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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他扔掉木棍,捂著臉長嘆。
豹子驚慌道:「咋啦?咋啦?沒夠著啊?」
「我也有遺言,」夏明若輕輕嘆口氣:「我把古屍的面具給挑掉了。」
第十九章
「同志們----!讓我們感謝夏明若與宇文豹兩位同志!「熊熊的篝火前,大鬍子高舉著搪瓷茶缸,充滿喜悅地號召:「感謝他們讓我們離敗血症又近了一步!干!」
眾隊員同舉杯:「干!」
大鬍子酒勁上來,跑去拉夏明若的手:「感謝你啊感謝你啊!」
夏明若埋首在楚海洋的身後,緊緊地攀著人家的背。
楚海洋笑著說:「躲什麼呀英雄?你看豹子多放得開,邊跳舞還邊脫衣服。」
「就是!」錢大鬍子接茬:「別誤會啊我的學生,老師我是真高興!同志們也是真高興!這次野外考察的批文本來就限得太死,如今終於有東西可挖,我們很幸福啊!偷偷滴挖開,新疆所滴不知道,挖玩了看一看,大不了再填回去,哇哈哈哈----!當然,夏明若同志,寫檢查你是逃不掉的。」
「考古考古,就是挖土!」他噴著酒氣站起來大喊:「同志們!為了表彰夏明若同志,讓我們來慶祝一下!」
隊員們一聽,呼啦啦向夏明若攏來,抬腳的抬腳,抬手臂的抬手臂,將他駕到空曠處,齊心協力喊著號子往上拋:「烏拉----!烏拉----!」
夏明若尖叫求饒:「我怕高!我怕高!」
楚海洋端著酒笑罵:「小心點,別摔著他。」
夏明若終於被放了下來,頭暈眼花地爬回楚海洋膝蓋上,楚海洋笑著調整座姿,好讓人枕得舒服些。那幫人癮頭沒過夠,竟然又跑去扔子,豹子可沒這麼好運。扔兩下倒要被摔一下。老黃也頗感樂趣老黃也覺得有趣,喵嗚喵嗚地隨著豹子騰躍。
錢大鬍子樂不可支,往沙面上一滾,四仰八叉躺著。大叔扔完了徒弟跌跌沖沖地回來,也這麼就地一趟。
他們和隊員們忙活了一天,終於將赤奢城的地面情況基本摸清。這個城大小是高昌古城的一半,也就是半平方公里,城周還有耕作痕跡。所以當年城裡除了有佛塔敵樓,有兵營,有衙門府第,還應該有一條熱鬧的街道,上百間民房,有茶鋪、酒肆,會有客店、車馬驛……
天色一亮,城市便醒來。
守門的士兵會在晨曦中放進第一支商隊,領主整裝要去歡迎大唐遠道而來的使者;城外的農夫開始在河流哺育的綠洲上勞作,攤主夫婦捧出熱騰騰的金黃的烤餅,鐵匠和他的徒弟配合默契地掄著錘子,美麗的姑娘站在酒肆前叱喝說來喲來喲;年輕的僧侶告別了師父,牽著駱駝,踏上了往遠方的征途。
赤奢水,母親河。
當她終於失去了對這片土地和人民的憐憫,改道流淌向他方,這個生機勃勃的城市便也與西域無數的廢墟一樣,成為瓦礫與殘垣斷壁。詩人形容:就像天幕下「一具碩大無比的扶沙盤」。
「我的朋友,」錢大鬍子砸了砸嘴,長嘆說:「考古啊,它的誘人之處在於能夠通過蛛絲馬跡去還原早已逝去的歷史,或悲或喜,歷歷在目。」
大叔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點頭:「外人哪裡懂得!」
