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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等等,」楚海洋攔住他們,先把瘦子往洞裡推:「人道主義。」

    「人道主義。」夏明若搭把手,喊道:「老豹!我們把你同夥推下來了!你可得接住啊!」

    豹子終於說話了,他嘶聲喊道:「別!別!」

    楚海洋「砰」一聲把瘦子推落了地,自己爬進去又把夏明若抱下來,冷冰冰的:「你說別進就別進?」

    手電光晃了幾晃,正式告罄。大叔優哉游哉鑽進來,不知從哪裡又掏出根蠟燭,點燃了遞給楚海洋。自己四下里望望說:「難怪,嚇壞了。」

    這石室竟然更高更闊。橫向里至少有先前的一倍寬,四壁平整,形狀方正,天頂地面加工得一絲不苟,地上又濕又滑,布滿了苔類。夏明若一拍手說:「同志們,恭喜,我們終於進入真正的棺槨了。」

    豹子縮著身子蹲在地下,嘴裡嗚嗚咽咽,身邊是一具年代久遠的屍骨。屍骨看似形狀完整,但只需輕輕一碰,幾成齏粉。

    夏明若拍拍豹子說:「第一腳就踩到人殉了吧?沒什麼,不丟臉,其實我也怕。」

    楚海洋蹲下來,皺眉說:「屈膝葬。」又抬頭看了看,臉上卻泛出了笑意:「明若,看。」

    「嗯?」

    「岩畫。」楚海洋說:「日、月、鳥、蛇、巨獸、圖騰,奔躍的牛與馬,廝殺的人群,古人的東西,不談內容,氣魄卻是深沉雄大。」

    話音未落蠟燭卻滅了。夏明若在黑暗中狠狠蹬出一腳,大叔再次點燃蠟燭,把還未燒盡的火柴柄扔向角落裡猛咳的瘦子,「不要隨便便玩陰的。」

    瘦子摔倒在殉人堆中,把數具枯骨壓得粉碎。

    夏明若愣了愣,偷瞄一眼楚海洋,老老實實低頭:「我回去寫檢查。」

    楚海洋揉揉他的頭髮:「腳還好吧?」

    「還行,就是硌了一下,」夏明若對瘦子抬抬下巴說:「記得多吃點飯。」

    瘦子捂著胸口狠狠吐了口唾沫。

    豹子終於回過神來:「哎?老杆?!」

    「你狗日的!」瘦子飛快地舉起一把手槍來:「都給我站好了!那邊去!站好了!!豹子你狗日的也站那邊去!!」

    其餘人不敢怠慢,小碎步地移動著。

    「疏忽了,」大叔從牙fèng里出聲音說:「這人和豹子不一樣,至少跟著高手盜過墓,也喜歡把東西包好了藏褲檔里……」

    夏明若也懊悔說:「早知道就扒了他的褲子。」

    「不許嘀咕!」瘦子啞著嗓子吼道:「好啊你們,聯手了是吧?我他媽早醒了!淹都淹醒了!好啊你們!」

    他把腳下的一塊碎陶片踢出老遠,這碎片飛入昏暗的角落,卻發出「噗」的一聲空響。

    幾個人怔住了,瘦子搶過蠟燭向角落中照去,一照卻幾近瘋狂地大笑起來:「乖乖!乖乖!」

    角落裡一隻罐子,大約三十厘米高,廣口,雙耳,小足,圈底,問題是它不是陶罐,是玉罐,一隻完整的青玉罐。

    價值連城的青玉罐,反she著清清冷冷的光,出現在一個早就被盜墓賊光顧過的地方,孤零零地立在角落裡。

