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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鬍子苦著臉嘆氣。

    大叔說:「別給我磨蹭!樓蘭故城東邊有座烽火台,烽火台再向東六十步有水脈,有水脈,就有牧糙,懂了麼?」

    夏明若問:「你怎麼知道?」

    大叔斜著眼睛:「哼哼!」

    夏明若打個響指:「聽舅舅的准沒錯,老師,快走。」

    這時聽到遠處幾個科考隊員呼呼喝喝,鬍子心裡煩,猛踢一腳沙子,轉身便罵:「又怎麼了!?」

    那邊喊:「錢老師,你快看天上!!」

    鬍子抬頭一看:「哎呀!這太陽怎麼……?!」

    ……紅呼呼的。

    就像一隻巨大的紅氣球,高高掛在頭頂上。

    眾人看得傻了,好長時間誰都沒說話,就在那靜默的十幾分鐘裡,紅光暴漲,沙漠竟被映she的如一片無垠學海。

    夏明若扯扯大叔,大叔搖頭:「我也不知道……」

    鬍子連連後退:「不對勁,不對勁……」

    「是不對勁,」楚海洋把溫度表給他看:「這簡直是夏天。」

    而牲口們開始真正地狂躁,無論誰都拉不住鞍頭。它們坐立不安地踢蹬,打轉,最後極有默契地圍成一圈,匍匐著,呦呦哀鳴著,再也不願起來。

    夏明若甩掉面紗,在自己胸口重重錘了兩下,見別人看他,便解釋:「我喘不過氣來。」

    楚海洋幫他吧領口解開,夏明若皺眉說:「我就像胸口正壓著塊石頭。」

    楚海洋安慰他:「放心,不是你一個人,我也覺得氣悶。」

    夏明若順便把軍大衣扒下來:「這是怎麼了?」

    大叔茫然四顧,突然看見一早出去尋路的兩個嚮導翻過沙丘,跌跌爬爬沒命地向營地奔來,他楞住了,轉身一把擒住夏明若的手腕。

    夏明若瞪大眼睛,發現他竟滿頭冷汗。

    「穿回去!不能脫!」大叔低吼。

    夏明若:「啊?」

    大叔放開嗓子吼起來:「弟兄們!黑風暴----!黑風暴要來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立刻有人喊起來:「不可能!這是冬天!!四五月份才是風季!」

    大鬍子跳起來:「放你個屁得不可能!風都來了還不可能!」他急促說道:「羅布人有個傳說叫「寒鬼風」,說是五十年刮一次,刮一次地上五十年不長生靈,他媽的原來不是哄娃娃!不會就讓我們碰上了吧!?」

    他將駱駝身上的重要物資卸下來往帳篷里堆,又衝著傻愣愣的隊員們嚷:「快呀!!!」

    眾人這才醒悟,立刻分散跑去加固帳篷,一時間營地里雞飛狗跳,你撞我我踩你,鞋都跑掉了,喧鬧聲不絕。

    夏明若被楚海洋扔進帳篷,楚海洋說:「你別出來!」

    夏明若一胳膊肘把他推開,要往外鑽。

    楚海洋生氣了:「你別惹禍!我要去住房風堤,沒空管你!」

    夏明若驚慌地說:「誰惹禍了!?我的貓不見了!」

    他急忙忙衝出帳篷,四下里喊:「豹子!豹子!……名若!你看見我徒弟沒?」

    「沒看見!」夏明若急得汗都出來了:「還有我的貓呀!我的貓吶?!」

    第十六章

    夏明若原地滴溜溜轉了兩圈,扣上皮帽轉身就跑。楚海洋一把扯住他:「去哪兒?別信,你乖覺點兒!」

    「行,」夏明若立刻擺了個標準投降姿勢,席地而坐:「哥們兒是從小乖覺到大的,你說東,我絕不敢往西。」

    轉變太快,楚海洋滿心起疑,可起疑也沒辦法,嗷嗷叫的錢大鬍子連推帶搡要把他弄走,他只能不住回頭:「你呆著!別動啊!呆著!!」他呼喚大叔:「舅舅----!舅舅----!你看著他!」

