑了一下,去屜籠里拿出兩隻剩下的她拿來當夕食吃的粗饅頭,把手伸到張小碗面前,「拿去吧。」

    張小碗也看到了她去拿的那個冷冰冰的屜籠里的這兩隻饅頭,她哪裡是原來那個不懂世事的張小碗,她一看就知道這是婦人留下給自己吃的。

    開這麼個小店,起早貪黑怕也是只能圖個溫飽吧?她這是在這生病的婦人手裡奪食。

    張小碗原本的豁出去變成了猶豫,她看著饅頭,沒有接。

    「拿著吧。」那婦人往她手裡塞。

    張小碗眼睛暗了暗,這時候裝什麼不好意思?她伸出手,拿了一個就往路對面走。

    那婦人見她跟搶似的拿過一隻饅頭,不由愣了一下些,當她看到張小碗走到兩個小孩面前,把饅頭掰作兩半,兩小孩一人一半後,她看著手裡的那隻留下的饅頭不由笑了笑。

    「可憐啊……」她把饅頭塞了回去,上

    了小鍋,煮起了姜水,沒有心思再去計較小女孩的自作主張。

    ************

    「大姐……」張小寶吃到最後幾口時,像是反應過來,把手裡的他從沒有吃過的這麼好吃的東西送到張小碗嘴邊。

    「你自己吃,大姐不餓。」張小碗抿了抿嘴說道。

    就這麼點,還不如一個人吃了好。

    「哦。」張小寶是個聽她話的孩子,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並不會深思,她說不餓那就是不餓,他就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吃起了最後那幾口,帶點甜味的糧食起來。

    張小弟一直都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像貓吃食地吃著,這時候他還剩得多,吃到一半,他就不吃了,把饅頭塞到了張小碗手裡,眨著清轍乾淨的眼睛一頓不頓地看著張小碗。

    張小碗不由笑了,接過那小半邊饅頭塞到他胸口的衣襟里,「大姐不餓,你先留著,等餓了自己吃。」

    張小弟見大姐不吃,還把饅頭留在了他的胸口,想到等會還能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不由歡喜地笑了。

    張小碗擦了他們鼻間的鼻涕,天氣冷,鼻涕擦了總又流出來,如果不能讓他們穿夠足夠暖的話,這鼻涕是沒有斷得了的一天的。

    「你們坐著,不許動。」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張小碗又命令他們道。

    「好,不動。」張小寶連忙牽起了小弟的手,跟他大姐道。

    「不動。」張小弟像是心有靈犀地說了這麼一句。

    張小碗看了眼他們,在心裡嘆了口氣,站起時又長吸了口氣,這次她沒有再自作主張,而是走到這個明顯是好心的婦人面前,張口說,「嬸子,我把碗給你洗了,桌子給你擦一遍,你能賞我們口熱水喝不?」

    那婦人沒想到她還提要求,不禁又猶豫了一下,但她今天確實是再也提不起什麼力氣,她咳得厲害,又全身乏力,再說,剛剛饅頭都給過了,給口熱水又怎樣?

    想到此,她點了點頭,「好吧。」

    張小碗見她說著話時都搖晃,不由伸出手扶了她,把她扶到了凳子上。

    她看了這一坐下就撐著頭在忍耐痛苦的婦人一眼,也不再多言,麻利地收拾起這店裡的髒亂起來,等洗了碗擦了桌子,把煮好的姜水拿碗盛了端到這婦人面前,她才就著火燒了開水,把水端到了對面讓兩個孩子

    喝。

    她不讓他們接近,也怕他們被傳染。

    至於自己----張小碗現在也只能把自己當超人用了。

    如果她不相信自己無所不能,硬撐著一股氣,她這具孱弱的身體隨時都可以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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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趕了路回去,快到家時,天快黑了,張小弟睡在了他大姐瘦弱肩膀背著的背簍里,小小的一隻就像只貓咪,不像一個已經有四歲了的小孩。

    張小寶一直被張小碗牽著手,這一路風吹得他臉都疼,大姐握著他的手雖然有點冰但也像是熱的,所以張小寶一直緊緊地握著他大姐的手,一下都不願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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