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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咳,」沮喪的考古隊長終了開口:「鑽探時確定過墓深,大約十一米下就是生土層。這個盜墓賊計算得十分精確……」
「兩個人,」老先生打斷他,豎起兩根手指:「盜墓者有兩個。」
老先生轉向夏明若與小史:「墓大一分,危險就增加一分,所以盜大墓的,單獨行動的極少。盜墓也需要協作,常常是一個挖洞一個提土,一個盜取一個望風,尤其是這種會打翻天印的老手,比你我都謹慎,外面沒有接應絕對不會輕易下洞。明白了?」
兩人傻乎乎點頭。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楚海洋問。
「依照慣例,發掘已經成為定局了,」老先生問:「周隊長,你們現在一共幾個人?」
「十四個,」隊長說,「十男四女,但可以召集村裡的農民。」
「又不是農閒季節,哪裡來那麼多農民。」老頭說:「學生們,我們留下幫幾天忙,等到考古人員大部隊來。」
學生們自然不會拒絕。老先生拍拍屁股站起來:「我在洛陽時曾經得到消息,發掘批文不日就要到達,當初長沙辛追墓,動用了數千人次。這回的工作量也肯定不會小。如今人員器材資料一樣沒有,但時間不能浪費,陵墓再小,也有入口,這兩天先去把入口找到吧。」
一聲令下,第二天十來個人就拎著考古剷出動了;隊長比較輕鬆,坐小驢車去洛陽等批文。
所謂考古鏟,就是洛陽鏟,是洛陽盜墓業界階級兄弟們的智慧結晶。
鏟筒鐵製,呈月牙形,上面接著數米長的木桿。使用時雙手攥緊木桿,對著地面用力扎,把泥土壓進鏟筒後再提出來倒掉。在同一點上繼續,洞便越打越深。但洞的直徑卻只有幾厘米。西安一號墓距離地面達二十四米,也是靠著洛陽鏟一桿一桿打出來的。
不過使用洛陽鏟需要極高的技能,普通人根本摸不到訣竅,就像夏明若,架勢雖然十足,但打了幾鏟便滿手血泡,撲到楚海洋身上嗚嗚哭。
楚海洋說:「看到差距沒有夏明若同志?這就是差距,這就是機關兵和野戰軍的差距。」
機關兵咯咯一笑。抱起他的肥貓就跑。
楚海洋扔了鏟子就追。
機關兵邊跑邊喊:「我和老黃回去給你們做飯去!」
楚海洋一把抓住他的後領子:「不許走,小史一個人管灶就夠了。」
夏明若回頭,眨眨眼睛說陳燕兒啊,我就知道,你打小就看上我了。
楚海洋說,你這招用過了。
夏明若大驚:「什麼時候用過的?!我剛想起來!」
楚海洋說:「不信你問老黃。」
老黃堅定地說:「喵。」
楚海洋說:「你看。」
夏明若仰天思索。
楚海洋笑著說:「別想了,你占我便宜了,等著吧,哪天我得把便宜占回來,是吧老黃?」
老黃說:「喵。」
夏明若掐著貓脖子說:「敢情您又忘了是吃誰家的飯了?」
「三天倒有兩天是我在喂,你和你爸根本就不記得。」楚海洋把貓搶過來放了。拉起夏明若就走。
夏明若說我手痛啊手痛。
「晚上我幫你上藥,」楚海洋說:「好歹也算是跟著北京專家來的,得給老頭撐著點兒面子。」
話音剛落就看到老頭站在那片埋著前清舉人的小樹林裡招手。
兩人跑過去,「啊?」
老頭說:「來來來,參觀一下民間土木工程師的傑作。」
自然就是指昨天發現的盜洞。
「不簡單,」他拔掉掩蓋住洞口的雜糙,指指東面:「從這兒到古墓,途中有兩個深井。都是五十年代用來灌溉的,後來因為地下水位下降就廢棄了。但我剛才勘探過來,發現這個盜洞竟然能將兩個井都連接進去,使之成為現成的通氣孔,真是不簡單。」
老頭讚嘆:「盜墓也需要才能啊,尋找古墓的敏銳性,再有就是方向感,我還見過盜洞打歪了打到河裡去的。」
他顛兒顛兒走出樹林,看見考古隊成員個個像蔫茄子一般,便晃悠上去鼓勵說:「同志們啊,我國的考古學體系本世紀才開始構建,而盜墓卻已經綿延了數千年。咱們是在和一位老大哥競爭,輸個一兩招也沒什麼嘛,加油同志們同志們加油啊,加油。」
眾人納悶說你們教授到底在幫誰說話?
