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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20 作者: 微笑的貓
    沈文素說:「你少廢話,快幫我解開。他今天至少得旁徵博引發揮三小時,現在正在露台上邊抽菸邊打腹稿呢,我得把肚子填滿才能扛得住罵。」

    尹維跟著沈文素去廚房,一路走一路甩蘇昭的領帶。

    「我說,今天真是你錯了。」尹維說:「你不能怪他生氣。」

    沈文素撕開方便麵包裝說我知道,正反省著呢。

    尹維戳著他腦袋說:「連長啊連長,你就是會裝乖。」

    沈文素頭一偏,卻發現垃圾桶里有隻小盒子。

    「郵局過來的?」

    「啊,我正要跟你說,」尹維咽下麵條:「不知道是誰,給咱們寄了只挺丑的杯子,唉,要是炭疽多好啊。」

    「杯子呢?」

    尹維拿了給他看。

    「是挺丑的,」沈文素把沾了點泡麵湯汁的小盒子撿起來:「就一隻杯子?」

    「嗯,」尹維點頭:「其他什麼都沒有。」

    「奇怪了,」沈文素往小盒裡看,發現裡面塞滿了防止杯子碰破的碎紙條。

    尹維舉高馬克杯對著燈光看:「莫非有什麼機關?啊,難道是未來人類給我的啟示?對了,文素,你看過那個電影沒有,就是那個……」

    「不對不對!」沈文素突然驚叫起來。

    尹維嚇得腳下一滑。

    「這盒子裡的碎紙你沒扔吧?!」沈文素神情緊張地問。

    「沒……沒……」尹維說:「沒注意……」

    「扔了你就慘了!這上面有字!」沈文素猛然衝出廚房:「蘇昭!蘇昭!」

    蘇昭跪在茶几前,身邊是全律所最亮的一隻檯燈。

    「我們有多少把鑷子?」他問。

    沈文素小心翼翼把碎紙條掏出來,堆在茶几一頭:「老師針線包里有一把。」

    「平姐抽屜里有,」尹維又拆了只落地燈來:「她老用它拔眉毛。」

    「行,」蘇昭點點頭:「膠水拿來了麼?硬紙板呢?」

    「有了。」

    「那同志們,來做拼圖遊戲吧。」

    沈文素苦哈哈說:「唉,我寶貴的睡眠時間喲。」

    尹維也嘟囔:「我是考生……」

    蘇昭一人賞他們一個毛栗子。

    尹維老實了一會兒又開始叫喚:「憑什麼你們都有鑷子,就我要用筷子?!」

    蘇昭不理他,問沈文素:「你那邊怎麼樣?」

    沈文素猶豫說:「我覺得著兩條應該是連著的,你看,這是『5'的上半邊,這似乎是下半……」

    蘇昭凝視著拼在一起的紙條,念叨上面的數字:「51882……51882……文素,你會不會覺得很眼熟?」

    沈文素默念了一會兒突然跳起來:「卡!老科長!卡!」

    蘇昭領會,迅速找來老科長留下的字條:只見規劃局局長「趙志平」名字後的銀行卡號里,赫然鑲嵌著51882這串數字。

    兩人呆呆抬頭,互視對方。

    倒是尹維低呼:「我娘啊,我還以為你們倆辦案辦成強迫症了,原來這堆碎紙真有玄機!」

    「是啊,」蘇昭喃喃:「竟然真有玄機……」

    他興奮地眼睛雪亮,下死命令:「不許發呆,快快快,今晚把它拼出來!根據卡號,下面應該找帶『6'或『0'的紙片。」

    沈文素也精神百倍,轉身就端了三杯濃咖啡來。

    尹維只能硬著頭皮幹活,一邊幹活一邊念叨:「這是誰寄的啊?管他是誰,人才!能把紙撕這麼碎的都是人才!」

    他念著念著,竟然往茶几上一栽,就此睡著。

    沈文素大怒:「既然要睡,為什麼要浪費我的正宗巴西咖啡!人家遠渡重洋不是為了來催眠你的!」

    蘇昭嘿嘿笑說:「沈連長,恭喜你,現在他的任務要你來完成了。」

    沈連長煩躁地撓頭,蘇昭捏捏他表示同情。

    兩人在檯燈下靜靜工作,時不時交談兩句,一晃兩個小時,連姿勢都很少變過。

    蘇昭看著面前略具雛形的紙張,終於感覺到脖子酸痛。沈文素正埋首苦幹,偶爾嘴裡會不自覺地冒出兩個數字,蘇昭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頭。

    「休息。」蘇昭說。

    「還沒到三分之一呢。」沈文素說。

    「明天吧,」蘇昭溫和地笑起來:「累了?」

    「還好,」沈文素說:「我一過了睡點就亢奮。老師倒叫我勸你,革命工作做不完,只有身體是自己的。」

    蘇昭一聽這話苗頭很好,立刻蹬鼻子上臉,作西子捧心狀感慨命薄不如趁早死,家貧無奈做先生云云。

    沈文素說:「你得了吧,你幾百年才去一次學校呢。」

    蘇昭劈他一下,然後微笑著沉默,隔了半晌,突然問:「會不會覺得壓力大?」

    「啊?」沈文素漫不經心:「誰說的?」

    「我是說真的,」蘇昭拂開他額頭的亂發:「如果受不了要對我說,這不丟人。」

    沈文素笑起來:「沒有,真沒有。」

    蘇昭把額頭貼上他的額頭:「怪孩子……」

    天不難測,訟事難測,律師必須以輕鬆的態度從事一項沉重的事業。

    --半夜被餓醒後突然感悟人生真諦的程靜鈞老先生

    另:

