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豹子頭上冒了星點冷汗。
楚海洋笑著問:「我們要是不說你就拿了吧?」
夏明若氣若遊絲說:「……我拿了……」
楚海洋低頭說:「你暈你的,哪來這麼多廢話。」
水流平緩,在近墓門處有小小的漩渦,楚海洋腳底下打了個滑也就過去了。大叔吹熄蠟燭,騰出手來,憑著感覺摸索前游,楚海洋帶著夏明若緊隨其後,豹子斷尾。
為了保持聯繫,大叔哼哼唧唧嘴沒停過:「阿詩瑪在哪裡~~阿黑哥沒有了阿詩瑪~~阿詩瑪在哪裡~~喲喲喲~~阿詩瑪在哪裡~~~~」
後面兩人說:「舅舅……」
「大爺!大爺!別唱了!」
「阿詩瑪,」大叔兀自深情,結果不經意時突然匯入了地下河,「嗷」一聲就被沖得沒影了。
楚海洋扣住墓道口的濕滑巨石,大喊:「舅舅!!」
湍急的水流把他倆沖得如江上浮萍,瀑布水聲隆隆,楚海洋咬牙:「明若!」
夏明若動了動。
楚海洋把下巴擱在他頭頂,僅三秒鐘:「我們走。」
他放開手,順著激流向前漂去。
他抱著夏明若,在暗河中打轉前行,約摸一刻多鐘,忽然光線刺目。楚海洋條件反she地閉上眼,就覺得被什麼東西擋住了,等適應了一看,竟然在漁網裡。
他與正在掙扎的大叔面面相覷。豹子嗥叫著撲了進來。
豹子說:「親媽呀!親爹啊!啊啊啊啊!!」
楚海洋說:「別動別動,把網撐破了我們都得被衝到山底下去!」
大叔掛在網上四下里亂吼:「這誰幹的啊?這誰幹的啊?還有沒有點道德啊?!毛主席華主席是怎麼教育你們的啊?!」
夏明若醒了。仰天哈哈笑,撇了頭看見亂石灘上蹲著一個人。他扯扯楚海洋,楚海洋再扯扯大叔,三人痴愣愣地看著那人。
那彝族老漢在石頭上磕磕菸斗,笑嘻嘻地望著他們。
「馬鍋頭……」楚海洋喃喃。
馬鍋頭咳嗽一聲,給楚海洋倒酒。
楚海洋一口氣幹掉,靜靜地望著他。誰知這老頭像沒看見一般,把酒給他們一個一個倒過去。輪到豹子,豹子頭一低,把臉撇在一邊。
五個人在溪邊的大青石上坐下,馬鍋頭架起火堆烤粑粑,濕柴在火里冒著青煙。
夏明若搖頭。把灑還給他:「我算了,胃痛。」
馬鍋頭問:「哪裡?」
夏明若在身上比劃:「胃!胃!痛!」
馬蝸頭恍然大悟,在搭兜里掏出只烤紅薯遞給他。
夏明若說:「謝謝大爺。」
馬鍋頭拍拍他的肩。說了句彝話。夏明若捅捅楚海洋,楚海洋搖頭,大叔灌了一水酒說:「嶺定史,他說他叫嶺定史。」
大叔仰頭又問了幾句,馬鍋頭一一回答,表情頗為和善。
彝族有自己的文字,也有自己的語言,且語法十分複雜,外人一般不太能掌握。
大叔解釋:「他解放前是彝族土司,大人物。」
「哦……」楚海洋和夏明若肅然起敬:「嶺大爺。」
馬鍋頭笑笑。帶著老年人特有的矜持與自得:「五二年,北京,見過毛主席,握過手……喏,吃。」
「謝謝,」楚海洋突然發現豹子躲得老遠,便問:「老豹,你不餓?」
楚海洋把手裡的粑耙扔給他,「裝!」
豹子接住,一言不發埋頭就吃。
楚海洋哈哈哈直笑,指著豹子問馬鍋頭:「這小子被您收拾過吧?」
馬鍋頭點頭說哎,剛綁起來打過,讓他逃了。
豹子聞言又縮了縮。