    夏明若連連點頭說:「我呆著我呆著,難道我還騙你不成?真是,連我都信不過」,結果等人一走遠他就跑了,跑得還太急,不小心栽了個大跟頭,吃了滿嘴的沙。大叔趕到拉他起來,見其唾得正起勁便有些幸災樂禍,關切地問:「好吃麼?」

    「呸呸呸呸!呸!」夏明若抹嘴:「香,一股駱駝味。」

    大叔大笑,扶著他說:「走,咱倆加快速度,起風之前還能回來。」

    夏明若倒站住了:「咱們去哪兒?」

    「四處轉轉,東西丟了還能傻坐著?」大叔說:「沒事,據我經驗,現在離真正的黑風暴還有一陣子。」他指著最近的沙丘說:「到頂上去,昨天我告訴豹子說是個古墓,你知道的嘛,豹子向來連睜眼瞎話都信。」

    「不謀而合啊,」夏明若了裹緊軍大衣緊跟他:「我也覺得老黃就在這個地方,好歹養了十年的貓了,行為模式我一清二楚。」

    其實行為模式這種東西很難說,比如此時的營地中,老黃從炊事員古力姆的挎包里往外鑽。

    古力姆拎著老黃的後脖子,憋足了力氣在它腦瓜上連彈指功:「阿,阿囊死給!貓(第二聲)~~的麼找死~~我佛(說)兩根胡蘿蔔子(這)~~~~~麼重!?原來都四你的緣故!!」

    老黃波瀾不驚地忍受著,因為它是一隻做大事的貓。

    至於豹子,更是哪兒耶沒去,只不過和睡袋一起被沙子埋了。十幾分鐘後他們重新團結回楚海洋周圍,後者才驚覺大叔與夏明若已經不知去向。

    相比古荒大漠,這樣的沙丘小得可憐,高度也不值得一提,可真要憑著人的腳力往上爬,又是要命地艱難。尤其是大風呼嘯黃沙流動,夏明若平衡感不好,幾乎是一步一跌,大叔只能解下腰間的麻繩,把兩人系在一起。二十分鐘後兩人到達坡頂,張望著近在咫尺的雅丹群。

    大叔指著百米外的峽口說:「昨天晚上本來想在那兒紮營,但嚮導們堅決不同意,因為兩面沙崖太陡,而且也不是必經之路。名若你是沒來過沙漠,其實風沙比什麼汽車坦克都要厲害,真是壓死人不含糊,你看咱們腳下,剛踩的沙坑,小半米深,可眨眼就被磨平了。」

    夏明若仍然在唾沙子:「呸……哎呦,嗓子都痛……好歹出發前我還花了半個晚上吧《土壤學》和《沙漠研究》看了……」

    「咿!紙上談兵!羅布沙漠啊,那冬天就是和塔克拉瑪干不一樣,和內蒙那邊的也不同,風特別大,」大叔擺擺手:「行了,回去吧,看樣子撲空了。」

    夏明若彎腰不停咳嗽,懷裡的手電掉了。

    話說這人全身上下也就這隻手電值錢,光束集中,且照程極遠。原本屬於學校里德爾問老師,往上可以追溯到抗戰勝利後蘇聯紅軍控制東北時期。他撿起手電來無意間擰亮,峽口附近便有東西一閃而過----也就是那麼零點幾秒,卻叫兩個人都看見了。

    「反光?」夏明若不確定地問大叔。

    「拿來。」大叔接過手電,再細細一瞧,又什麼都沒有。

    兩人各自愣了一陣,隨後不約而同地往峽口方向沖。大叔邊跑還邊有意見:「想不到你也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

    夏明若冤枉死了:「舅!我栓在你身上呢!!」

    「哦!哦!」大叔趕忙停下,夏明若一時剎不住撞在他後背上,兩人稀里嘩啦一口氣滾到了沙丘底。再爬起來,夏明若灌了滿鼻腔的血,他使勁地捂著,鮮血便沿著指fèng一滴一滴落在黃沙上,結成一個個暗色團塊。

