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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04 作者: 微笑的貓
從A大廳到B大廳的路上,我和沈然靠牆喘息,一人喝了一罐紅牛提神。沈則騰出手來替我們倆撫背,說:「加油,努力。」
伴郎伴娘都換過一茬了,只有沈家兄妹和我無人替換。歇了三五分鐘,我們往B大廳走去,必須抓緊時間趕在散場前把酒敬完。
B大廳也是熱鬧,糙糙地敬了幾桌酒,我們來到38號桌跟前。這一桌位於角落,又藏在一根方柱後面,坐的都是些不太重要的社會朋友,可能是沈富豪認識的,也可能是沈闊太的朋友,總之從沈則和沈然的表情來看,他們一個都不認識。
但是我卻認識兩個----我爸和我媽。
我一眼就望到了生命的盡頭!
……
酒杯從我手上滑下去,掉在了老陸的普拉達皮鞋上,酒水飛濺了我一褲腿,但我卻毫無感覺。我爸媽的酒杯也掉了,他們愣愣地瞪著我,我也愣愣地瞪著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我的人生中經歷過無數慘劇,兩歲時趴在井沿上玩結果掉了下去,4歲時跨水溝摔斷了腿,10歲時踢球右臂骨折,15歲早戀被全校通報,17歲自己染頭髮差點兒弄瞎了眼睛,大學時玩徒步在荒山失聯了三天,被找到時餓得幾乎把襪子都給吃了……但是沒有一場慘劇能比得上眼前!
我感覺周圍的空間都扭曲了,我一定被不可知的力量拋到了某個說不清的地方,比如柯伊伯帶之類的地方,那玩意兒在海王星軌道外側的黃道面附近,天體密集……總之!我的腦中一片混沌,意識明滅中身邊的一切都統統消失,只剩下三個人:我!我爸!我媽!
你一定覺得化妝成這樣爸媽不一定能認出我來,怎麼可能!我是從我媽身體裡爬出來的,別說只是臉上撲了粉,就算剁碎了熬成醬燒成灰,他們也認識!
慌亂之下我說了一句中外鬥爭史上最容易引起誤會,最易於激化矛盾的話:「……媽,你聽我解釋……」
我媽伸手慢慢地捂住了耳朵,台詞將要脫口而出!
這時候救世主出現了,國際歌說世界上沒有救世主,不!其實是存在的,而且他就在我身邊!
沈則繞到了我爸媽身後,伸手搭住了他們的肩,親熱地說:「叔叔阿姨,你們怎麼坐在這兒?我爸媽正在找你們呢,來來來,我領你們去!」
沈則很高,我媽嬌小,我爸屬於斯文白淨型,他們倆在毫無反抗的情況下被沈則夾在胳肢窩底下挾持走了,臨走前沈則給我使眼色,命令我繼續敬酒。
我哪還能敬酒啊,我都快瘋了!
勉強從38桌逃出去後,沈然一連問了我十多個為什麼,為什麼我爸媽會出現在她的婚禮上?為什麼她事先完全不知情?為什麼我爸媽會認識她爸媽?……
我怎麼知道?!我還想問為什麼吶!
我對沈然說自己不行了,想吐,然後就從宴會廳跑了出去。見我逃了,沈然便緊隨其後,反正待會兒她哥追問起來,就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
但我真的只是去吐,一到走廊上,冷氣襲來,我打了個激靈,腦中豁然清醒。沈然從邊上逃竄出來,我一把扣住她道:「新娘子,哪兒去?」
她說:「腳疼,回房間。」
我說:「想想你哥的手段,我們不能半途而廢,得去把剩下的30桌酒敬完。」
她覥著臉說:「我哥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啦。」
「是啊。」我冷笑,「但你哥會弄死我!
我威脅說:「你敬不敬?你要是敢說不敬,我現在就跑到醫院去再餵老陸吃三條肥羊腿。」
沈然正色道:「看不出來啊!吳其,你平常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原來也挺心狠手辣。」
「我告訴你,閻狗才咬人呢!」我拉著她回宴會廳,伴娘奉上酒來,我們從39桌敬起,不多客套,不說廢話,半分鐘一桌,勢如破竹。敬到50多桌時,婚宴也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客人都自動散了。好在五六十桌後並不是來賓,而是婚禮上幫忙的眾人,比如司機、化妝師、攝影攝像、搭舞合的,扎花車的,等等,他們都拿過紅包了,喝不喝新人這杯酒都無所謂,於是我們樂得輕鬆,不了了之,連送賓客這一茬都省了。
沈然提著她的鞋落荒而逃,我留在原地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抱頭嘆息:她的事兒完了我的事兒還沒開始呢!
伴郎同情地拍拍我的肩。
這小子不錯,挺貼心的,可是由於沈則一直在邊上擠著,這麼長時間了我都沒看清他長什麼樣。
手機響了沈則喊我過去,地點在樓上的那間套房。
去不去都是個死,我摘了平光鏡,脫下滿是酒氣煙味的西服外套交給伴郎,獨自往樓上去。
套房的門虛掩著,裡面有四個人,我爸,我媽、沈則,以及沈則的媽媽沈闊太。見我進去,四個人不約而同地露出假笑:來了啊?
