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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哦。」大叔點頭。
「你去開吧。」
「嗯?」大叔猛然抬頭,瞪大了眼睛。
「我文革時身體被折騰壞了,悶熱幽閉的地方不太敢進,進了怕出狀況,反而影響年輕人工作,」老頭說:「這門據我觀察,老周是打不開的。你經驗足,不如替我帶學生進去吧,照顧好他們。」
「呃……我……」
「你開門時我們都不去。」老頭補充。
大叔深深看他一眼,從地上撿起兩根鐵撬棍,往墓道走去。老頭拍拍豹子的肩:「愣著做什麼?還不去幫你師父一把還不進去幫我一把。」
夏明若掛下身子說:「不行了,汗全流進眼睛裡了……」
他怨毒地望著唯一的照明燈,「好悶……」
「休息。」楚海洋說。
「你們休息了,我可沒得休息喲。」大叔在黑暗中露出頭;嘴裡說著風涼話:「哎喲喲,小外甥又休克了?」
「你怎麼能下來?」夏明若趴在楚海洋背上,震驚不已,「這麼說老頭被你打死了?!」
「……」大叔說。
夏明若立刻摟著楚海洋的脖子哭:「海洋----你讓他還咱老頭的命來----!」
「又喊累,又要鬧,」楚海洋揉揉他的腦袋,自已扭頭問大叔:「老頭讓你來開二道墓門?」
「嗯,」大叔從懷裡掏出長匕首,插入門fèng內,上下一挑,皺眉說:「門閂還是鴛鴦的,怪不得說打不開。」
楚海洋半蹲在他身邊,夏明若鐵了心要當寄生物種,怎麼甩都不掉。大叔笑:「海洋你別白費力!小混帳故意的!」
「那這門,你看怎麼樣?」楚海洋只好維持著辛苦姿勢問。
大叔笑笑說:「我自然是會開,只是麼……」
「豹子!」他大吼:「傻小子怎麼這麼慢!」
「來了!來了!」豹子提著小油燈,氣喘吁吁沿著墓道跑來:「老、老教授要我再帶點工、呼、呼、工具!」
「什麼都不用帶!你身上的刀呢?」
「都在、在呢!」
「來幫忙。」大叔說。
「哦、哦。」豹子舉起刀走近,學著大叔的樣子將刃插進門fèng。
大叔說:「誰要你幫這個忙?你把刀全給海洋,然後幫幫忙去背著夏明若。」
夏明若一聽,立刻把虛飄的眼神移向豹子,張開雙手做抱抱狀。
豹子貼在牆壁上拼命搖頭。
夏明若主動蹭過去了,粘住那人,對著耳朵說悄悄話:「豹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知道什麼叫貓鬼麼?在隋唐代的時候,有人用人血養貓……」
豹子遇見夏明若後無數次嗥叫中的一次又來臨了。
伴隨著慘叫是墓門打開的聲音。鴛鴦閂是很高的工藝,古代技術書籍中曾經提到過一兩次。據說其關門時可以自動卡上,而開啟時則需要兩人四手同時用力向不同方向推。
老頭還是正確的,玄妙東西只有大叔這種老江湖才能對付。
開了門,連一步都沒邁。墓室里卻倏的飛撲出一個東西來,包裹著陰風直襲向站在甬道中間的豹子,豹子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兩眼一翻咕咚栽了下去。
倒下去便壓住了夏明若,於是夏明若慘叫起來:「貓鬼呀----!」
夏家老爹是個騙子。
但他卻以索忍尼辛式的靈魂堅守引領著老黃走上了一條猥瑣而深刻的道路!!
老黃在思索。
君子和而不同,同則不繼。故老黃、貓鬼,和,而不同。
夏明若與之探討:「怎麼又胖啦?」
「……」
「一直在墓里?」
「……」
「從舅舅挖的洞裡鑽進去的?」
「……」
「哎喲~~」夏明若把它從豹子身上扒下來,肉麻兮兮摟在懷裡揉:「可總算回來嘍。真把那兩隻德國狼狗給想死了!」
大叔腿還有點軟,這時從石門上滑下來:「呼----」
「不會吧?」夏明若笑道:「還真嚇著啦?」
大叔抹去一滴虛汗,拿眼睛望著楚海洋:「你說嚇不嚇人……?」
楚海洋突然溫柔地笑了。
他走過來,先摸摸老黃,又慈愛地摸摸夏明若,然後收起笑容,無情地追打兩人。
夏明若與老黃哇哇叫著分散奔逃。
大叔問:「故意的吧?」
「那還用說!」楚海洋氣吼吼:「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人生的唯一追求就是嚇唬豹子!」
大叔聽了,淒淒哀哀蹲在豹子的屍首前,呼天搶地說我苦命的徒兒喲你是前世造了什麼孽哎喲天可憐見喲……
豹子被他嚎醒了,迷迷瞪瞪豎起來。
老黃又重跳回夏明若懷裡,夏明若躲到楚海洋身後。
楚海洋彎下腰,對豹子關切地問:「沒事吧?」
豹子一怔,回魂,盡情地吶喊:「貓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餘人無不痛苦回應:要聾了!要聾了!