夏明若笑嘻嘻往後一躺。眯著眼睛看小陳從樹林子裡冒出來,便立刻翻個白眼,裝暈。
「明若!」楚海洋被他嚇了一跳,小陳鬼哭狼嚎地衝到面前:「你們兩個沒良心的!沒良心的!就把我一個人扔在棺材洞裡!我的娘!那是晚上啊是晚上啊!又捆住手!又捆住腳!我想逃但是那個逃不掉啊啊嗚嗚!!滿洞裡都是吃人的鬼啊哎喲我的老娘啊~~~」
「嗯,嗯,我理解,我理解,」楚海洋聽的十分認真,眼神溫和,臉上滿是同情,但一轉頭就沒了。
夏明若繼續閉目養神,小陳抹眼淚:「嚇嚇嚇死我了……嗚嗚……嚇死我了……」
楚海洋把頭轉回去:「我理解,我理解……」
大叔慢慢地啜著酒:「老莫蘇,你跟了我們多久?」
馬鍋頭並不隱瞞:「他,」他指指豹子:「壞人,從縣城。」
「小伙子。考古的,」他指指楚海洋和夏明若:「在半路上。」
「你,」馬鍋頭獎著搖了搖頭:「你是誰?」
「咳……」大叔微笑喝酒:「我是小伙子們的舅舅。」
「哦,」馬鍋頭吧嗒吧嗒抽菸,也笑。
馬鍋頭的兒子領著一群青年背著楚海洋和夏明若的裝備,分開叢生的藤蔓走了出來。楚海洋揮揮手,馬鍋頭的兒子遠遠沖他一笑,舉了舉蟠螭刀。
「謝謝~!」楚海洋喊話。
馬鍋頭兒子笑得憨厚:「好刀!」
小陳終於哭訴完畢,過會兒好了傷疤忘了痛,摸著蟠螭刀嘿嘿傻樂。
夏明若於是悠悠轉醒,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啃紅薯。
馬鍋頭慢悠悠和兒子說話。他兒子答應著,大叔卻擱下了喝酒的相碗,站起來,朝馬鍋頭拱了拱手。
馬鍋頭一愣,大叔又行了個彝族禮,扭頭朝溪邊密林里走去。
夏明若問:「舅舅!去哪兒啊?」
「上廁所!」大叔朗聲答道。
楚海洋與夏明若對視一眼。撲哧笑了,目送其背影消失後低頭整理背包。
過會兒小陳納悶:「怎麼還不回來啊?這泡尿可真長的。」
夏明若說:「尿不長,關鍵是廁所比較遠。」
「什麼廁所?」小陳失笑:「荒山野嶺的還廁所呢?!」
豹子這時才明白過來,也跳到馬鍋頭面前比劃一番拔腳就要走,馬鍋頭一虎臉,幾個牛犢子般的青年立刻衝上來把他五花大綁了。
豹子嚎起來:「怎麼不抓他啊!你們怎麼不抓那個舅舅啊?!」
楚海洋連忙給他使眼色,豹子順著他的視線看,便發現大石頭邊上還有個搭兜,鼓鼓囊囊的,粗布面破了個小洞,洞裡透出青玉的肅殺顏色。
豹子生生把話吞了下去,臉色煞白。
馬鍋頭卻耐心地解釋了,他指指正盤旋在天上的一隻鷹,又指指水裡還不如小指粗的魚,最後搖頭:抓不住的,不抓。
他打個呼哨,一群人動身,沿著小溪前行。夏明若和楚海洋被夾在中間,夏明若問:「嶺大爺,帶我們去哪兒啊?」
馬鍋頭說:「寨子,就在山後面。」
夏明若腳步有些蹣跚:「我不能去寨子裡,我身上有傷,得去醫院。」
馬鍋頭點頭表示他知道,連連說:「有傷才要去、要去!」
小陳一拍腦袋:「哦!對了!小夏同志你得去,我們這兩七寨唯一一個赤腳醫生就住在他們寨子裡呢!前些天一直出診,這兩天該回來了。」
楚海洋一聽十分高興,連忙拉著夏明若趕到隊伍前面,緊跟著開路的小伙子疾行。一行人進寨時,寨里人家房頂上的炊煙還未散,只是瘦子去了哪裡,他怎麼樣了,沒人問,也沒人敢問。