我點頭,來了。
尷尬中沈闊太最先說話,她告訴我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她和我父母都是大學好友,畢業後各奔東西,多年沒通音信,今年又突然聯繫上了,所以邀請他們來參加女兒的婚禮。她表示地球是個村,世界真小啊,沒想到我那個沒用的女婿……呃,也沒想到貴公子……嗯,總之,呵呵呵呵。
我望向父母,他們拊掌笑道,呵呵,是的是的,沒想到……
沈則也笑了:呵呵。
一切都源自任性,我父母知道我的老闆姓沈,卻沒把這事和沈闊太聯繫起來;他們也知道我在此工作,卻想玩二人世界,沒通知我他們要來的消息。
接下來是長達兩分鐘的無語時間,大家都覺得怎麼解釋都難以掩蓋此事的荒謬離奇。
沈闊太頻頻給兒子使眼色,沈則會意,說:「聊天忘記了時間,酒席結束了,我得趕緊去結帳。叔叔阿姨你們先坐,過會兒我上來陪你們喝茶。」說罷他長腿一邁,消失。
沈闊太也跳起來說:「哎呀呀,就是呀,我得去清點剩下的菸酒,你們曉得的,結個婚真是把人煩死了!小秀、志文你們坐哈,我等下就來!」香風過後,她也消失了。
他們避風頭去了,那我呢?
我謹慎地轉向爸媽。
我爸緩緩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我微一嘆息。
我媽也緩緩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我後退了八步。
我媽動了。
前文說過家母身材嬌小,但嬌小不代表她武藝低微,天山童姥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的身量,越女劍阿青是獨孤求敗的祖師爺……我媽雖然不到一米六,但絕對能把我的腦漿都打出來!
果然她一出手就十指如鉤,不是摧心掌又是什麼!
後面的事不多描述,免得諸位覺得血腥,家母的神功已臻化境,我在她眼中不過是糙芥蟲豸。古時候有個刑法叫寸碟,我如今就處於那個狀況。
情急之下,我只能鬼叫:「別揪襯衫!真阿瑪尼的!領子揪脫了一萬塊錢就沒有了!」
我媽慌忙縮手,驀然又出手,狠辣更甚。
這時候我爸說話了,他表示沈家和我的做法都荒誕不經,但我也是為了救朋友的急難,很有些俠義心腸,罪不至死!
於是我媽掌風陡轉朝我爸攻去,我爸且戰且退。
父子連心,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他遭殃,於是衝到我媽跟前,高舉左腕,那裡有一塊勞力士大金表,重達數斤,是沈富豪早上借給我撐門面的。我說:「媽,這塊表五萬歐元,你要是把它打碎了,我這輩子可就毀了!」
「當年我就不應該生下你!」我媽怒吼道。
我爸捂著臉說:「好了好了,他已經當了沈家的假女婿了你打他又有什麼用?」
我以勞力士護體,急速撤離了房間,逃到走廊上喘息。
恰好沈則從電梯裡出來,看到我「嘖」地驚叫一聲,說:「才幾分鐘不見,你怎麼就毀容了?」
「一言難盡,你結過帳了?」
「還沒有我不放心,上來看看。
我把勞力士褪下來給他,說:「沒事,但我現在要逃亡了,表還給你,免得路上丟了。」
他接過表,卻不放我走,他說:「你去哪兒?」
「總之找個地方先待兩個小時,冷處理你懂嗎?冷處理!」說罷我拔腿就跑,沈則跟在後面喊「等等」,我沒回頭,順手還關了手機。
走出酒店後我回宿舍睡了一覺,醒來天都黑了。開機後發現有39個未接來電,20個是我媽打的,17個是沈則的,還有兩個來自我爸。
我發自內心地開始反省,覺得對不起父母,假結婚這樣的大事,哪能不通知一聲呢?於是我顫巍巍地回撥電話準備領死,結果讓我媽給掛了。我知道完了,她老人家至少要有一個月不肯理我,今年清明我得另外找祖墳磕頭去。
事後我才知道他倆在那間套房裡又住了3天,因為沈則強行提前結清了房費,退了他們的車票,和沈闊太一起輪班陪他們遊山玩水、吃飯、聽戲、泡溫泉、轉商場、逛園子,硬是不讓他們回去,那架勢儼然要留他們度蜜月。我爸媽好不容易脫身,本著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優良作風,再沒提過我給人當假女婿的事兒。
沈富豪和沈闊太后來還分別給我塞了紅包,我覺得太多了沒敢收,畢竟我只是假女婿,受之有愧,沈則於是把錢給我打卡上了。他個性惡劣,我不敢直接退,就給沈然買了一隻據說從牛羊肉、堅果到五穀雜糧都能打碎的攪拌料理機當結婚禮物,花了三千元。沈然日後要是看老陸膩了,還能把他投進去,水一衝基本不留痕跡。
再後來,沈則請我吃河豚了。
因為單獨兩個人去吃略顯尷尬,於是便等了一陣子,等到老陸出院身殘志堅地前來赴宴,我們才一起奔赴江邊。吃飯的過程不贅述了,老陸雖然沒了膽囊,吃相依然兇惡,汗水淋漓,也不知道沈然看上他哪一點。
吃完一條紅燒河豚等待毒發的空閒,老陸和沈然摟抱著到江岸上散步去了,我趁機問沈則:「你認識那麼多人,怎麼就偏偏選了我給老陸當替身?」
沈則說:「因為你和老陸像啊。」
我問:「真像麼?」
沈則假咳了兩聲,終於承認道:「不像,只有個子差不多。」
「那為什麼選我?」
沈則想了一會兒,放下筷子說:「那天也是形勢所逼,但我想既然老陸廢了,非得另外選一個人加入我沈家的話,還是你比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