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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04 作者: 微笑的貓
十五分鐘後白雨寧終於插上了嘴,「阿姨,你跳舞要遲到了。」
「所以你說他們倆是不是不得好死?!」大媽總結陳詞。
「是是是。」陳衍和白雨寧點頭。
大媽昂首挺胸,帶著盡情傾訴的滿足走了。
白雨寧抹去臉上的唾沫星子,繼續敲門。
門內依舊沒有反應。
「隔音太好以至於聽不見?」白雨寧喃喃道。
他正要再敲時手機響了,原來是白希谷老先生飯後散步忘了帶鑰匙,被關在門外了,喊他回去送鑰匙。
白雨寧說:「我這裡有事啊,你到陳阿叔家玩一會兒呀。」
白希谷說:「你陳阿叔出去了,陳阿嬸在家裡開兩桌麻將,都是嗓音高八度的老女人,喧囂吵鬧聽著頭疼,我老人家要看書呀。」
「你回衷濟堂去坐坐。」
「衷濟堂今天晚上盤點,他們嫌我在那裡礙手礙腳。」
白雨寧還要推脫,陳衍對著電話說:「大伯,我們馬上過來,你在門口等等。」
白雨寧不甘心地問:「這就回去了?」
「反正也沒人應門,等會兒再來也不遲。」陳衍拉著白雨寧下樓,把他推上了車。
兩人一去一來,又是將近一個小時。
時針指向晚上八點,醫鬧家毫無變化,浴霸還是開著。
白雨寧有些納悶了,心想這個澡洗得可真夠仔細。如今雖然氣溫還低,但畢竟已是開春三月,用得著洗那麼長時間麼?也不怕搓脫了一層皮。
去敲門還是老樣子,沒人答應。
這家人有把外面穿的鞋子脫在門口的習慣,白雨寧觀察那幾雙鞋,發現和他們離開之前的擺放方式一模一樣,連角度都分毫不差,那雙男鞋後跟上的一大塊爛泥也沒摳掉,顯然在這一個小時內沒有人進出過這扇門。
「是不是他們忘了關燈出門去了?」白雨寧問。
陳衍說:「你等一下,我去另一邊看看。」
他三步兩步跑下樓梯,轉到樓房的北面,然後看到了這家人家廚房窗口的燈光。
他跑回來說:「門fèng里有燈光,說明客廳的燈是開著的,廚房和浴室的燈也亮著。就算忘了關燈,哪有一下子忘記這麼多的?」
白雨寧表示想不通。
既然屋內無人,老在門口待著也不是辦法,兩人決定回車上去再等半個小時,還等不到那就回家。頭一次上門尋仇,鎩羽而歸也是正常的。
等待時自然要找點兒事做,看書太暗,玩手機遊戲又傷眼睛,陳衍於是找出平板電腦來看,他要看美國電影,白雨寧非要看國產偶像醫療劇。
陳衍納悶國產連續劇有什麼好看的,白雨寧興沖沖地說:「你看嘛,可有趣了,有些人連基本的醫學常識都沒有就跑出來拍片兒了。
國產醫療劇的最粗大持久的脈絡是感情戲,其餘的都是細枝末節,白雨寧邊看邊笑邊評論:「看,這廝手術前刷了手還去摸小護士的臉。」
「哇,得了膽結石就這麼要死要活的?我告訴你,你要真進了肝膽胰外科,得一膽結石醫生都得說恭喜,因為其他人都是長瘤子的!」
「我最受不了電視劇里一副乖巧樣的小演員,就兩字,做作,渾身上下透著假普通小孩哪有這麼捏著嗓子甜甜地說話的,尖叫才是他們的母語。我上次在兒科輪轉了三個月,從此見到小孩就偏頭痛。」
陳衍說:「行了,白雨寧,你還讓不讓人好好看劇了?」
「說真的,」白雨寧說,「我要是以後不當醫生了我就去當個作家,混文學圈,所謂鐵肩擔道義,一心教育人民向善,到時候你花錢找個民主黨派副主席推薦我入文聯哈,或者請幾個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給我頒個獎也行。」
陳衍冷哼說:「你算了吧,從小到大就沒見你寫過什麼語句通順的話。」
白雨寧說:「你別小看我,作家有什麼難當的,作品迎合市場和讀者就行了。只要掐住了讀者的七寸,任何題材都能廣開銷路,流芳百世,比如山東黑社會在梁山建立反政府武裝,比如怡紅公子不好好學習專門追表妹……」
陳衍把平板電腦塞到他手裡說:「看劇,你吐槽電視劇至少還在譜上,我出去抽根煙。」說著他打開車門走出去了。
白雨寧在他身後說:「陳衍你知道嗎,像你這種長期菸民檢查時做X光都沒用,得做肺部螺旋CT,一方面連續掃描消除呼吸影響,另一方面重疊重組圖像能夠發現常規CT看不見的病灶。」
陳衍問:「你上回被我揍是什麼時候?」
白雨寧說:「九歲。」
「那你今天回家洗乾淨等著我。」陳衍說。
白雨寧立刻把車門關上了。
這一等又是一個多小時。
期間白雨寧看了一整集醫療劇,陳衍接了一個又臭又長的生意上的電話,最後兩人都渴了於是驅車去買飲料,再回到醫鬧家樓下時已是將近晚上九點半。
兩人爬上樓梯一看,見了鬼了!那浴霸依舊沒關,明晃晃的黃色燈泡映得樓梯間雪亮!
