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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14 作者: 微笑的貓
楚海洋敷衍他:「嗯,嗯,哪兒看見的?」
「擁翠山!哎喲媽!聽說老狗就被活活嚇死了喲!」
楚海洋突然不笑了:「娘娘墳在擁翠山?」
司機點頭。
「你真看見了?」
司機臉紅了紅:「其實吧,是寨子裡的人看見的。」
「老狗是誰?」
「壞東西喲,坐過牢,五十多了還娶不到老婆。」
楚海洋好一陣不說話,過會兒把話題引開,與司機扯些雞零狗碎。
西線戰事吃緊,一路上關卡不斷,每走數公里每走幾公里,就有解放軍戰士荷槍實彈攔車盤查,提醒不要隨意走動,楚海洋便在這顛簸中漸漸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司機搖醒他:「大學生,下車喲。」
楚海洋迷迷濛蒙揉揉眼,司機說:「我的車只到這兒喲。」
楚海洋問:「不開了?」
司機點頭說:「我是幫前線送物資的,前頭就是塌方地段,我過不去了。」
楚海洋把睡成死豬一般的夏明若推開,下車查看,只見土路就依懸崖而建,懸崖下是深達千米的河谷,瀾滄江激流滾滾,而路中間橫著數塊兩人多高的巨石,車子是無論如何過不去了。
楚海洋問司機:「那物資怎麼辦?」
司機說:「我在這裡等,兵站會派人來取。」
楚海洋他們自然不可能陪著等,便就此與司機告別,步行前進。
夏明若一邊走一邊喊餓。
楚海洋遞了塊壓縮餅乾他:「你煩死了。」
夏明若一聽乾脆不走了,坐在路邊逗貓玩。楚海洋也只好休息:「老師怎麼就選中你了呢?」
夏明若咬了口壓縮餅乾:「因為我最好唄。」
楚海洋嗤之以鼻,從一旁的山崖上用小鍋接了泉水,加明礬沉澱後煮開,自己喝了一口,又給夏明若喝了幾口,便將剩下的灌進水壺。
夏明若小心翼翼往懸崖下看,一陣眩暈後感慨:「壁立千仞!精彩,精彩!」
楚海洋說:「這兒的路是解放後才開鑿的,以前人們上山,靠的都是藤條。」
夏明若咯咯笑:「藤條,我擅長啊。」
楚海洋說:「你等著吧,用藤條的時候多著呢,擁翠山是沒路的,到時候我可不管你。」
不一會兒他便催夏明若上路,說是要天黑前趕到渡口宿營。夏明若磨磨蹭蹭背包,卻是懶人有懶福,一隊馬幫依次鑽過巨石的間隙,伴隨著鈴聲叮噹,緩緩走近。
夏明若歡叫一聲撲過去,領頭馬馱了兩袋的糙米,散發出糧食特有的清香。
楚海洋懂幾句少數民族語言,當即便與馬幫頭領----當地人叫馬鍋頭----商量,給了點零錢,把行李綑紮在馬背上。
夏明若也想往馬上爬,楚海洋攔住他說:「你今天騎了明天就不會走路了。」
夏明若問:「為什麼?」
楚海洋說:「儘是山路,你沒那水平很容易摔著。再說這裡的少數民族不用馬鞍,就放一塊毛氈子,一天下來你的尾椎骨都要磨沒了。」
夏明若只好跟著馬走,楚海洋抱著貓走在他身後,時不時提醒他小心腳下。
夏明若問他:「到渡口還有多久到渡口還要走多久?」
楚海洋對照著科學院內部的手繪地圖,目測說:「二十公里。」
夏明若又要往馬上爬:「磨平了屁股總比走斷了腿好。」
