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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問是怎麼找到的,人家說,敦煌文物所的工作人員早上進莫高窟臨摹壁畫,發現失蹤人員們裹著軍大衣在十六國時期的725窟裡頭躺著呢。

    問怎麼會回敦煌去的?

    回答說:幾個人閒逛時遇見了建設兵團的卡車隊,和解放軍比賽拉歌,結果腦子一發熱,就跟著跑了。

    營救隊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蘭州也不呆了,背起鋪蓋跳上飛機就往敦煌趕。到縣城換汽車,一路上荒原莽莽,夜海茫茫,頭頂上幾點寒星,四下里風刀刺骨,等卡車行入一片黑黢黢的峽谷,有人說:「快到了。」

    敦煌所已經得到了消息,正舉著電筒油燈在路口迎接,錢可汗也位列其中。這高大壯漢激動得不能自已,張開雙臂奔跑向前:「同志們!同志們!我的好朋友們!!」

    營救隊也爭先恐後地跳下車,齊刷刷脫下膠鞋,往那人頭上狠命抽去。

    「錢大鬍子!!你怎麼不死在沙漠裡頭!?」

    「他媽的鬍子!!你他媽的!!」

    「我抽死你丫挺的!我抽死你丫挺的!!!」

    「……!!」

    錢大鬍子被打得滿地亂竄,嗷嗷告饒說:「我錯了!我錯了!」

    夏明若說:「呸!」

    錢大鬍子這才發現他,兩眼濕潤了:「夏明若!!」

    夏明若冷冷道:「主公。」

    錢大鬍子說:「我好想你!」

    夏明若拍拍衣服上的灰:「恕末將甲冑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錢大鬍子衝上來抱他,結果被楚海洋彈開,錢大鬍子退了兩步,順勢抱住了楚海洋:「海洋!!」

    楚海洋說:「錢老師,肉麻啊。」

    「喏!」錢大鬍子很大一聲哼:「你們漢人就是這個樣子,矯情!」

    敦煌所的同志們笑著打圓場:「好了好了,見了面就好。時間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明天早上還得追趕科考隊呢。」

    敦煌文物所在莫高窟邊上蓋了幾間宿舍,是工作人員的居住地。環境當然是簡陋的,條件也十分艱苦,尤其是喝水問題。莫高窟的水是從宕泉河引來的,咸中帶苦,入口極澀,據說剛開始喝時還得拉幾天肚子。但睡在這種屋子裡,還真能體會幾分西域的艱辛、豪邁與蒼涼。

    北京的人員擠在一間宿舍里睡通鋪,眾人心情大好,說說笑笑,商量定了營救隊兩天後返回北京。

    有人輕輕議論說錢大鬍子是個好人,真漢子,硬骨頭,文革時批鬥遊街,被造反派捆在審訊室三天三夜,還不讓睡覺,卻愣是沒說過一句違心話。

    夏明若鑽在楚海洋的被窩裡,指著頭笑眯眯地聽,突然發現錢大鬍子老往門外張望,便問他:「老師你看什麼呢?」

    錢大鬍子說:「我的嚮導,他們去月牙泉了,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

    「嚮導?」

    「哎,半路上遇見的本地人嘛,也是少數民族,兩個人從來沒有出過新疆,但普通話倒說得蠻好。」大鬍子眼睛瞪大,笑起來:「好了!回來了!」

    他跑出去高聲招呼:「喂!朋友!朋友!!」

    野地里有人答話:「哎!來了!」

    夏明若一聽那聲音,立刻從被窩裡鑽出來,站到大鬍子身後。

    楚海洋覺得身邊一空便也醒了,揉眼奇怪道:「明若?去哪兒?別凍著。」

    夏明若回頭輕笑:「噓----」

    「好朋友!」大鬍子豪邁的笑:「快來!喝一口酒!」

    那兩人漸漸走近,漸漸走近,走到不能再近,就在面前了,夏明若慢慢從大鬍子背後露出臉來。

    那兩人像被雷劈中一般轉身逃去,夏明若舉起獵槍,咔嚓一聲上了膛,奮起直追。

    逃在前頭那人邊跑邊喊:「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

    「呵呵呵呵!好嘛!」夏明若咬著牙:「我叫你少數民族!我叫你出沒新疆!我叫你會說普通話!」

    那兩人終於齊齊嚎叫:「海洋------------!海洋救命----------------!!」

    楚海洋從屋裡衝出來把夏明若一把抱住:「好了,別鬧!別鬧!」

    夏明若又怒又笑:「他媽的騙子!」

    大叔遠遠狡辯:「誰誰誰騙你啦?我本是隴西布衣,只可惜命運多舛,所以人海漂航啊所以人海漂泊啊!」

    夏明若又把槍舉起來。

    楚海洋把他拖走,剝了衣服塞回被窩,一屁股坐上去壓著,然後對屋外喊:「好了!進來吧!」

    楚海洋笑著問:「長見識了吧?」

    大叔點頭,湊過來在夏明若頭上狠狠敲一記:「還你的!」

    豹子也不甘落後,捲起袖子報仇,夏明若吃痛,蒙著頭假哭起來。

    大鬍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了?海洋?我的朋友們?怎麼了?」

    「沒事,」楚海洋擺手大笑:「遇見親人了。老師,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舅舅,以後一路上有它,可就熱鬧了。」

    第十五章

    提到西域,提到絲綢之路,就不得不提到張騫。

    張騫曾兩次出使,一次在漢武帝建元三年(前一三八年),一次在漢武帝元鼎元年(前一一六年),史記上評價其為「鑿空」,即前無古人,開闢之舉。後來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第一次使用「絲綢之路」這個概念時,便將張騫通西域作為這條東西方交流要道的開端。

    當然張騫走得還是很辛苦的,中途曾被匈奴關了幾十年。

    學界一般認為地理上的絲綢之路是從長安始,抵羅馬終,為了好理解,我們用王國棟的名作《我是一匹駱駝》來說明:長安煙一般輕盈的宮廷繆斯啊,

    你把我變成一匹孤獨的駱駝,

    面朝著荒漠,和慈悲的佛。

    邊關的箭啊……

    she向我!she向我!

    she裂了我!