「嘖,越來越不對勁了。」白雨寧說,「要麼家裡真的沒人,要麼他們這破澡兒洗了有兩個多鐘頭了啊。」
「嗯。」陳衍表示同意。
陳衍就開始分析:「出門忘記關燈有可能,忘記關浴霸的情況比較少吧。而且據剛才那位廣場舞大媽所說,這對夫妻為了逃避一個月三五百塊錢的贍養費,把老人氣得喝了洗潔精,如此斤斤計較摳小錢,怎麼捨得將大功率的浴霸連續開兩個多小時?就算天冷洗澡時開一會兒,洗完澡也立刻會關,絕不會有忘記這種事。」
他吩咐白雨寧繼續敲門,自己回車上取了一隻硬質的儲物箱,踩在箱子頂上去推醫鬧家的衛生間窗戶。
白雨寧敲了一會兒沒有回應,也就不敲了,站在他身邊問:「推得動嗎?」
「推不動,」陳衍說:從裡面鎖得死死的。」
白雨寧摸著下巴說:「陳總啊,就眼前這情景,我想到了一件事。」
陳衍說:「我也想到了,但不會那麼巧吧,偏偏我們來的這天發生?」
這家人衛生間的窗口位於樓梯上方,由於房子本身層高低,所以窗口距離地面大約只有兩米一二。陳衍身高一米八多,腳下又踩著一隻三四十厘米厚的箱子,照理能夠完整地看到室內情形,但那窗玻璃上有多年污漬,模糊一片,因此什麼都看不見。
「有水聲嗎?」白雨寧問。
「聽不到。」
「窗戶內部上有水汽嗎?」白雨寧又問。
「看不出來,似乎沒有。
白雨寧說:「沒有水汽就說明沒有人在洗澡,至少也是浴缸里的水涼了你現在能看到什麼?」
「視野為零。」陳衍說,「看來我得敲碎他們家玻璃了。」
聽說要敲玻璃白雨寧興奮了,飛快地從車裡找來了扳手。陳衍哭笑不得地說:「你高興什麼呀?真要是猜想的那樣,砸玻璃也不是為了泄憤,而是為了救人。」
他接過扳手對著窗玻璃的角落敲下,玻璃應聲而碎,他從破洞中往裡一看,說:「瞧,猜著了!」
白雨寧兩肩一垮,立刻撥打120,表情臭得就像剛吃了屎。
陳衍提醒道:「打119,總之得先破門進去。」
「嗯。」白雨寧邊等接通邊問,「是不是兩個人都在浴室里?」
陳衍說:「視角有限,我只看到男的下半身橫臥著,如果猜得沒錯,他的腦袋應該磕在浴缸邊沿上了那女的沒看見,但如果她沒事的話,早就應該來救自己的丈夫了。」
電話接通,白雨寧說明情況,告知傷者是一對50多歲的夫婦,可能是煤氣中毒,中毒時間為三小時左右。
接線員問:「中毒的人怎麼樣?還活著嗎?」
白雨寧沒好氣地說:「我不知道啊,總之你們趕緊來人吧,三小時不算長,如果患者本身體質比較好的話,可能還是活著的。」
對方詢問了地址,保證立刻出警。
陳衍此時用扳手將玻璃全部敲碎,儘可能地擴大浴室與外界的空氣流通,然後將上下兩層樓道的窗戶都打開,讓三月初的寒風呼呼地灌進來。
白雨寧將陳衍拉下箱子,自己跳上去對著室內喊:「喂!你們倆醒著嗎?醒著說話!喂!那個打人的!你醒著嗎?……得了,昏迷了我只看到他粉紅色的腳後跟。」
「估計昏迷很久了。」陳衍說,「你下來吧,別摔著。」
白雨寧一屁股坐在台階上,開始揉印堂附近的穴位,他說:「原本我是來打人的,沒想到變成救人了,這是命運逼你當聖母啊。」
「你原本也沒打算讓他們死吧。」陳衍說。
「讓我遇上的都死不了,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我中過救死扶傷的符咒。」白雨寧苦悶地說:「上回也是這樣,有個品德敗壞的廢物把我師妹的肚子搞大了,事後還賴得一乾二淨。師妹做完手術後身心整個垮掉,大半年都沒恢復過來,那男的竟然還摟著新女友在她面前耀武揚威。我生氣了,有一回在大排檔吃夜宵遇到就把酒瓶子砸他腦袋上了結果那廝受傷入院檢查,發現顱內有一顆先天性動脈瘤,而且隨時可能破裂,要不是我砸了他,他都不知道自己腦袋裡有定時炸彈,因為他之前根本毫無症狀!你說是不是我救了他?」
「咳,」陳衍說,「嗯。」
白雨寧繼續說:「還有上上回,有個不長眼的輔導員剋扣本科生生活補助,一個人一個月才60塊錢,她也剋扣,真是不要臉了。我去找她,結果剛進門她就摔那兒了!我趕緊喊了救護車把她送醫院去,結果一檢查她是宮外孕造成輸卵管破裂,她老公正在外地出差,要不是我閒著沒事去找茬,那天她就大出血死在家裡了!
「……」(陳衍)
「還有上上上回……」
陳衍說:「你這種情況,確實值得民主黨派副主席給你頒個獎。」
「什麼獎?」白雨寧沒好氣地問,「 『被白求恩獎章』麼?我不是故意的啊!」
約莫七八分鐘之後兩人聽到了警笛聲,他們收拾箱子給消防員讓路。整棟樓的居民這時候才意識到出事了,有些人出來查看,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