「你還考古呢,回家養養鳥,澆澆花,聽聽戲,不是挺好?」楚海洋說。
「那不就是我爸幹的事?」夏明若被馬脊骨硌得齜牙咧嘴,仍然堅持:「不行,我至少要青出於藍勝於藍吧……哎!海洋!」
「啊?」
夏明若指著河谷對面的大山說:「那懸崖上黑黑的是什麼?懸棺?」
楚海洋舉起望遠鏡:「懸棺。」
「這兒也有懸棺?」
楚海洋說:「在很多少數民族的思想中,凶死者的鬼魂是特別兇惡的,必須埋葬在特殊的地點----一般都是遠離寨子的荒山上----才能使他們遠離人間,不能為害生人。前陣子小朱在佤族地區考察時,也看到過懸棺,並且那些骨殖都被砍去了頭。」
夏明若搶過望遠鏡也看了一陣,突然垂下頭在楚海洋耳邊輕輕問:「擁翠山有大墓?」
楚海洋愣了愣,點頭:「有可能。」
夏明若左搖右晃望天說:「發掘我可不擅長啊。」
「沒讓你挖,」楚海洋把貓也放在馬背上:「而且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已經讓別人挖了。」
「盜墓賊?」
「對,」楚海洋說:「所以我們要快點過去看看,如果真被盜了,得上報國家,進行保護性發掘。」
「得!」夏明若說:「到頭來還是要我挖。上回那個什麼越王墳,挖得我連死的心都有!」
楚海洋不聽他囉嗦,這才發現路越走越窄,等拐上一個岔道,便僅剩尺把來寬。並且這隊馬幫也是要過江的,一路都在下行,土路泥濘又濕滑,還要提防山上的落石,險象環生。
楚海洋把夏明若扯下馬,強迫他跟在自己身後步行。天黑前一行人馬抵達江邊,便在江灘上露宿。
馬鍋頭是彝族,能磕磕絆絆講兩句漢話。他讓自己兒子多造一鍋飯,又給楚海洋和夏明若一人倒了一大碗水酒,便坐下來與他們談論些當地風土人情。
彝老爹啪嗒啪嗒抽水煙,十分健談,還給他們演示了怎樣用羊骨頭卜卦,怎樣是吉,怎樣是凶,但楚海洋問起擁翠山情況時,他卻搖頭說不清楚。
飯快熟了,香味四溢,夏明若圍著火塘直搖尾巴,口水流成了河。彝老爹看他好玩,便先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夏明若搬起碗來就吃,吃完就睡,乾淨利索。楚海洋對其視而不見,他已經讓自己充分相信了本次野外考察同行者乃是一隻貓一隻豬。
雖然是大夏天,但谷底卻冰冰涼。江灘上半夜開始起霧,夏明若睡在石頭上冷得受不了,便擠進楚海洋的被子裡去。
楚海洋踹他:「滾!滾!」
夏明若可憐巴巴望著他
楚海洋毫不猶豫把被子往身上一卷,翻個身繼續睡。
夏明若拱到他身邊:「洋洋哥~~」
楚海洋雞皮疙瘩從頭頂心起到腳底心,人僵得綁梆硬。
夏明若覺得這樣大好,連忙貼著楚海洋的背繼續睡。楚海洋沒有辦法,只好展開被子把他裹進來,一晚上又是苦不堪言一晚上睡得是苦不堪言。
早上五點開始渡江,夏明若要跟著馬隊坐渡船,楚海洋卻非要用溜索。
「我怕高!」夏明若賴在渡船上。
「你不懂!」楚海洋把他強行拉走,繫緊在溜索上:「野外趕路是寧翻山,不泅水,水裡是最危險的。」
果不其然,兩人已經到了江對岸,馬幫的渡船還在江心打轉,幾個船工奮力控制著平衡,看來水底的確密布暗流漩渦。