    我的魂在沙漠北面。

    我的魄在沙漠南面。

    何時才能見到你啊!

    繆斯?

    難道只有越過高原,

    抵達愛琴海邊?

    ……

    這首在人民警察報的「小星星」文學副刊發表(稿費兩元三角)的劃時代的偉大詩作,很好的解說了絲綢之路的南北兩條路線的問題。

    北線,從長安開始,經河西走廊到敦煌,過從玉門關,穿過沙漠到哈密,沿著塔克拉瑪干北面的綠洲城市吐魯番(高昌),焉耆、庫車、阿克蘇等,然後到喀什。

    南線,從玉門關出來,沿著大漠南邊的綠洲經米蘭、尼雅、克里雅、和田(于闐)等等到喀什。

    匯合後繼續向西,翻過帕米爾高原(蔥嶺),穿過哈薩克斯坦、阿富汗、伊朗、伊拉克,最後達到地中海沿岸----很遺憾不是愛琴海,藉以此哀悼國棟死去的愛情----的羅馬(大秦)。

    其實原來還有一條中路,並且是中路最早,張騫第一次出使取道天山南麓,走的就是中路。中路先到羅布泊,再沿著涸海北岸到樓蘭,然後再北上到喀什,不過因為樓蘭的廢棄,中路也早已不復存在了。

    這次的科學考察,走得就是中路。

    科考隊有十五個人,其中兩個是嚮導;帶了二十七峰駱駝,幾乎一半用來背儀器和給養;一台大功率電台,這是聯繫外界的新式武器。可就算這樣,過戈壁灘還是在拿命賭博,歷年來因為科考犧牲在沙漠裡的也是大有人在。

    茫茫戈壁,空中沒有一隻飛鳥,地下不見一點綠色。

    當年漢武帝派貳師將軍李廣利討伐大宛,過羅布泊時損失慘重,到了大宛後慘敗而歸,抵達敦煌時十個人里只剩了一個。但當時羅布泊還是有水的,如今連水都沒有了,兇險程度更勝以前。

    加上正值寒冬,一到晚上滴水成冰,也就是中午時候稍微好些。當然也沒有路,沒有駝隊蹄印,嚮導憑藉著驚人的記憶力和地形學才能,帶領著考察隊沿著胡楊枯枝和死去的獸骨緩慢前行。

    大部分時間趕路都在晚上,白天風沙大,有時候什麼都看不見;太陽也曬得人發昏。而且據嚮導說,晚上更容易認路,除了有星象可看,沙漠裡的月亮明亮,甚至可以照著讀書寫字。最主要的是錢大鬍子是夜行生物,天天鼓吹著運動產生熱量,可以避免凍死。

    如此走了幾天這樣走了幾天,豹子後悔了,一邊吃乾糧一邊抱怨。

    夏明若在臉上蒙了塊紗布,躺在帳篷對他說:「輕鬆的方法也有,你現在往外走,不出三天,就能永登西方極樂。」

    豹子罵他:「討厭。」

    夏明若撩起面紗沖他笑,豹子立刻丟了乾糧撲到他面前,磕頭哀求說明若哥哥,求求你現在收拾我吧,別等以後了,以後沙海茫茫,保不定哪天就被你整死。

    「噯,」夏明若寬宏大量地說:「知錯就好,注意吸取教訓。」

    「喳。」豹子說:「哥哥您歇著,我先退下了。」

    夏明若說:「等等我,我去找海洋。」

    大叔正巧這時鑽進帳篷:「還躺著呢,快起來,我要收帳篷了。」

    夏明若望望他背後:「海洋沒跟在你一塊兒?」

    「海洋在餵駱駝。」大叔坐下來喝口水。

    夏明若跑出去,老遠就聽到有人嗷嗷喊,錢大鬍子正抱著頭躺倒的老駱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夏明若眨巴眨巴眼睛,裹緊軍大衣,走到楚海洋身邊,問:「又怎麼了?」

    楚海洋說:「隨他去,哭完了就好了,還不是一峰駱駝病了,我們要扔他不肯唄。」

    豹子也過來看熱鬧:「非扔不可啊?」

    夏明若點頭說:「有時候就得這樣,留下來派不上用場還得浪費糙料,別的駱駝也會受影響。」

    錢大鬍子是多重感情的人,當然不願意,一時間鬧得不可開交,誰勸都不聽。過會兒大叔從帳篷里出來,貼耳說了兩句,他立刻答應了:「扔就扔吧。」

    夏明若喃喃:「什麼呀……」

    他跑去質問大叔:「你用什麼妖法把我們錢大鬍子給迷惑了?」

    大叔說:「美貌唄。」

    夏明若咔嚓一聲又把槍上了膛,大叔豎起蘭花指向楚海洋方向逃竄,邊逃邊職責:「壞孩子!壞孩子!」

    楚海洋笑著把糙料袋扔給他:「活該。」

    大叔接過來繼續餵駱駝:「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月光照在崎嶇不平的戈壁上,他給那頭病倒的老駱駝多餵了些水,拍拍它的背,讓它走。據說年老的駱駝和馬一樣,也能認得路。

    「走吧,」他說:「回家去。」

    老駱駝仿佛聽懂了一般,搖搖晃晃站起來,錢大鬍子看見了,便牽著韁繩送了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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