於是瘦子消失了。就像他唱的那首歌一樣。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了。
楚海洋和夏明若跟著小陳去找醫生,那赤腳醫生果然在家,正一邊燒火一邊看書,也不知看什麼,整張臉都快貼上去了。
「醫生同志!」小陳喊他:「醫生!」
醫生茫然地抬起頭來,認了半天:「哦,原來是鄉里的小陳原來是小陳啊,你怎麼來了?」
「我來幫你燒火。」小陳把夏明若推上前:「你快給他看看吧,也不知怎麼了,滿身是傷。」
「嗯?」醫生合上書,把夏明若拉到陽光底下察看。一看嚇一跳:「哎呦!小同志!你這是被牛拖了吧!」
夏明若兌:「正是啊!同志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經常被牛拖啊!」赤腳醫生長嘆一聲,連忙取藥箱鋪開家當:「先消一下毒,好好好。不痛不痛……酒精麼總是有點刺痛的……好。碘酒不過敏吧?」
「不過敏。」
「過敏也沒有辦法,我只有碘酒。」他拔開瓶塞,輕柔地把藥水塗在夏明若的傷口上:「小同志啊,我教你被牛拖後自救三要法,那就是呼救,呼救,再呼救,總會有人來救你的。」
夏明若歪著頭看他。
這個赤腳醫生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七八歲,斯文白淨,臉上總是帶著笑,一開口便知道是上海人。
楚海洋怕夏明若亂動,便架著他的胳膊,問:「醫生同志,您貴姓?」
「程,」赤腳醫生柔聲回答:「叫小程就好。」
「程醫生……」夏明若剛想開口,赤腳醫生卻抬起頭來:「好了!過幾天癒合時會癢,不要用手去抓,否則就長不好了。」
「哦,」夏明若對楚海洋炫耀:「我是一個紫人!」
楚海洋向赤腳醫生道謝,卻總聽到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扭頭一看,小陳肚子叫喚。
「留下來吃飯吧。」赤腳醫生說。
楚海洋正要客氣,醫生擺擺手:「沒有關係,我一個人弄些粗茶淡飯的,不嫌棄就一起吃好了。」
楚海洋有些為難,畢竟馬鍋頭還等著呢,但小陳卻已經坐桌子邊上去了,夏明若也不太想動,一臉祈求地望著他。
楚海洋只好答應,卻看到一群人抬著豹子大呼小叫衝進來。
「怎麼了?!」
豹子臉上涕汨橫流,連話都不太會說了,就一個勁嚎叫說:「背一一!背一一!」
赤腳醫生趕忙掀開他的衣服,往背七一看,楚海洋和夏明若倒吸口涼氣:背上竟長滿了白毛。
醫生倒異常冷靜,轉身讓人把豹子抬進屋,趴在竹床上,又拿了些白色藥膏給他一點點塗上,最後拍拍手說:「好了,明天就不癢了。」
豹子哭說:「我不是癢啊~~~我是~~~我是~~~」
「不癢不更好?」醫生說:「你睡一睡,不睡病肯定不好。」
豹子吸鼻子:「睡了就好了?」
醫生點頭:「一覺醒來保證jian。」
豹子含淚閉上眼,醫生把眾人趕出屋子,然後對夏明若他們一笑:「吃飯吧。」
飯桌上夏明若問他:「你給豹子用了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