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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大叔抽打豹子說:「咋呼什麼!想把民兵招來?!」
夏明若喃喃:「你們幾個都咋呼……」
這時有兩個更咋呼的遠遠叫起來,它們一叫全村的狗都跟著叫,嗷嗽嗚嗚一聲比一聲高,大叔拉著豹子就地臥倒,好半天才敢轉動脖子說:「哎喲,怎麼把這兩隻外國狼狗給忘了。」
「咬的就是你們做賊的,」夏明若說:「哎,舅舅,太子墓里什麼樣?」
大叔沉默半晌,然後說:「都是自己人,不妨說實話,也免得你們誤會。第一,都知道隋代節葬,文帝泰陸高五丈,周數百步,大概也就相當於漢武帝茂陵的三分之一。泰陵歷代被盜,但從沒有聽說誰能拿出東西來。幾十年前我師父隨著軍閥張白英進泰陵。也是空手而歸。所以我不是衝著寶貝來的。」
「第一,我來是為了了卻我師父的一樁心愿,是要找一樣東西,這東西他在泰陵里沒找到,一直到死還在念叨。我便想碰碰運氣,萬一有,好讓我九泉之下的師父老人家安心。」
「那有沒有?」
大叔撓著頭嘎嘎笑起來:「不知道呀~~~~」
楚海洋說:「你不是進去了嗎?」
「可我進去了沒敢找呀,」大叔說:「遇見兩個邪門東西……哎喲,咱們撤吧。」
其餘三人抬頭,發現有人正打著手電往這邊走來,估計是半夜爬起來看瓜的村民。楚海洋看看表說兩點了:「散吧。」大叔便帶著豹子繞到小路上走了。
夏明若低聲問:「咱們呢?」
楚海洋拉他趴在土堆上,按低他的腦袋:「我還沒埋你呢。」
夏明若眨眼睛說你捨得嗎?
楚海洋便把他壓在身下說:「人肉活埋。」
夏明若小小聲嘀咕說同志們請看,多麼慘無人道,但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等著吧,反動分子的末日到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楚海洋威脅說:「我親你了!」
夏明若說你親,我還怕你?等那人一走近我就喊抓流氓,美帝國主義流氓猥褻純潔男青年。
楚海洋兩手合抱,勒著他的腰說回去教訓你,結果當天夏明若真的被壓著睡了整晚,第二天頂著兩輪黑眼圈對小史抱怨說:「世界上竟然還有通鋪這種罪惡的東西世界上竟然還有通鋪這種罪惡的存在。」
小史說:「你不是活該嘛,覺不好好睡,翻身像打架,要不是海洋壓著你,我們幾個都得被你踹下去。」
夏明若唧唧歪歪不滿意,正准番消極怠工正準備消極怠工,老頭那邊傳來消息卻說發掘時間改了,改晚上,白天休息,下午六點上工。
眾人問:「為什麼啊?」
老頭也是沒辦法。正值盛夏,古墓里的東西又最不能曬;其次是氣溫高,人吃不消;再次,圍觀者太多了。
千八百人,每天是里三層外三層。
農民平時又沒個娛樂一一以前還有地主斗呢一一現在只能把考古隊當娛樂:古墓說過了,周隊長的大鬍子說過了,李老先生的光頭說過了,連小史的八字眉都被狠狠地品評了一番。楚海洋長得好,有人連媒都替他說上了,是某某莊某某組的某某大姑娘,養豬能手。
夏明若陰陽怪氣說:「倒插門~~好啊~~有肉吃~~~」結果睡覺時又被人肉活埋了一次。
可老頭還是失算。改到晚上後人更多,因為晚上農民不用下地,白天來不了的壯勞力們全來了。
還有個更古怪的,隔壁大隊的一隋姓村民硬說考古隊挖了他家祖墳,帶著十來個後生氣勢洶洶衝過來,正好當時解放軍叔叔們有事回駐地,楚海洋陪著老頭、隊長外出,工地上就剩夏明若幾個。
那幫人舉著鋤頭釘耙鬧哄哄到現場,被一排長條凳堵住。凳子後站著一伙人,為首的小青年穿一件舊軍裝,滿頭亂髮像狗哨似的,長得倒是眉目如畫。
小青年擎著板磚惡狠狠開口說:「來啊!來啊。老子死之前非拉足了墊背不可!」
鄉民們楞住了,只當城裡的學生好欺負,誰知道竟來了這麼個東西,一時間誰都沒敢動。
於是再由小史出馬,花半個小時解釋隋代的皇帝不姓隋而姓楊,再花半個小時解釋唐代的姓李,宋代的姓趙,元代的我也說不清,都叫什麼甘麻剌答麻刺八刺……
這種情況下老頭只能去鄉里哭訴,哭完了鄉黨委書記出了個餿主意,說是讓鄉文化站在村里打穀場上架熒幕放電影,電影一開始村民就不看挖墓了。
事實證明電影好看,挖墓也好看,考占隊除了忍受人聲嘈雜外還得忍受高音喇叭。
先是李向陽同志手持雙槍威風凜凜:然後是二妹子捻著大辮子唱九九艷陽天;後來連《列寧在1918》都拿來放了。這片子是長春電影製片廠譯製的,所以列寧同志和他忠誠的警衛員瓦西里同志以及紅軍戰士們,說話都帶東北口音。
夏明若學得惟妙惟肖,趴在工地邊上說:「麵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正巧當時在去除表層浮土,老頭又在明清地層上發現一個盜洞,氣得咬牙切齒說:「會有的!該有的都會有的!」