    瘦子急不可耐地向它摸去。大叔卻變了臉色:「不能碰!」

    瘦子已經把罐子抱在懷裡,搶過夏明若背上的裝備袋,表情歡喜地有些扭曲,嗤嗤笑道:「什麼?」

    楚海洋電光火石間也想起了什麼,急急說:「快放下!放下!危險!」

    「什麼?你們說什麼呀?」瘦子呵呵笑著,揮揮手槍,把罐子抱得更緊:「現在我要出去了,出去把洞炸了,你們就出不去了呵呵,悶死你們!餓死你們!」

    「你他媽哪能出去?!」豹子說:「外面淹水呢!」

    「他出得去,」楚海洋輕輕嘆了口氣,向剛剛爬進來的洞口努努嘴:「水位沒有再漲了。我們剛才被大cháo汐拍糊塗了,其實可以摸著墓道頂逆流游出去。」

    瘦子桀桀怪笑,爬出洞口,又把頭探回來極端難聽地唱:「再見!啊!那一天早晨!從夢中醒來!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啊朋友再見……嘿嘿!嘿嘿嘿嘿……」

    他的聲音漸漸遠去,大叔活動一下手腳,劃火柴,點蠟燭:「真是再見了。」

    楚海洋聳肩:「再見了,再見了,等你犧牲了,我絕對不把你埋葬在高高的山崗。」

    夏明若看著大叔挺納悶:「敢問貴褲檔中到底有多少東西?」

    大叔甩頭,神秘而得意地笑。

    豹子說:「老杆他……」

    大叔說:「再見了。」

    豹子跳起來說:「真、真、真再見了?!那我們!那我們……」

    「不是我們,」楚海洋說:「是他。」

    「永別了,」大叔接口:「因為那隻罐子真不能碰。」

    第六章

    「為什麼?」豹子問。

    楚海洋與大叔仰頭各看各的:「明若(三外甥)解釋。」

    夏明若喜滋滋說好,我說!

    豹子卻猛退三大步說:「別,謝謝,算大哥求你,你千萬別開口。」

    「行,那我說吧。」大叔摸索一陣,掏出只油紙包,打開,把剩餘的幾粒劣質糖果分給他們。

    夏明若剝開糖紙:「請問你把食物藏在哪兒?」

    大叔關切地問:「怎麼?不喜歡桔子味的,不喜歡就還給舅舅。」

    「雪中送炭啊,」夏明若把糖塊迅速扔進嘴裡,揉揉眼睛地說:「我剛才就有點低血糖症兆。」

    楚海洋一把挽住夏明若的胳膊。

    夏明若說:「啊?」

    楚海洋也不看他:「我說怎麼抖得這麼厲害,我以為你冷你怎麼抖得這麼厲害,我還以為是冷的。」

    「不是。」夏明若擺擺手:「準確來說是餓的。」

    「舅舅你那兒還有吃的嗎?」楚海洋問大叔:「拿來給明若。」

    大叔搖頭,豹子卻開始翻褲兜,也是個油紙包:「我還剩兩塊外國糖,我們街道上那個白俄老太太給的,就是有點化了。」

    「謝謝,你們先堅持一會兒。」楚海洋接過來,轉身塞給夏明若:「巧克力。你把視線對著我,保持一會兒,如果眼前發黑,立刻對我講。」

    「沒事。還行。」夏明若呵呵笑,楚海洋卻不肯放手了:「我們休息幾分鐘,那人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