    戲曲是中國文化最精緻的載體。

    --始終向著沈文素偏心的程靜鈞老先生

    第十九章

    一張支離破碎的紙,卻是能把十個人送上被告席的證據。

    尹維說:「這世界真是太瘋狂了。」

    他緩慢地扭頭,愣愣望著沙發,又說:「你們倆睡成這樣也太瘋狂了。」

    蘇昭一醒來就發覺半邊身子麻了,正懷疑自己脊柱神經有問題,沈文素卻恬不知恥說:「是我壓的。」

    蘇昭晃晃亂蓬蓬的頭,發誓說你等著,過兩天我給你壓回來。

    沈文素精神不佳,正趴在桌上發呆,黑眼圈特別醒目。

    蘇昭真誠表揚他說:「美,美啊。」

    尹維在一旁比了個蘭花指:「我呢?」

    蘇昭看他一會兒,突然說:「那個一百八十道題……」

    尹維瞬間消失。

    沈文素有氣無力:「五點半才睡……基本完成……中間有些缺失……但不影響大局……請軍座檢閱……」

    軍座在他臉上啃一口以示對其工作業績的嘉獎,發現其根本無力反抗後又多啃了幾口,然後去洗冷水臉。

    沈文素繼續喃喃:「寄信的到底是哪位仁兄啊。」

    蘇昭說:「深喉兄。」

    「啊?」沈文素直起身子:「什麼兄?」

    蘇昭在臉上敷了塊冷毛巾,坐回辦公桌前,嗡聲嗡氣問:「電影看過沒?」

    沈文素說:「沒。」

    「量你也沒,」蘇昭說:「我估計你就看過三部電影,《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

    「四部,」沈文素糾正:「《小兵張嘎》。」

    這人也不知說真說假,反正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

    蘇昭對他瞪了半天眼睛,只好解釋:「深喉現在被用來指代向公眾披露事實的掌握關鍵信息的局內人。」

    「告密者?」

    「告密者,某個系統的反叛者。雖然系統的利益就是他們的利益,但在系統行為觸犯了道德底線時,他們挺身而出向這個系統開戰,很了不起。」

    「比如說?」

    蘇昭托著下巴想想:「不完全一樣,但也比較類似了……比如那個正堅守在第一看守所的王姓猛男。」

    他湊近揉揉沈文素的頭:「他們站出來很不容易,常常不能用法律來保護自己。說句特悲壯的話:唯一能倚靠的就是靈魂深處對道義的忠誠,所以我們不能辜負他。」

    蘇昭微笑:「努力啊,同志哥!」

    沈文素沉默,突然拈起那張破紙咿咿呀呀放怨念電波:「咱們都很敬佩您,但拜託您下回不要把紙撕這麼碎,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

    蘇昭胡亂吃了點早飯就要去療養院:「這個事情得問問老頭的意見。」

    沈文素問:「那我呢?」

    「你留守吧,」蘇昭說:「別讓樓下疑似黑社會同志緊張了,他們也需要休息。最近我為了他們考慮,連車都不開,天天擠地鐵。」

    從早到晚被人盯著有很多好處,最突出的一個是會比較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基本做到「吾日三省吾身」,長江所許多積年惡癖也由此得到糾正。比如沈文素夏天穿沙灘褲辦公,比如尹維澆花時放聲高歌(內容不明)。小尹同志甚至報告,自從被人盯上以後,連衣著品味都有了極大的提高。

    蘇昭一走,沈文素才覺得清閒。新證據的出現反而使前進道路不明,手頭工作只能暫停。

    尹維正趴在隔壁桌子上做題,時不時吸溜一下鼻涕,抹一把眼淚,訴說自己頭痛欲裂,書還沒背考綱還沒研究,竟還要寫他娘的練習題,以後自己當了律師,第一件事就是把司法部考試司的全抓來,拿槍指著頭,每人做八百道案例分析。

    沈文素混沌的爛好人品質發作:「要不我幫你做吧?」

    尹維噙著一泡淚問:「真的?」

    沈文素說:「嗯。」

    尹維哇啊一聲撲到他腰上,沈文素還安慰說沒事沒事,我做得可快了,完全沒考慮人家的習題他做了有什麼用。

    蘇昭踏進病房時,老頭正在挨罵。

    想退出去已經來不及,蘇昭只好強忍笑意等待老太太罵完,誰知老太太一見他更激動,乾脆兩個一起罵。

    程老太太教中文的,罵起人來如黃河之水天上來,驚濤拍岸,劍氣蕭蕭,長篇大論且文采諧然,老頭等她走後看表,感慨:「逝者如斯夫。」

    蘇昭問:「戰略物質被發現了?」

    老頭訕訕舉起一根煙屁股:「不小心把床單燒了個洞。」

    蘇昭幸災樂禍一笑,然後俯下身子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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