錢大鬍子嘿嘿笑,突然爬起來跳上身邊的半截土牆,喊道:「今天!我們膚淺地還原了一個城市的歷史;明天!讓我們去還原一個人的歷史!明早七點,起床挖墳!」
「鬍子!真男人!」大叔不失時機地起鬨:「弟兄們,再歡呼一次!」
半醉的科靠隊員們又將豹子拋起來:「烏拉--------!!」
一個人的歷史,或者準確地說是少女的一生。
她十六歲,墓室壁畫上寫得清清楚楚。
她生活於漢室文化廣泛西傳的年代,中原強大的王朝設立了西域都護府,經營也是警惕著許多芥子般的小國。看得出赤奢城受影響極深,壁畫上出了有一小段盧文題記外,其餘均是漢字,而這段盧文題記根據以往經驗判斷很可能只是壁畫作者的簽名。
墓室的主人處在畫面的右下端,圓圓臉蛋,高個子,頭髮捲曲貼在臉頰上,眉毛很濃,眼睛又黑又大,鼻樑挺直。她長身玉立,雙手合十,遙望著西方,千年來一直沒有移開目光。
「姑娘,拜佛吶?」大叔爬下墓室,輕輕地問她。
「不,」錢大鬍子解讀著壁畫上的文字:「西方是她的故鄉,鄯善。」
「噢噢!樓蘭姑娘!」夏明若一夥趴在墓口上興奮不已。
「沒輕沒重!」大鬍子抬頭吼道:「腦袋都給我縮回去,向後齊走----走!再把墓壓塌了壁畫就沒了!還有那個搗蛋的,你檢查寫沒寫好啊?」
夏明若吐了吐舌頭,翻個身走在地上寫檢討書,楚海洋環著手觀摩:「錯了。」
夏明若仰頭:「啊?」
楚海洋說:「夏白字先生。」
夏明若舉起紙:「哪個呀?」
楚海洋用手點點:「這個字。」
夏明若問:「到底哪個呀?」
「這個!」楚海洋不耐煩,一把搶過紙筆教學說:「這個字應該這麼寫!你讀過書沒?語句不通……」等他再抬起頭,夏明若不見了,老黃同情地望著他。
楚海洋說:「啊!」
夏明若從墓坑裡探出腦袋,笑眯眯地沖他拱了拱爪子,卻不留神被大叔撞到了一邊。
「明若,別礙手礙腳!」大叔貓著要移動,要和錢大鬍子一起將棺板重新蓋上。
夏明若連忙說等等,他爬到墓室一角扒拉出已經被細沙掩埋了的面具,小心翼翼地放回館中。古屍面部按照當時的葬俗蒙著白綾,必須等到實驗室才能揭,如果貿貿然去動,很可能會把臉一起扯下來。
大叔看著面具,讚嘆說:「多漂亮。」
大鬍子深以為然,他跳出墓室叱喝,外面的隊員便開始掏坑,工具是清一色的小鏟,手法是蠶食,他們正在掏一個較規則的出入口,並且嚴格控制出入口的大小,一旦棺木能被抬出,立刻住手。
豹子是非專業人士,負責搬運掏出來的細沙,他笑著說:「嘿嘿嘿,考古隊集體盜墓……」
大叔一流星拳把他捶出老遠,又趕過去蹬了兩腳。
錢大鬍子自知理虧,便故意沉下臉說:「幹嘛?我自己家的姑娘,看兩眼都不行啦?再說了,」他嘀嘀咕咕找理由:「新疆所有個考古小隊常駐樓蘭,大不了我通知他們就是了……」
「問題是讓他們挖還不如讓我挖!」他又理直氣壯。
「行了行了,師尊,」夏明若拍他的肩,指指自己:「我們滴,明白。」
大鬍子很感動:「還是你貼心。」
夏明若受的鼓舞,埋頭挖土,挖了一陣想起來說:「難不成又是一個從樓蘭嫁過來的?」
「哎喲,提醒我了,九成是,」楚海洋說:「樓蘭窮山惡水,偏偏美人傾國傾城,據說西域王公皆以樓蘭公主為妻,這位姑娘看樣子地位也不低。」
