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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29:04 作者: 微笑的貓
李檀弓長嘆一聲,抱頭蹲下呻吟,他實在想不通漁火婆婆到底和這事兒有什麼牽扯,還有青姑,還有常缺、海紅雁、擺渡婆長孫愁、滿魚兒……這一路上,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長孫破說:「與其在這裡瞎想,還不如當面去問問老太婆。徒弟,你帶我去!」
兩大兩小四個人在山林中走了個把時辰,眼見著夜越來越深,便停下來休息。長孫破席地而坐練習紫玉大法,滿魚兒和阿九奔波勞碌了一天,早就睏乏得不行,兩人躺在火堆邊睡覺。李檀弓翻來覆去睡不著,便一個人出去透透氣。
這一天正好是新月,漫天星子,月亮卻隱沒在地平線下。李檀弓心裡煩亂,不知不覺走遠了,等醒神時已經找不到來的路,他這才想起蘭心說過逍遙山有陣法,一旦走岔了便再也回不去。正著急呢,突然發現前頭密林里有火光,他還以為是自己繞了一大圈又回來了,喜滋滋地摸過去,走到一半覺得不對勁,樹林裡人影憧憧,完全不像是長孫破能弄出來的動靜。
他走得更近些,頓時嚇得目瞪口呆,眼前儼然是一幅地獄場景!那些人影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掛在樹上的一具具屍體!
夜風陰冷,屍體大多死相悽慘,面目猙獰,有的還在淋漓地滴血……
李檀弓打個寒戰,準備無聲無息地退回去。可他的行蹤早已落在對方眼裡,他一挪步,對面便跳出三個人向他撲來。
李檀弓大驚,他輕功還可以,一下子繞過了那三個人。他來不及定神,發足狂奔,後頭三人緊追不捨,看得出都是練家子,有一個幾乎能追上他,另兩個腳步稍微沉重些。
李檀弓玩了命地跑,他只能跑不敢喊,喊雖然能喊來長孫破,可更會驚動了對方,也不知道林子裡埋伏著多少高手!他不出聲,對方竟然也不出聲,四個人沉默地在林子中追逐,李檀弓腳下一個趔趄,順勢跌倒,那個離他最近的人便衝到前頭去了。
李檀弓滾了幾滾爬起來,換個方向再跑,那三人隨即跟上。李檀弓的心都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他知道自己那點微末的功夫,光對付這個跑得快的就夠嗆,更何況後面還有兩個!
他決定不與他們交手,只是跑,能跑多久就跑多久。他對自己的腳力有信心。可惜事與願違,那個跑得快的已經向他出招,他扔出幾枚暗器,李檀弓仗著身穿火蠶絲甲硬是接住了,可是背上被敲得生痛。
暗夜無月,他瞧不清對方的樣子,對方三人也覺得前面那小子就像條滑溜的泥鰍,明明就要抓到了,卻又讓他跑了。
有人打個呼哨,而後兵分三路,要對李檀弓來個包抄,暗器簌簌地飛來,李檀弓心裡已經把他們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等到耳朵上中了一鏢後,他再也按捺不住,吼道:「你們這群王八蛋!殺了我的親姐姐,還要跑來殺我!我咒你們掉茅坑吃屎吃死!」
他就是信口亂喊,誰知對方聽了這話竟然停了停,有人沉聲問:「小子,誰殺了你姐姐?」
李檀弓腳下不停,嚷道:「就是你們!但是小爺早晚要為她報仇,把你們這群混蛋殺乾淨!」
他跑到山崖邊,只見眼前斷崖高高聳立,不知道綿延幾里,正在走投無路之時,突然聽到身後「撲撲撲」幾聲悶響,接著有個女人冷冰冰地笑起來,那笑聲真是說不出的可怕!
擺渡婆長孫愁飄到他身邊,說:「好弟弟,你果真是有良心的。」
李檀弓都要被氣樂了:「你果真沒死!」
長孫愁笑道:「我哪有這麼容易死。小弟弟,你果然上逍遙山來了。」
李檀弓絕對討厭這個女人,雖然他憐愛滿魚兒,也多少敬重一點長孫破,但對這個女人他卻始終憤恨加懼怕,因為她不正常!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是好的,什麼時候是瘋的。
就像上回她給自己下「一日離魂」昏睡藥,萬一那幾天她是瘋的,沒聽常缺的話下了毒藥,那他李檀弓和阿九豈不是早死了!
她陰森森地喊「弟弟」,李檀弓背上寒毛直豎,可是論輩分,他還真是她的師弟。
長孫愁問:「我爹和滿魚兒呢?」
「在樹林子那邊。」李檀弓問,「你明明沒死,為什麼誣陷逍遙山?」
長孫愁說:「是我嗎?不是我。」
她指指兩邊道:「看在你叫我一聲姐姐的份上,我已經幫你把這幾個吃屎的殺了,你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見李檀弓愣著不動,她輕推了他一把,說:「走,回我爹身邊去,告訴他我暫且在玄陽洞安身。」
李檀弓冷笑道:「你現在倒心疼你爹了,當初裝死嚇他時怎麼不心疼?」
長孫愁作勢要打:「快走,不然我殺了你!」
李檀弓氣哼哼地走了出去,長孫愁說:「等等。」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滿魚兒她還小,萬一我……你要多疼她。」
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瘋了,也沒有了殺人時的心狠手辣,眼神中飽含著為人女、為人母的柔情。
李檀弓點點頭,說:「我記住了。」
長孫愁轉身消失在漆黑的密林中。
李檀弓完全迷了路,心想與其自己亂走,還不如等長孫破來找他,他精疲力竭,乾脆尋了個地方天為蓋地為床地睡了一覺。
醒來後天蒙蒙亮,他摸索著往回走,誰知又轉到了與長孫愁碰面的地點那些駭人的死屍依然吊在樹枝上微微搖晃,但昨晚在這裡紮寨的人卻走得一個不剩,李檀弓賊頭賊腦地溜進營地,發現灰燼還是熱的,他們必定沒有走遠。
李檀弓想,長孫愁是常缺的人,她怎麼能上逍遙山?逍遙山的勢力範圍,眼線、密探和守衛呢?他細看那些屍體,發覺有的像是農戶,有的像小商販,有的像紈絝公子,有的倒像馬匪,可其中有一具從服飾到頭飾,竟就是逍遙山的弟子!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難道……
他想起蘭字輩師兄臨死前那句話!他說的不是「多」,而是「東」,東廠!