夏明若捂著嘴偷笑,拿著毛刷小鏟乖乖巧巧去收集封土裡夾雜的陶片,竟然還清理到一枚毛主席像章,後來送給劉狗剩了。
豹子問:「啥叫地層啊?」
旁人異口同聲說:「專家解釋。」
專家正埋頭填發掘記錄表:地點、代號、海拔、面積……
於是便說,「明若解釋。」
夏別信一高興問:「真讓我說?」
專家想了想說:「算了,豹子,還是等我有空我來給你講吧。」
又過了一天,傳來個好消息說明清代的那個盜洞並沒有打到底,在地下兩米處就消失了。
又傳來個壞消息說鐵鍬打不進去了,挖到石頭了,用探鏟勘測,都是寬一米、長兩米以上的巨型條石,足足有三四根,並排堵在墓口上。
盜洞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消失的。
考古手記(出書版)+番外(下)
第十章
「考古隊守則。」老頭說:「第一條。」
底下人席地面坐,拖著長聲回答:「遵守紀律一一服從領導一一嚴格保守國家秘密一一」
「第二條。」
「積極負責、忠誠老實一一吃苦耐勞、克服田難一一完成任務一一」
第三,依靠地方,搞好關係,積極宣傳黨的文物政策法令,第四,互相幫助,虛心學習,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紹五,注意安全、保證健康;第六,謹慎使用儀器,節約消耗品。
第七是不成文卻約定俗成的一條:絕對不允許搞私人收藏。
「行,都知道哈,」老頭說:「那麼大家看電影去吧。」
「噢~~~」年輕人們一鬨而散。
《地道戰》的音樂響起來,劉狗剩搶占第一排守著張三條腿長板凳翹首以盼。夏明若靈活地擠進人群坐上去。
今天考古隊休息。
條石上的封土已經被去除,但十來噸重的巨石單憑人力是拿下上來的,得靠起重機。本地的文物部門便從洛陽建築工地上借了一台,但由於路況不好,估計明天晚些時候才能到。
劉狗剩訴苦:「哥,你可得表揚我,我為了守位子吃了大苦頭了。」
「有數有數,」夏明若笑嘻嘻說:「我帶你上北京玩去。」
劉狗剩說:「天安門!」
夏明若說:「行~~~~」
楚海洋搖著大蒲扇來了,左右看看問:「我坐哪兒?」
夏明若連忙推他:「沒你坐的,你回去睡覺。」
楚海洋便拉他起來,然後自己一屁股坐下去。
夏明若嗷嗽叫,手腳並用對楚海洋又是推又是拽,後排的村民喊起來:「擋住了!擋住了!前頭人不要亂動嘛!」
楚海洋吐吐舌頭,拉夏明若坐在自己大腿上,用手圈著。
夏明若問:「熱不熱啊?」
楚海洋便吩咐劉狗剩:「打扇。」
劉狗剩雙手開弓嘩嘩嘩搖扇子,邊搖邊諂笑:「太君涼快?」
姓楚的太君美人在懷,抖著腿說:「喲西一一」
這時候不解風情的傢伙出現了,大鬍子周隊長站在人群後頭,兩手攏在嘴邊喊:「楚海洋一一!海洋一一!」
打穀場上全體人員齊刷刷回頭:「噓一一」
楚海洋只能站起來走出去,夏明若jian笑地對著他的背影搖扇子,一臉小人得志。
電影散場楚海洋也沒有回來。
夏明若沖了個涼水澡回宿舍睡覺,睡到半夜,覺得沒人壓著真不踏實,便披了件衣服往工地跑。
山村裡的月光像水一般明淨,涼風帶著樹木的清香,呼呼吹過連綿的西瓜地。月亮下去,升起滿天星斗,夏明若沿著田埂慢慢走著,聽到兩隻軍犬遠遠地又在叫喚。
他路過池塘,發現裡面開滿了荷花,花辦在夜色中泛著幽幽的銀光。
這人一時興起就趴在荷塘邊探出身子去夠,夠不著就探出一點,再夠不著就再探出一點,緊要關頭,被突然跳起的青蛙嚇了跳,撲通一聲栽進了池子。
發掘工地燈火通明,楚海洋陪著老頭和隊長蹲在條石上不知研究些什麼,老頭嘀嘀咕咕說話,楚海洋用小鋼尺量來量去,然後低頭記錄畫圖。
墓葬的結構已經確定了,長方型豎井土坑墓,近地表處長10。15米、寬8。2米;平均每二十公分一個夯土層,夯窩直徑十公分----在附近還找到一根用來夯土的粗木頭一一其餘的一切則都要等挖開了才知道。
老頭說:「石頭不要緊,滲水了才麻煩。」
「不會。」隊長擺擺手:「五十年代洛陽的地下水位大約是,現在是二十米的深井也不出水。」
楚海洋說:「那也沒幾年,這墓可在十米以下啊。」
「那給你們說個難以解釋的現象吧,」周隊長說:「十米是平均數,這一帶地勢特別低,據村里老人講,水位下降前的灌溉井只需要打八九米,當然現在需要打到十五米以下。但這兒有條數十米寬、三公畢長的南北向狹長地質帶,別說十五米,就是五十五米也出不了水,而太子墓偏偏就坐落在這條地質帶上。」
「咦?!」老頭站起來比劃:「就這條軸線?」
周隊長點頭:「哎。」
老頭嘖嘖有聲:「奇了,奇了怪了……」
楚海洋問:「什麼?」
老先生說:「解放前,我在野外考察時遇見過幾個替人尋找陰宅的風水先生,說他有道理吧,他那套說辭真是玄而又玄;說他是傳播迷信蠱惑人心吧,偏偏他點到的『穴』不關事從地形地質、水文土壤,還是從小環境小氣候,都十分適合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