被打飛的豹子又爬回來,心生嚮往:「美人兒呀~~~那到底該長什麼樣啊?」
「噢!那個嘛,」錢大鬍子扔掉鏟子,叉著腰站起來,抬頭挺胸說:「樓蘭人其實是亞歐混血人種;我這個民族啊,屬於大月氏的後裔,基本上和樓蘭人是同一個祖先。所以樓蘭美女的模樣,可以參照我英俊的側臉自行想像。」
眾人凝視了他一會兒,最後大叔開口:「鬍子,在我們那邊,長成你這樣的一般不稱為少女,而叫魯智深。」
「……咳,」鬍子招呼:「幹活!幹活!」
沙漠的乾燥對古墓來說是件好事,在水氣豐沛的地區,能很好保存下來的墓葬外圍往往填壓了幾十、上白噸的白膏泥,令後來的考古者們叫苦連天。
挖到一定程度,夏明若的支撐架又派上的用場,當他忙上忙下的時候,楚海洋開始給壁畫刷上保護泥。當年洋人在西域偷竊壁畫運回歐洲,用的也是這種泥,可那些被珍藏在博物館裡的藝術瑰寶,卻大部分毀於二戰,想來叫人唏噓不已。
因為材料不夠,夏明若的支架只做了一半,他打個呼哨,與人換班。錢大鬍子等人協助楚海洋,在棺木外裹上厚厚的毛氈,並用粗麻繩固定。
今天幾乎沒有風,天氣晴朗而嚴寒;墓坑上下眾人各忙各的,靜悄悄一片。突然隊中的助手兼電報員大於小呼小叫地衝來:「好消息啊!好消息啊!!」
大鬍子問:「什麼好消息?」
小於氣喘吁吁:「老、老師!好消息!我剛才收到新疆所樓蘭隊的訊息,他們在樓蘭發現太陽墓葬啦!」
其餘人問:「什麼叫太陽墓葬?」
「哦~!」小於說:「這是他們起的名字,據說就是一個巨大的墓坑。除了館外,坑裡還層層疊疊壘放著著粗圓木,首尾順序一致,從上面看呈光線放she狀,所以叫太陽墓葬。老師,他們高興極了,這個發現會震驚世界的!真是個好----」
「好個屁啊!!!」眾人齊聲吼他。
小於嚇退了一步。
楚海洋說:「同一個部隊一連和二連還有競爭呢,好你個小於,吃裡爬外。」
大鬍子大怒:「同志們,咱們也挖!挖了直接帶回北京去,就不告訴他們!誰讓他們有好處獨吞!」
「啊?……不告訴?」小於怯生生說:「我已經告訴他們了,我們發現了赤奢城,還發現了古墓,他們正在派人來……」
新疆所人馬未到,電報先到。錢大鬍子看了滿臉不以為然:「哼」,又連連催促:「快挖,快挖,挖完了就跑。」
眾人問:「帶著棺材跑?」
大鬍子賭氣說:「就帶著跑!怎麼著?還敢搶咱們家姑娘誰敢搶咱們家姑娘?對了,乾脆我再看姑娘一眼。」
他說著就要去開館,有人撲上去攔著說:「老師!紀律呀紀律!」
大鬍子挖著耳朵說:「嗯?啥?」
那人說:「紀……紀……您也讓我看一眼行不行?」
大鬍子吼:「有誰不想看的?」
隊員們面面相覷,最後都賊兮兮地笑出來。
剛裹好的毛氈又被打開,眾人將棺蓋放在古墓邊臨時搭建的帳篷里,然後墓上墓下圍了兩圈,看著棺木大氣不敢出。
館是彩館,底紋為雲氣紋,雲氣之中繪有宴飲、奔馬、駱駝圖案,還有奇形怪狀地長角動物(有些像鹿)。除了這些,棺木兩端還分別繪有日月圖案,日中有三足烏,月中有蟾蜍。
眾人直愣愣地盯著姑娘的面具,無言地問揭還是不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