夏明若微笑:「習慣了就好、習慣了就好。」
由此到了第三天。周隊長帶著批文回來了。隋墓的發掘工作便正式拉開了帷幕。隊長還是隊長,但先前最反對發掘的李老教授卻成了技術總指導。
「……」老教授深沉地說:「這就是人生。」
隨著隊長趕到的還有幾十名解放軍戰士,都是本地的駐軍,來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大墓周圍拉鐵絲網。
因為挖墓的消息早就傳得滿天飛,十里八鄉的老百姓都跑來看熱鬧,管他是顫巍巍的老頭老太太,還是穿著開襠褲的小娃娃。或者是大姑姑小媳婦。個個都把墓邊上當集市,呼朋引伴從早到晚地在這兒呆著,抽菸斗的抽菸斗,閒聊的閒聊,打鬧的打鬧,納鞋底的納鞋底,總之就是沒人肯走的。
小史約摸數了數。每天都得上千號人。
「這就是考古工作有趣的地方:平日裡餐風露宿,跋涉在野獸出沒的深山野谷、茫茫荒漠,面對的是危險與孤獨;而一旦參與發掘,立刻被無數人圍觀。
動土的第一天便在鼎沸的人聲中結束了。
傍晚收工,夏明若發牢騷:「看什麼看?看猴吶?」
離他最近的一位小朋友立刻回答:「看貓。」
夏明若嚴肅地批評小朋友說,你沒有同情心,然後緩緩回頭,深深地看著老黃。
老黃消瘦了。
消瘦了的老黃爬在鐵絲網上。
消瘦了的老黃被兩隻德國軍犬遏追著爬在鐵絲網上。
夏明若握拳高舉過頭喊:「老黃!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為了真理!英特那雄納爾!反抗啊!」
老黃受到了鼓舞。
它無比激昂地回頭,朝兩隻狗弱弱地喵了一聲,然後翻過鐵絲網逃了。
夏明若讚揚:「好樣的!有骨氣!」
楚海洋放下鐵鍬,把小朋友抱開:「我知道網有洞,但你不許再鑽進來了,尤其要離這個哥哥遠一點,這個哥哥很危險。」
夏明若立刻作怪,撲在楚海洋腿上仰頭喊:「劉狗剩!哥哥捨不得你!!」
劉狗剩小朋友熱淚盈眶:「小夏哥!你就是我的親哥!」
楚海洋抖了抖便把小朋友扔了。
夏明若把小朋友摟在懷裡,給他一顆糖。
劉狗剩說:「你再給一顆嘛。」
「那你晚上得再摘一隻瓜來。」夏明若說。
「行啊!」劉狗剩說:「今晚偷紅玲家的。」
有人在夏明若耳邊輕輕說:「你壞啊……」
夏明若嚇了一跳扭頭,過會兒卻咧嘴笑起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在下不能親自拿群眾的一針一線。」
那人說:「也對。」
夏明若說:「舅舅別來無恙?」
一身老農裝束的大叔說:「托福托福。」
楚海洋笑著走過來:「一起吃飯去。」
夏明若說:「啊?你倆已經見過了?」
「早上就見過了,」楚海洋說,「舅父大人前來幫助我們挖掘,一天工錢一塊五毛六,管吃住。」
夏明若蹭到大叔身邊,用肩膀拱拱他:「太不道德了啊,先是把墓盜了,現在又跑過來騙考古隊的錢,我們經費很緊張的曉得伐?」
「此言差矣,」大叔莊嚴地說:「頭一次是為了實現個人價值,後一次是為了搶救國家財產,與國與家,問心無愧。」
大叔雄赳赳又拉過一個人來。這個人看見夏明若時臉白了白,然後對大叔恭恭敬敬點頭,口稱:「師父!」
夏明若過了半天才說:「豹子,你墮落了。」
豹子立刻躲到大叔身後。
楚海洋拍拍他的肩,「走吧,吃了飯再敘舊。」
敘舊自然是找沒人的地方,四個人趁著月色溜出好遠,找了個土堆後窩著,夏明若還順路去拿了一隻瓜。
夏明若分瓜說:「吃,吃,別客氣。」
楚海洋躺在地上望星星:「舅,洞真是你們挖的?」
大叔說:「真是。」
「挖著什麼沒?」
大叔說:「說來話長,聽我慢慢講。你們學歷史的,總知道古今之富莫過於隋吧?」
豹子說:「我不知道。」
大叔說:「專家解釋給他聽。」
於是楚海洋就解釋:「隋代號稱『國計之富』。」
豹子說:「啥?」
「就是有錢。倉庫充實,尤其是糧倉。」楚海洋說:「這兒附近曾經有個洛口倉,史料上載周圍二十里,內穿三千窖,每窖可容米八千石,你想想它的總儲量可以有多大,而這樣糧倉隋代還有許多個。」
「《貞觀政要》裡面講,隋文帝末年的時候,國家儲備可以提供往後的五六十年之久,就是說可以用到唐高宗年間,」夏明若捧著西瓜無限嚮往:「那是什麼景象?那是共產主義的景象。」
大叔也作無限嚮往狀:「原來已經實現了呀,真好。」
包子說:「真好。」
楚海洋指示豹子:「把耳朵眼堵起來,我講話時放開。」
夏明若說豹子你別聽他的,楚海洋覺悟可低了,你看這麼有民族榮譽感的事他一點都不激動。
楚海洋站起來,把夏明若手裡的西瓜抽掉,輕輕放在一邊。
夏明若抬頭看他。
他架起夏明若就往土堆後頭走。夏明若一迭聲說:「俺錯了俺錯了海洋俺錯了……」
楚海洋說:「埋掉算了。」
夏明若轉身摟著他脖子細聲細氣說:「楚郎,當年你攜老僕赴趕考,大雪紛飛,貧病交加,倒臥在那破廟之中,奴家瞞著jì堂媽媽救你,你許許奴家以終身,海神廟中二人盟誓永不相忘,如今你蟾宮折桂攀上高枝,便果真要負了奴家了麼?」
楚海洋低頭凝視他的眼睛,他則幽幽嘆口氣,含嗔帶怨望月亮。
楚海洋說:「非埋不可。」
夏別信肩膀一垮後繼續:「俺錯了俺真滴錯了……」
大叔爬在土堆上笑稱:「都聽見啦!小夏奴家你別怕他!《婚姻法》保護你!」
楚海洋撿了塊石頭就砸過去:「兩口子吵架外人少插嘴!」
大叔一側身躲開。石頭啪一聲砸在豹子腦袋上,豹子跳起來喊:「那誰保護我啊?!誰保護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