大叔捂住他的嘴:「別別,我還想趁著考古隊下來前到墓里看兩眼呢。」
豹子嗚咽:「師父……」
他師父說:「別怕,明若嚇你呢,哪來的貓鬼,其實是他們家老黃。」
豹子巴巴地望向夏明若,夏明著笑起來。
豹子指指老黃,顫抖地問:「用血養活的?」
夏明若大笑說怎麼可能,就是一家貓。
豹子還不放心:「會用咒術害人?」
「哪能呢,」夏明若走近,舉起老黃與他視線齊平:「咒術嘛,小兒科了,老黃害人時從來不稀罕用。來,黃哥們,咱倆錯了,快給豹子老兄道個歉,表示一下牢固的階級友誼。」
於是在距離豹子鼻子僅十厘米處,在門洞大開散發著陰冷氣息的墓室口,在一盞昏暗的電燈泡下,老黃努力咧開它的三瓣嘴,艱難地、筋攣地、扭曲地、笑了。
豹子眼珠子往上一戳,又倒了下去。
夏明若默默地把貓收回來,看著大叔,大叔於是默默地把豹子踢到一邊。
聽見聲音的考古隊員已經下來了,老頭也在其中,問:「怎麼了?」
楚海洋無力搖頭:「沒什麼。」
老頭於是讓人把豹子抬出去,自己和周隊長留下準備進墓室。
夏明若挺擔心他:「您沒問題吧?這兒挺缺氧的。」
「唉!」老頭說:「缺氧易忍。心癢難耐!走!」
楚海洋一手提燈,一手拉線,小心翼翼邁進了門檻,第一眼便看見了地磚上的盜洞出口。
老頭輕輕咳嗽嘆息,大叔眨眨無辜的眼睛四下里亂看。
而後千百年的黑暗與冰冷被漸漸驅散,雄渾、沉鬱而大氣,屬於那個盛世的畫卷在人們面前徐徐展開:壁畫,征戰圖。
沒有了著緋袍、仰首前視的男侍,沒有了梳螺髫、長袖白衫的女侍,甚至沒有菩薩,沒有蓮花,沒有彩雲飛鶴,只有巍巍的儀仗,追風的駿馬,雪亮的刀,密集的箭,黑壓壓如雲般的戰士。
東西壁還繪有戟架,塗大紅顏色。各插有九戟,戟上有獸頭幡。
「十八戟兵器架,」夏明若低聲說,接著指指墓頂,提醒:「星圖。」
券頂上遍抹白灰,其上用藏青色描繪著深沉天空,用白灰點綴繁星。圓心為天樞,圓心外有小圓,內刻紫微垣,計有華蓋、帝、後、太子、庶子、北斗:再外面,周布著二十八宿。
老頭收回視線:「這是隋墓不會有錯了。」
夏明若問:「為什麼?」
「你看到中間的天樞沒有?這說明當時的北極星就是天樞,」老頭示意楚海洋把燈舉高:「而天樞代替帝星成為北極星的時間,學界一般認為就是七世紀初,隋唐之際。」
「不過呢……」老頭環顧壁畫,撓撓光腦袋:「這墓真是元德太子墓?……哎!老周!」
「啊?」周隊長正被滿室的精貴明器晃得眼花。
「誰第一個說元德太子葬於此的?村口的刻石麼?」老頭問他。
周隊長搖頭:「不是,那石頭上僅僅刻著隋代的佛經。本地有太子墓的消息是村里老人說的,後來有人在民國時期編纂的縣誌里也找到了記載。」
「縣誌?」老頭想了想:「值得商榷啊。隋唐代對早逝的太子有『號墓為陵』的說法,而有關帝陵的情況則屬於凶禮,凶禮自古以來,就不大在文獻上記錄,縣誌又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這個周隊長就不知道了。
老頭聳肩,向耳室走去。耳室有兩個,分布在墓室的東西兩側,隨葬品是琳琅滿目,叫人眼花繚亂。東耳室券門,穹隆頂,裡面大多是精美的兵器馬具,光金銀質鑲珠寶象牙的馬轡就有數副;西耳室結構與東邊一樣,主要是些飲食器,銀壺瑪瑙盅水晶杯之類。
大叔落在後頭,捂著眼睛不肯看,夏明若咯咯壞笑,大叔便摸著心口喃喃痛啊好痛啊。
人人都有些激動,腳底下打著飄,嗓子像被堵住了般說不出話。周隊長放光的臉,老頭鋥亮的頭,尤其熠熠生輝。
但老頭畢竟是大家,見過世面,轉圈便平撫了心情回到墓室,指著墓室北面那扇小門說:「後室,屍身在裡面。」
可這扇門卻讓人犯了難可這扇門卻讓人犯難了。
門有閂,大叔看了看說根本不複雜,就是一上下扣,只要把閂石往上推開就好。但特殊之處在於其石門板嚴絲合fèng,連刀都插不進去,僅在門fèng中間鑿了個小圓洞。
「這也算是個機關了,」大叔解釋說:「拿一根粗繩,一頭繫著裡面的門閂,另一頭穿過這個洞落在前室。等到關好門,一拉繩子,門閂便落下來了。」
「開得了麼?」楚海洋問他。
大叔皺了眉頭:「實話說,洞的上下距太小洞的上下距離太小,工具使不上力。」
夏明若咦了一聲,突然把胳膊伸進洞裡:「這有何難,直接撥開不就得了。」
楚海洋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見那人面露痛苦表情,接著又動了動,頗為鎮定地仰頭:「肥皂水。」
「笨、笨、笨蛋!!」眾人頓時手忙腳亂,老頭高喊:「還不上去拿!」
楚海洋跳起來往外跑,又焦急地上下亂摸一陣後沖回來;「甘油!甘油!」
夏明若接過小瓶,笑著問:「海洋,你隨身帶著甘油做什麼?」
「你管不著,」楚海洋板著臉,搶過甘油就往小洞裡擠,邊擠邊抓住夏明若的手臂向外拉,夏明若這沒出息於是嚎起來:「哎喲……我的胳膊……奶奶的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