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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04 作者: 微笑的貓
考驗我的時刻來臨了。
我眼前這個人,阿朱,男,我的普通校友。他還有一年畢業,畢業後我們的生活全無交集,把握好啊桃兒,把握好,再有幾天他就回自己的宿舍去了。我深吸一口氣,覺得內心越發之強大,我不是一個人,我身後還站著我媽。
「你待著吧,有事打我電話。」我嚴肅地對阿朱說。
阿朱目送我出門,大喊說:「喂喂喂,桃兒!回來啊!怎麼每個人都這樣,給我倒杯水啊桃兒!」
我設想自己就蹲在徐真人的宿舍,阿朱一叫喚,便過去目不斜視地把事做了,然後再回來蹲著。事實證明此事行不通,阿朱畢竟腿沒折,不按他那個勁頭兒就算腿折了也能拄著拐串門兒。
第二天核兒和徐真人相約去了電腦城,宿舍里只剩我和阿朱。天氣太熱,我從圖書館吹空調回來,看見阿朱正趴在床上睡午覺又脫得赤條條,連條褲衩都捨不得穿,結實的臀部就這麼晾著。
我當場就瘋了。
我足足喘了五分多鐘的氣才爬起來,心中已經沒有了鬥爭。
他在激怒我。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忍耐?至少應該先下手。
這顆星球是因為什麼而運行的?糙叢中的母獅專注著盯著一隻角羚,獵鷹突然從高空對著兔子俯衝而下,北極熊一口咬住了探出冰孔呼吸的海豹……
是欲望,是對食物的欲望,對名利、權力、自由等的欲望……
我的後背在痙攣,我的雙腿在打戰,大汗淋漓,呼吸粗重,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我朝阿朱撲了過去,在碰觸的一瞬間,他突然翻身!然後我挨了一記肘擊----我挨了一名一米九二的、體育系的肌肉發達程度排前三的、曾經練過十年散打的壯漢的肘擊。
我醒來時,四周白茫茫一片。
阿朱、核兒和徐真人圍坐在我身邊,阿朱柔聲說:「這是醫院,你別動,好好躺著。」
我頭痛欲裂,眼前仿佛戴了老花鏡,看什麼都模模糊糊的。
「我……臉上疼,還有……怎麼覺得……不太透氣兒啊……」
「廢話。」核兒說,「你的鼻樑斷了。」
「哎!你別動啊!別怕,沒事兒!一準兒幫你接回去!醫生說了還能弄得比以前更漂亮些……你哭個什麼勁啊?我的好桃兒,好哥們兒,爭氣點兒行不行?」
阿朱歉疚地說:「對不起桃兒,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只是條件反she,以後不會了!保證不會!我、我……」
如果不是腦袋被固定了,我一定會扭過去把他的屁股咬下來。
算了,不用道歉阿朱,這是對我的懲罰,咱們不會有以後了,你把我徹底打醒了。佛經里說「醍醐灌頂」,我還是等著真正屬於我的緣分吧。
嘖,鼻子好痛!這算是什麼玩意兒!真累死人了。
三天後我出院,買車票去了杭州。
杭州真悶熱,我拒絕來自學校的任何電話、簡訊、微博、郵件,打著繃帶站在西湖邊上暴曬,但凡經過的都以為我要自殺。後來我的錢包被人偷了,有個好心的警察叔叔給我買一盒飯,還幫我聯繫了救濟站。可是我沒去,我給人畫像掙了幾十塊錢,上了火車又回去了,還正好趕上開學。
核兒帶著我去公安局銷案,一路上他不停地數落我,還說:「阿朱很惦記你。」
我真不願意惦記他。
從我回去的那天起,這座城市就開始下雨,大雨、暴雨、雷雨轟轟隆隆地下了二十多天,學校里也澇得不行,天氣比人還陰晴不定。我以前的幾幅得意之作全霉在柜子里了,我把它介??出來,拾掇拾掇,然後燒了。
從九月開學,到一月放寒假,我再沒意願見阿朱一面。縱然他帶著十幾個人在宿舍門口堵我,也讓我翻窗逃了。
他追在後面高喊:「桃兒!到底要怎樣道歉你才肯原諒我!」
別整得跟言情劇似的,再說我從來就沒責怪過。這是一場我與自己的戰爭,唯有依靠時間我才能打贏。
差不多到來年三月,我才能比較自若地面對阿朱,不會產生某些邪念。阿朱很高興我重新接納他當朋友,經常來我們宿舍廝混。有一天他拎著整箱啤酒過來說:「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就是本市的防暴大隊,哥們兒要當警察去了。」
我們都替他高興,他慡快地打開瓶蓋說:「喝酒!過兩天請你們吃飯!」
他湊過來對我說:「桃兒,你不是老說自己的電腦破嗎?我走後,我那窩裡的電腦全歸你,夠仗義吧。」
「夠仗義!」我豎起大拇指,「你可不帶後悔的。」
阿朱說:「那是,對你我從來不說假話。」
他沒騙我,論文答辯完他就把平板電腦扔給了我,至於其他的他說要檢修一下,更新點兒硬體,過兩天再給我送來。
那兩天我真高興,本來就沒錢弄這些玩意兒,現在白白地撿了一批。宿舍里其他傢伙都上網吧去了,我獨自帶著笑意睡午覺,剛睡著電話就火急火燎地響起來,一接是顏小二。
顏小二的聲音十分凝重道:「桃三,你在聽嗎?」
我問:「怎麼了?」
他說:「我遠程攻擊了阿朱的電腦,破解了他的密碼,在他的硬碟里找到一些可怕的東西。」
「喂!你這也太……」
「這不是重點!」顏小二打斷我,「阿朱在寫東西,他把你當男主角在寫東西,他和你整天在一起玩兒的用意絕對不單純!桃兒,你快收拾行李過來留學,學費咱們一起想辦法,反正外國人也喜歡油畫。離阿朱遠點,聽見了沒有?離阿朱遠點!」
有人敲門,我扔了話筒渾渾噩噩地去開,阿朱就站在門外,手裡捧著棋盤。
「桃兒?我那邊找不著人,咱們來一局吧。」
「桃兒?」
「幹嗎直勾勾地看我,你沒事兒吧?」
*番外*
今年五黃臨太歲,到處都是旱災,有旱災的地方一定有麻煩,有麻煩,那我就躲不過。
我叫桃三,最怕麻煩。
初八那日,立秋,我奉命去機場接顏小二。一年不見,顏小二的嘴臉還是那麼醜惡,他問我:「你留這麼長的頭髮學校都不管?」
我說:「我是藝術家,我校盛產不同品種、型號的藝術家,管不過來。」
他又問:「你穿鼻環?」
嘖,都說了是藝術家了,怎麼還這麼多話呢?