他在說「東廠來了」!
逍遙山危在旦夕!
他返身就跑,不知跑了多久,突然與長孫破撞了個滿懷。長孫破罵道:「你跑哪兒去了?一覺醒來不見你,讓我們好找!」
李檀弓趕緊說:「糟了糟了,師父,東廠來了!」
長孫破說:「來個屁!逍遙山可是沒這麼好上的,東廠的蒼蠅都飛不進來。」
「真的真的!」
見他不信,李檀弓趕緊拉他去東廠的營地,誰知竟然又迷了路,只好在林子裡跳腳罵老天。他抓著長孫破,把昨晚的所見原原本本地說了又說:「我猜那些人都是逍遙山的探子和守衛,恐怕連個信都沒能報出去,就被殺了掛在樹上!師父,這次東廠是來真的啦!」
長孫破只聽見他說「師姐沒死,人在玄陽洞」,其餘一個字兒都沒上心,他拉著李檀弓就要去找女兒,李檀弓真是急得五內俱焚。
「師父,玄陽洞不難找,就在入山的三座大牌樓邊上,那天你練功,我和滿魚兒、阿九還跑進去玩過。咱們分兩路,你帶阿九、滿魚兒去接師姐,我回無極宮報信,如今東廠肯定已悄悄圍了山了再不報信就晚了!」
長孫破沒反對,帶著滿魚兒離開了。
李檀弓轉身飛奔,眼前鬱鬱蔥蔥的景色與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可不知為什麼總是透出絲絲肅殺。他經過一棵大樹,見上面掛著個死人。
李檀弓跳上去一看,發現那人被割斷了喉嚨,想來這人應該是守在樹上的暗哨,可惜被人發現了。
「冷靜……冷靜……東廠來不了。」李檀弓自我安慰道。突然耳側一記怪聲,像是獸的尖嘯,又像是哨子,如銳針般直刺人的心底,他大驚失色,因為這是那天他在太湖、在漁火婆婆的船上聽到的簫聲!
簫聲未歇,四周鼓聲頓起!
鼓聲中夾雜著無數狂奔的馬蹄聲、無數嘶吼的人聲,以及刀劍聲、衝殺聲!
----東廠來了!
李檀弓瘋了般朝無極官衝去。
無極宮裡竟然沒亂。
逍遙山千餘名弟子火速聚集到了主殿三清殿前,聽候陽明真人的指陽明真人問:「東廠的大軍還有多久到?」
有弟子氣喘吁吁回答:「閹狗的兵從四面八方而來,足有五六千人,已經開始攻山了,領頭的全是錦衣衛!不用多久就能到這兒!咱,咱們在外圍的人都遭難了!」
陽殊說:「掌門師兄,咱們在山上布的陣法……」
「怕是沒用,」陽明真人打斷他,「這麼多人,就算砍樹也能砍出條路來。」
他沉吟片刻,冷靜地給弟子們劃分了守護範圍,又告訴陽殊道:「你的兩位師兄重傷,陽字輩只有你、我可以再戰,我作為掌門必須堅守三清、玉皇二殿,其餘的事情就只能拿你了。」
陽殊點頭,說了句師兄放心,便振臂一揮,帶著一群弟子直奔宮門去了。
李檀弓躍進了宮門,揮汗發毒誓道:「他如果我能活著回到魚峰山老窩,絕對,肯定,必須一輩子都不再入江湖!」
無極官雖然仍是道觀精舍,可防禦工事絕不亞於任何一個山寨。青年弟子們推動數十處機關,只聽隆隆巨響,無極宮的外牆竟然高上去三丈,全是由粗木接成;又推動一批機關,牆外的地面竟然憑空陷下三丈,成了一條寬大的壕溝。
陽殊長喝一聲:「扔!」
千餘名弟子紛紛攀上外牆,將扎馬釘、鐵蒺藜之類的東西成捆成袋地朝外撒去。這場面十分壯觀,如果是平時,李檀弓早就沖在前頭瞧熱鬧了,可現在他沒這個心情,他只是想報信,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
不能摻和逍遙山和東廠的恩怨,他得趕緊找個地方躲躲!
他故技重施往伙房去,伙夫早已經逃光了,但鍋灶依然燒得很旺,總不能現在就鑽進去,他又轉了一圈,發現伙房後院角落裡有口枯井,大概是常年不用了,連木頭蓋子都朽了,他包了一籠屜饅頭跳進井裡,準備等事兒完了再出去。
聽著外頭的廝殺聲越來越近,他漸漸坐立不安起來,想到陽明真人生死未卜,他嘆口氣說:「唉,他要是死了,阿九交給誰呢?」於是又順著井繩爬了出去。
東廠大軍已經近在咫尺,聽聲響他們是帶著火器的。李檀弓滿院子找陽明真人,突然看見長孫破抱著阿九和滿魚兒越牆而過,輕鬆地落在三清殿前的巨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