    「同意,」大叔說:「我正好抽根煙,哦,對了,老豹,我來跟你講。」

    豹子知道這人來頭不小,便作洗耳恭聽狀。

    「打個比方,」大叔說:「比如你闖進一戶人家想偷東西,結果發現有人先來過了,滿室珍寶席捲一空,就剩下一隻骨灰盒子。你拿不拿那隻盒子?」

    夏明若說:「我拿。」

    「你們兩個不在討論範圍內,」大叔說:「搞考古的都是這個德行,三光政策,恨不得把地皮都啃掉一層。上回你們發掘長沙漢墓,連棺材裡的蛆都一隻不落全收走了。」

    豹子遲疑說:「如果值錢的話……」

    「值錢,很值錢,」大叔吸口煙:「但如果我告訴你主人是生怪病死的呢?」

    「這!」豹子說:「過不過人啊?不吉利!」

    「我要是再告訴你先前那個偷東西的也死於這種怪病呢?」

    「……」

    「不太敢了吧?」大叔說:「但你那兄弟就拿了。」

    「什麼?」豹子跳起來:「那罐子?!骨灰?!」

    「還不如骨灰,」楚海洋說:「是骨頭,娘娘的遺骨在裡面。這個意思你明白了嗎?」

    豹子認真地說:「不明白。」

    「唉!」夏明若喘了會兒捶地:「看來科普還得靠夏明若!」

    「老豹,」夏明若說:「剛才舅舅提到怪病,我直接說傳染病吧,有些烈性傳染病,連病人用過的東西都要銷毀掩埋,何況病死者本身。病人去世了,燒成灰,阻斷傳染,但還保留著屍骨的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某些未知病症。」

    「你是說娘娘有傳染病?」豹子說。

    「不一定,可能是中蠱,可能是中毒,或者被奇怪的東西寄生。」楚海洋說:「但她死於這個,並且在死後很久還具有傳染性。」

    「你怎麼知道?」

    「撲哧,」楚海洋笑了聲說:「我怎麼知道?我也是五分鐘前才想通,我還知道這種疾病的症狀是長白毛。我估計是菌絲,總之生命力頑強,遇到一定條件就再生。」

    「不可能!」豹子還不信:「都是骨頭了還!」

    「嗯……」楚海洋想了想說:「唐代有本書叫《博異雜識》,志怪色彩很強,一般只能當小說看看,我現在懷疑其中的一個故事就是寫得娘娘墳。『明翠山中大冢。有僵人在地一千年,建武中,二賊乃結兇徒十輩,發冢,皆金玉器物。得一玉棺,棺前有銀樽滿,兇徒競飲之,甘芳如人間上樽之味,兇徒出冢,皮肉皆化為白灰。』建武是漢光武帝的年號,明翠山可能是擁翠山的古稱。舅舅你看呢?」

    大叔點頭:「有道理。」

    「我是推測,你經驗比較豐富,我和明若還是缺少實踐。」

    楚海洋低頭問夏明若:「好點沒有?」

    夏明若慢慢站起來:「走吧。」

    楚海洋說我背你吧。

    「不用,」夏明若說:「……呆會游泳的時候拉我一把。」

    楚海洋卻拉著夏明若爬出洞,摸索著站穩後,把他面對面捆在自己胸口:「抱緊了,別鬆手。」

    大叔也爬出來:「這樣不行,影響行動,你把他移到背上。」

    楚海洋邊扎繩子邊說:「後面我怕他撞到頭。夏明若天生不老實,其實他眼睛看不見了。」

    「遺傳病,不耐餓。」夏明若挺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現在我有點站立性眩暈,但一口氣還是在的。」

    「別說話!」楚海洋斥道,「舌頭都大了!老實點!」

    「明白……」夏明若閉上限,過會兒終於虛弱地淺淺吁口氣。

    大叔湊近了看看,問:「暈過去了?」

    「早該暈了,都撐到現在了。」楚海洋問:「我們幾個還行吧?」

    「我壯的很,」豹子說:「只是咱們追得上老杆嗎?」

    「試試看,抱著寶貝的都走不快。」大叔說。

    水位果然沒有上漲,以楚海洋的精確測量來看。反而下降了三到五公分。這個高度楚海洋正好沒頂,其他人就更辛苦些。

    大叔沉到水下,拍拍石棺,意思是兄弟,我們先走了。

    豹子問他:「裡面罐子裡的是娘娘,那這個是誰?」

    大叔說:「可惜啊!這位就是漢代時候,與我們一條戰壕里的同志,生前也抱著那青玉骨罐喜不自禁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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