    大叔托著他的下巴讓他仰頭:「年紀輕輕,倒病怏怏的!」

    夏明若最不愛聽這話,瓮聲瓮氣地反駁,大叔用髒得結了板的衣袖替他擦血,左右開弓動作頗為粗魯:「我說乖乖,舅舅可比不得海洋舅舅可不是海洋,忍著些忍著點。」

    夏明若被他擦得滿臉生痛,嗷嗷叫著說行了行了,心領了。

    大叔便空出手來解繩子:「你先回去,我馬上就來。」

    夏明若含糊地拒絕,表示沙漠廣袤,掩藏有大量的古代人類活動遺蹟,散落文物之多,相當驚人,碰見不撿,那叫瓜娃子。

    大叔說:「我還真沒罵錯你。」

    夏明若催促他快走,一會兒又問:「這血怎麼止不了啊?」

    大叔指指鼻子說:「因為裡面有沙,被沙子磨著哪有不出血的道理。」

    夏明若咕噥偏巧我就是鼻黏膜最脆弱,算了,不想它就得了唄,舅舅快走。

    說也奇怪,一下沙丘,就有股橫風推著他們跑,兩個人是連滾帶爬跌跌撞撞,互相攙扶著好容易才到了峽谷口,要不是穿得厚重,早就報銷去半條命。一路上大叔都亮著手電,那寶貝仿佛輕易不肯露出真面目,反光點時隱時現,近到跟前,又看不見了。

    大叔將手電咬在嘴裡,抽出靴子裡的匕首沙里迅速地插著,夏明若也顧不得什麼血了,觀察得極為專心致志。大叔緩慢地向前移動,突然刀尖隱約傳來「叮」一聲,似乎碰見什麼硬東西。

    大叔扔了匕首就往下挖,只挖了不到十公分,無比鄭重地舉出了一隻白酒瓶子。

    酒瓶子上標籤仍在,正面:大救星二鍋頭,63°,北京?通縣,國營大柳樹鄉小黃莊東方紅酒廠;反面:主席語錄,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大叔心cháo澎湃:「奇蹟呀夏明若小同志!我們竟然在羅布沙漠的腹地找到了一隻白酒瓶子,還是空的!」

    夏明若也很動情:「這是來自家鄉的酒啊!我仿佛聽見了我爹那無比親切的聲音:『明若啊,今天逃課吧,咱爺倆出去玩吧』!」

    兩人激動地將酒瓶子砸得粉碎,站起來要往回走,夏明若卻發現了不對勁:「舅舅,那是什麼?」

    大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只見一股黃煙從瀚海般的沙丘後驀地升起,旋入天際,夏明若說:「大漠孤煙直。」

    大叔的臉瞬間褪了色:「你還有心情背詩!那是風!黑風暴----!!!」

    只在夏明若瞪大眼睛的一當兒,那股煙蓬的散開,如沖天巨龍捲起萬噸沙石雷霆般地殺來,剎那間天昏地暗,濁濤滾滾,狂沙如幕,夏明若根本手足無措,大叔拉起他便跑。

    也只跑出幾步,天邊的黑浪便翻了過來,如一口大鍋扣住了人。浪頭攜著尖厲的呼嘯,帶著寒氣,夾裹著卵石沙粒以及一切它所能掃蕩之物,鬼哭狼嚎,排山倒海,從夏明若和大叔頭上滾過,把兩人猛然推倒,壓趴,將子彈般嗖嗖飛行的沙粒劈頭蓋臉地打在他們身上。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大叔的臉上痛得就像鞭子在抽,他摸到夏明若的胳膊,立刻把他拽過來,打開手電一照,發現這小子倒他媽的手腳快,滿腦袋蒙得嚴嚴實實。

    「明若!」大叔對著他的耳朵喊:「站起來!跑----!!!」

    夏明若勉強支起身子又跌倒:「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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