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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夏明若蹲在地上說:「我的天……」
楚海洋脫下上衣擰著:「你的天說變就變,真讓人措手不及。」
老頭則面色凝重:「海洋,記得向村里借抽水泵,這場雨下得不是時候,估計墓里要積水了。」
楚海洋答應說好。
老頭嘆口氣。
一場大雨下了半個多小時,工地上泥水汪洋。
雨過後太陽出來,老頭說保險起見,還是不要收雨棚和塑料布吧,眾人便拖著疲憊的身子分批回去休息,路過巨石時突然齊齊驚嘆。
原來這場雨歪打正著,把石頭上的泥土沖刷了個乾淨,清晰的刻痕顯露出來。
只是有兩塊石頭的順序還沒來得及調整,人們於是圍著討論說這拼起來是什麼畫啊?
大叔說:「一朵花唄。」
豹子指著說:「師父你看,人家有眼睛的。」
「那就是有眼睛的花唄。」他師父說。
老頭眯上眼,瞪大;眯上眼,再瞪大:「……」
倒是夏明若轉了幾圈說:「這不是……貓吧……?」
「啊?」眾人便再圍上去細看。
老頭一拍腦袋想起了什麼:「呃!對了,你們畫的圖呢?」
旁邊人回答說還沒畫好呢。
楚海洋便跳上石頭刷刷畫簡圖,四塊石頭上的都分別臨摹了,再調整一下順序,拼起來一看。果然是只貓,樣子十分奇怪。
拿給老頭看,老頭驚奇道:「這是貓鬼呀!」
「一種據說非常歹毒的咒術,在隋唐之際影響頗大,舊史有『貓鬼之獄』的記載。」老頭說:「煬帝就曾以此厲鬼禍祟來消滅政敵,還有武則天,她也十分懼怕貓鬼。我年輕時在一本舊書上見過貓鬼圖,與這個區別不太大。」
楚海洋問:「貓的鬼魂?」
「不是,」老頭說:「其實是古代行巫蠱者畜養的貓。民間認為這些貓有鬼物附身,可以被咒語驅使著害人,所以十分畏俱。」
「那麼,」楚海洋做個向下壓的動作,問:「這貓鬼不就是在鎮著墓主?也太不合規制了。」
「因為貓鬼不是墓主下葬時放進去的,而是後來有人挖開墓放進去的。」大叔慢悠悠插嘴。
眾人目光炯炯地望著他。
大叔一愣,自知失言,連忙補救:「呃,呃,教授啊,還有你們不也看出來了?這墓曾經被挖開過。」
老頭搖搖頭:「我看出來了,但沒對他們說。」
他沉默一會兒,拍拍手說:「好了,看守的留下來,其餘的回去睡覺。看守人員三小時換一次,明天傍晚開工。」
說罷拉著夏明若,第一個往村莊走去,考古隊便跟著他,留下周隊長等人值班。
楚海洋他們故意走在最後,與眾人拉開好長一段距離。
大叔懊惱說:「我這張臭嘴喲!」
楚海洋說:「沒關係,早晚要看出來。你其實不必擔心,他年輕時與許多前盜墓賊共事過,就是解放後,考古隊也經常會請經驗豐富的老盜墓者來幫忙,真正搞科學的,往往沒有那麼多顧慮。」
豹子問:「我倆真沒事?」
「肯定沒事。」
楚海洋與他們在宿舍前分手:「舅舅,休息去吧,等明天。」
大叔和豹子點了點頭。
第二天有大進展,墓道口打開了。
第十一章
太子墓是洞室墓。
洞室墓就是建造者採用開挖土洞的形式,先做一個長而傾斜的墓道,再按照當時的居室在地下建造墳墓,這種營建方法在六朝以後到隋唐時代都十分盛行。
一般來說墓室是長方形的,加上甬道、墓道就類似於「甲」字型,有的洞室墓在墓室和墓道之間還有天井,象徵著庭院。
反之,後人發掘,先挖墓道或無井也是操作流程,尤其像太子墓這樣用雙層磚砌墓室頂的,一般人都不會傻到說要直著挖。
當然只是一般人,豹子走在路上,突然大聲嘎嘎笑說:「來個鬼聽愁,轟!」
夏明若和大叔跳起來把豹子拖到糙垛後一頓好打,大叔左右開弓在那人頭上敲;「鬼聽愁!鬼聽愁!劈死你個鬼聽悉!你就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是誰!」
夏明若說:「啊?啥叫鬼聽愁?」
「黑話,就是用炸藥炸墓,」豹子揉著背解釋:「一炸嘛,連鬼都怕了。」
「哦----」夏明若說:「長知識了。」
大叔很好奇:「莫非你沒聽明白他的話?」
夏明若擺手:「其實他說什麼我都沒聽見,我只是敏銳地察覺舅舅有打人的欲望。」
「……」豹子仍然摸著背:「那你就來打我了?」
夏明若嚴肅地點了點頭。
夏明若輪流審視他們,而後鼠竄:「海洋救我!!」
楚海洋正在找他,連忙招呼:「你這人怎麼到處瞎跑!快快!到我這兒來!」
夏明若問:「怎麼了?」
楚海洋說:「大工程,墓道里可能堆了幾萬斤木炭。」
「啊?」夏明若說:「沒有填土?」
「有,但夯土只占一小半,餘下全用木炭、碎石湊數,這說明墓主是糙糙下葬,糙糙掩埋。但也不是壞事,比較好挖。」楚海洋拉著他的手往工地上走。