顏小二笑了笑,然後摁著我的脖子去理髮店推了個平頭。回到學校,諸親友紛紛反映我像號子裡剛放出來的,敲著碗裡「菜里沒有一滴油」的那種。
只有「閨蜜」核兒充分肯定了我的價值道:「但是買去睡一晚上少說也得三錢銀子,瞧這腰身,瞧這腿,好!」
顏小二坐在床沿上笑著說:「一年過去了,除了阿朱畢業了你們看起來也沒什麼改變嘛。對了,火急火燎地把我喊回來有什麼事兒?」
核兒說:「吃喜酒啊,你不知道?」
「什麼喜酒?」
「你真不知道?」我們仨面面相覷,深感驚訝。最後還是我伏在他耳邊輕輕說:「邵麗明又結婚了。」
顏小二口噴鮮血,捂著胸口說:「又……又……」
現在我們知道邵麗明其實是他小姨,而且是他感情非常親近的小徐真人拍著他的肩膀,同情地說:「顏博士,你又多了個三姨夫啦。」
邵麗明的大喜日子安排在初九,取天長地久之意,我們四個和她的前夫,以及前前夫,被安排在一桌,席列女方親友之中。阿朱沒有來,作為特警,他端著槍去了大西北某個不甚太平的地方。
邵麗明的前夫老昊和前前夫白舒對坐無言,這兩人明明可以不來,卻非要湊這個熱鬧。老吳剛剛從西藏寫生回來,弄得跟野人似的,白舒則改行不當和尚了,他在市區盤下了一家畫廊,專賣些本校師生間歇性分裂後創造出來的神品。
我就是那個畫廊的營業員,沒課時就去。
白舒允諾我有底薪,有提成,雖然整天坐在鬼畫符下面瘳得慌,但是生意還不錯,許多剛富裕起來的人民群眾----尤其是女群眾----都熱衷於把那些玩意兒請回家供著。
顏小二不信道:「真有這麼好?」
「是真好!」核兒解釋,「關鍵是桃兒長得帥,你看他高鼻、薄唇、膚色白晳、眼神真摯、笑容熱烈,且帥與邋遢並重,每當他揚起那不羈的眉毛,抬起那迷濛的眼睛,摸著那沾著油彩的白T恤,似笑非笑地說:「好看嗎?你喜歡?那是我畫的,某些社會經驗不足的女群眾就已然上了當。他偶爾會吟詩,別人的,他玩弄兩招印象派、先鋒派,他的想法是那麼不可捉摸、如霧亦如電,他的話語是如此玄而又玄、不可名狀,他的狀態是那麼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於是他第一個月拿了五千塊,回來請我們狠涮了一頓羊肉火鍋。桃兒,好樣的!」
我得意,Rosier(法語,玫瑰,白舒在超市進口貨架前偶得)畫廊現在是我的命根子,就靠它攢學費呢。
顏小二問:「這麼說留學學費也有希望了?」
我沉吟良久,說:「再攢二十年吧,快了。」
顏小二要揍我。白舒冷冷地說:「都坐下,背挺直,坐好了,我前妻再次大喜之日,誰也不許搗蛋。」
這世界上有種人,無論他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讓人覺得有如清風拂面,分外享受,白舒就是這種人他伸出雪白的、修長的手開酒瓶,斟滿,一飲而盡,評價說「四十五度的就是沒有六十五度的香」,然後他點菸,叼上,吐出個迷迷濛蒙的煙圈,單手撐頭,又恢復到沉默的狀態。
老吳舉著酒瓶說:「咱哥倆來一杯吧。」
白舒努努嘴,意思是滿上。
然後他們就開喝了,一開始用小白酒中,喝了十多分鐘,連新娘新郎踩著小鼓點兒進來都沒管新郎長得還不錯,三十多歲,青年才俊,聽說是自己開公司的,對邵麗明一見鍾情。
我給白舒和老吳指著看,白舒冷哼說:「銅臭。」老吳冷哼說:「太矮。」
接著幾十個人拉響小禮炮,漫天的彩紙亂飛,新郎新娘上了舞台,開始進行那套程序。司儀穿得是花紅柳綠,滿場亂竄亢奮得不行,小公鴨嗓葷話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