「海洋,厲害啊,」夏明若亮出崇拜的眼神,楚海洋還沒來得及得意,他卻一轉身跑了,只剩下老黃高舉爪子「喵喵」兩聲,以示讚賞。
楚海洋垂頭喪氣說:「謝謝黃領導鼓勵。」
半個小時候馬幫也過了江,兩人繼續與他們同行,路上又是一天。晚上借宿在大山里一戶彝族老鄉家,男男女女睡一屋,屋頂上一個大洞,抬眼就是星空;床鋪旁邊則是牲畜欄,是牛吸溜一下鼻子夏明若吸溜一下鼻子,豬呼嚕一聲夏明若呼嚕一聲,結果楚海洋又沒睡好。
第二天強打精神走路,終於遇見了一輛往雲縣去的拖拉機。
夏明若把行李隨手一扔,靠著車板哼江南小調:「一根紫竹直苗苗,送與哥哥做管簫……蕭中吹出鮮花調,問哥哥呀,這管簫兒好不好?……」
又教同車的兩個彝族小姑娘唱:「問鍋鍋呀,則管簫兒好勿好……」
小姑娘望著夏明若咯咯笑,夏明若也笑著扯閒話說阿詩瑪啊你們上學沒?幾年級了?去過北京沒?我就在北京上學,到了北京就來找我,我帶你們去看天安門。
楚海洋向老鄉買了三斤紅薯,停車休息時用泥裹著烘得香噴噴的,分給拖拉機司機一個,彝族小姑娘一人一個,夏明若一個,雖然語言不通,但不能阻止他們共同享受烤地瓜。
路上風光宜人,大山青翠欲滴,拖拉機突突前進,微風則夾雜著泥土的清香徐徐吹來,還看見數隻野猴子從樹梢上吱呀呀躍過,可惜路況實在差,真要把人骨架子都顛散了。
夏明若下車時踉蹌了好幾步才學會走路,楚海洋看看表,說是又錯過了宿頭,縣招待所是絕對不有空床的了。夏明若滿不在乎,找了家還沒打烊的麵攤坐下,說:「連夜上山不就得了。」
楚海洋想想也行。
誰知麵攤老闆卻做個張牙舞爪的姿勢:「去擁翠山?要不得!山裡有豹子!」
楚海洋一聽他說話,便問:「您好像有點北方口音啊?」
「可不是!」老闆說:「祖上山東人,抗日戰爭時,我爺爺打鬼子打到這兒來的!」
「英雄!」楚海洋豎起大拇指:「老英雄!」
老闆被哄得一高興,在他們面碗裡又多加了幾勺辣子,夏明若都被辣哭了,眼淚汪汪問:「山里真有野獸?」
「野熊,豹子,野豬,」老闆說:「前些天剛剛有好些人進山,都沒回來,鄉里報告縣上,縣上就派人去找,結果就找著一個,被吃得只剩骨頭!」
「好些人進山?」
「哎,都是外地人,我們本地人是不大敢進擁翠山的。」
「為什麼?」
「山里可邪門了!」老闆問夏明若:「小哥,還要不要辣子?」
夏明若慌忙擺手,老闆接著說:「鬧鬼!一到晚上鬼火飄啊飄的,十幾里外都能看見!」
正說話麵攤前又坐下一人,老闆立刻拉著他對楚海洋說:「問他,他最清楚,他是鄉里的人。」
那人是個十七八歲的青年,有些摸不著頭腦:「問什麼?」
「鬼火啊!」老闆說。
「可別問了,嚇死我了。」青年說。
楚海洋問:「你看見了?」
「我真巴不得我沒看見!」青年說:「你們這些人一個個不要命似的往山里跑,到頭來都餵了野獸,害得我們滿山里地找屍體。」
夏明若問他:「鬼火什麼樣?」
「藍的綠的唄,」楚海洋替他回答:「你看得還少啊?」
「問問而已嘛,」夏明若低頭吃麵:「萬一這邊的磷火是花的呢。」
「那叫焰火。」楚海洋沒好氣,繼續問那青年:「進山的都是些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