鐵絲網外面照例站滿了村民,鐵絲網裡發掘隊也圍著同心圓,圓心就是墓道口。
墓道口架著絞車,絞盤吱呀呀轉,纜繩拖著小鏟車往外運送木炭。在墓道里作業的是幾個考古隊員和十來個部隊戰士,老周隊長蹲在邊上,穿著件爛得跟雞叼過似的破背心,扯著大嗓門喊:「注意安全!!」
他看見楚海洋,焦急道:「哎喲怎麼現在才來!快準備準備我們一起下去!」
楚海洋連忙脫衣服卷褲管。
士兵班長正滿頭大汗地推絞盤,看見了便說:「啊?底下還缺人?那這樣……」
他環顧四周:「趙解放!」
「到!」
「還有王忠國!你們下去!」
「不用不用,」老頭擺手:「其實是要挖到天井之間的過道了,這種過道特別容易坍塌,尤其是抬石頭時又震動了一下,非常危險,必須先搞支撐,這個事情只能我們來。班長你快提醒戰士們,一旦發現過道券磚,立刻退回來。」
班長顯然沒聽懂的啥過道的啥券磚的,糊裡糊塗照老頭說的喊話:「挖到磚頭----!人就出來----!」
一會兒有人回話:「磚頭----有磚頭了--------」
楚海洋舉起支架說:「好了,我下去了。」
夏明若跟著他。
楚海洋回頭威脅:「塌方把你埋裡頭。」
夏明若隨口說我不下去才會塌方哩,便和周隊長一起扛著架板往墓道里走。
墓道口大約一米八十寬,若不是後來破壞,長度也應該在十米以上。因為在兩壁都發現了壁畫,所以各自留了十厘米的保護土層,等到再下掘一段後,方可以用細竹匕剔剝靠近壁畫的積土。
墓道里昏黑而悶熱,先下去的考古隊員正在券拱前等著他們。
「咳!」周隊長卸下裝備:「這才是第一過洞呢,往後還有,來,幹活!」
幾人便在狹窄中縮手縮腳組裝支架,扳手聲榔頭聲不絕於耳。
局限於人力、財力和物力,考古隊發掘墓道採用了打洞的手法,就像是按照原先的痕跡把一條堵塞了的地道再挖出來,這當然比整體揭頂節約了大量工時,但也增加了塌方的風險。
好在人各有擅長,比如大叔擅長打洞,夏明若奇蹟般的擅長做支架,他所找的支點永遠是最準確且最能著力的。
楚海洋甘拜下風,表示這就是十九年來,夏明若小朋友在無數次投機取巧、避重就輕中所練說的過硬本領。
挖掘,支撐,再挖掘,再支撐。
過道,天井,天井,過道,不到二十米的墓道整整挖了一個星期,這個速度稱為蠶食毫不過分。
這期間小史一次都沒能往工地去過。
(「老師!」史衛東抱住老頭的腿嘶聲道:「您把我喊來!不只是為了做飯洗床單搓您的臭襪子的吧?!」)
每個象徵庭院的天井兩壁正中都各有一小龕,龕里有的是男女侍者陶俑,有的是珍禽異獸,當清理到第五天井時,眾人大為興奮,因為墓門就在斜下方。
透過封門大石的fèng隙,看見墓門由兩塊整幅巨石鑿成,正面刻著菩薩立像。菩薩腳踏碧波,頭頂佛光,以手結印,裸足,面如滿月,肌體豐盈,神情溫柔恬淡,隱隱已是初唐風格。
考古人員大多是無神論者,卻也停下來拜了拜,然後退回地面商量開墓門事宜,因為不管是朝里開,還是朝外開,都有大學問。
「朝外開。」老頭用糙稈在地上寫寫畫畫:「甬道里極有可能淤積著泥土,這樣的話往裡肯定推不開。」
眾人當即達成一致,於是提早收工,第二天傍晚急匆匆帶著開墓門的工具,真奔工地。
搬開了封門石後發現,嗐,果然是應該往外開,有門樞呢,而且一千多年了竟還轉動自如,開門根本就不用費多大力氣。
門開了就是甬道,甬道整體用小磚砌成,拱形券頂,地下積有十厘米厚的淤土。
夏明若第一個鑽進去,然後騎在楚海洋脖子上裝支架,其餘人則在甬道外面等著。
楚海洋說:「前就前,後就後,不要『這邊……那邊……再這邊一點』,你叫我到底往哪兒走?」
夏明若仰著頭:「嗬,你這人真討厭,我不要你了,換豹子來。」
「……明若,」楚海洋拍拍他的腿:「你累了,下來吧,換我。」
「我可扛不動你,」夏明若咬著下唇,用扳手緊螺絲,不時對著外面喊:「架板呢?架板拿來!」
一大群人哄哄把架板遞進去。這時聽到老頭咆哮:「看熱鬧的都給我出來!裡面本來空氣稀薄,要把他兩人悶死還是怎麼的?!」
周隊長補充:「不悶死也要中暑的!」
興奮不已的考古隊員只能一個接一個爬出墓道,嘴裡嘟嘟囔囔,老周氣呼呼地挨個教育他們。
大叔在一旁煽風點火:「好!好!罵得好!」豹子則跟著他師父傻笑。
老頭望望他們,大叔心虛要躲。老頭卻招呼他到面前來。
「你……」老頭說。
「李一驥,」大叔欠了欠身:「在下李一驥。」
「哦,李先生。」老頭還禮。
大叔等著他說話。
「我剛才下去看了看,」老頭指指古墓;「甬道盡頭還有一扇石門,有門額和地楸。兩邊還有立頰,似乎還有鎖扣,比第一道要複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