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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19:20 作者: 沈滄眉
    她邊走邊和艷少說著什麼,皎潔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一雙剪水秋瞳中笑意盈盈,似清晨地秋露,晶瑩剔透。

    我呆呆看著她,忘記呼吸。她使我二十年來對於古典美女的全部想像,第一次有了一個清晰可見的印象,我之前所見的那些女人在她面前,全部不能稱之為女人。

    23 (3)

    眼看他們二人即將踏上遊廊,林少辭一把將我拉進房裡,從頭上下打量我一番,道:「你這身打扮,確實不像一個客人。」

    「這裡有 後門嗎?」

    「後門沒有,後窗有一個。」

    「後會有期。」

    「歡迎常來。」

    我推開窗,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踏著月色而去,出了院子,來到綠柳成蔭的堤岸上,坐等艷少。哼哼!我倒要看看你什麼時候才出來?

    這時,身後忽然有人冷冷說了一句:「原來是你。」

    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南宮俊卿,一襲長袍,清白容顏。

    我看了看他,奇道:「你躲這幹什麼?」

    我只看了我一眼,便轉頭注目於煙柳垂拂下的一湖碧水,道:「我一直在這裡。」

    我四周瞧了瞧,乾笑道:「失眠嗎?」

    他不語,靜默一會轉身往回走,正眼也不看我,語氣漠然的說道:「我很好奇,林少辭的客人究竟是誰,現在知道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一句:「莫名其妙。」

    這時,夜色深重,湖面上霧氣裊繞,澄碧的天幕下一彎清冷的下弦月倒映在水裡,只是一抹淡淡的影子。

    我等了很久,也不見他出來,情緒從不耐煩變成很不耐煩,再由很不耐煩直接導致心灰意冷。於是,我乾脆回家睡覺去了。哼,隨你什麼時候回來,最好別回來。

    我回去的時候,鳳鳴還沒有睡。不但他沒有睡,泓玉和杜杜鳥也沒有睡,三人在月下練劍,鳳鳴手裡握著人家姑娘的劍,演練招式,見到我毫不驚訝,使一招鳳點頭算是見禮了,似乎早就知道我不在房裡。

    我心情鬱悶的和衣倒在床上,越想越氣,耳聽後院的舞劍之聲更是心煩。翻來覆去了好半天,終於聽到開門的聲音。

    艷少走近來,輕聲道:「睡著了?」

    我閉著眼背朝著他,沒好氣道:「睡著了。」

    他嗤笑一聲,道:「晚上又幹什麼去了?」

    「除了睡覺還能幹什麼?」

    「穿著夜行衣睡覺嗎?」

    「不可以嗎?」

    他笑起來,「當然可以----就是這些衣扣麻煩些。」

    他說著上床摟我,我恍惚嗅到他的衣袖上有一股隱隱的香氣,似蘭似麝,頓時怒火中燒,一把打掉他的手。

    他靜默一會,故作委屈的說:「那我去西廂房睡了。」

    我不理他。

    「我走了。」他又說了一句,腳上切沒有動靜。

    我待要不理他,轉念一想便翻身坐起來,定定看著他,微笑道:「好啊,你去西廂要是睡不著的話,不妨讀讀詩篇,有一首詩寫得很好呢----」

    他立刻重新坐下來,笑嘻嘻問道:「哦,是什麼詩?」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念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揚,妍姿巧笑,和媚……」

    我還沒念完,他已經朗聲笑了起來。

    我冷笑道:「很好笑嘛?」

    他樂不可支,連連點頭。

    我沉著臉,冷冷道:「那你現在就去西廂好好讀吧。」

    他坐著不動,凝眸看著我,眼瞳幽深澄澈,盈盈笑意從裡面流溢而出。我忍不住嘆息一聲,伸手去摸他的臉,試圖撫平那眼角的細碎笑紋----生命短暫,用來慪氣實在是種罪過。

    他捉住我的手輕吻一下,啞著嗓子低低叫聲傻瓜,便俯身吻住我的唇。

    過了一會,他放開我,惱火道:「這些扣子果然很麻煩。」

    我忍住笑,故意道:「你武功這麼好,還能被區區幾顆扣子難倒嗎?」

    他輕哼一聲重重吻我,十指靈活而邪惡,不消片刻,我已連聲告饒,迅速讓那件該死的夜行衣見鬼去。

    23 (4)

    「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這沒道理啊?」

    我從梳妝檯前側過身來瞪著他,問道:「她為什麼將藏寶圖送給你?」

    他微笑看著我,不置可否道:「也許她知道,這是她唯一能做的選擇。」

    「條件呢?」我繼續問道,「她難道就這樣毫無條件的雙手奉上?」

    「她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她要求你繼續做御馳山莊的莊主。」

    我頓時愣住,一把青絲從手裡傾滑直下,失笑道:「天下有這樣的好事?白送一張藏寶圖,外加一個莊主之位。」

    他走過來替我梳理長發,自鏡子裡看定我不語。

    我疑惑道:「莫非這幅藏寶圖是假的?」

    他曲指敲敲我的頭,笑道:「你啊----有些地方聰明過頭,有些地方愚蠢到家。這張藏寶圖若是假的,她何必要提出這個要求?」

    我仍然不解,睜一雙晶瑩烏眸,自銅鏡里望定他。

    他的臉沐浴在清晨的陽光里,看起來精神很好的樣子,語氣卻頗為無奈,解釋道:「林晚詞提出這個要求那是因為她知道,你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等一下!」我轉過身來,仰頭笑盈盈問道:「我對你真的至關重要嗎?」

    他含笑不語,俯身吻一下我的額頭,才道:「是的,你對我至關重要。」

    「怎麼個重要法?」我不依不饒,繼續追問。

    他沉吟道:「很重要。」

    「很重要是多重要?」

    他不語,佯怒瞪我。我笑著啄一下他的唇,道:「繼續說。」

    他抬起頭看著窗外,嘆息一聲,道:「她要你重新做這個莊主,等於是把自己放到了無路可退的位置,同時也令我有所顧忌。呵呵!你若是御馳山莊的莊主,從表面上看,御馳山莊是歸順了漢王,實際上,卻是給我多加了一層束縛和顧慮,在漢王這件事,我不得不謹慎行事……」

    他忽然笑起來,轉頭看著我道:「說起來,她的目的和你竟是一樣的。」

    我一時不解,「我的目的?」

    他微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不幫漢王嘛!」

    我站起來,笑嘻嘻道:「假如是這樣的話,這個莊主的位置,再去做做也無坊。」

    他望定我,似笑非笑道:「我這算是眾叛親離嗎?」

    這時,後院突然傳來泓玉的聲音:「這一招不對,應該這樣……恩,然後這樣……」後面變沒了聲響,大概是正在比劃招式。

    我猛地想起昨日的疑問,此刻對照艷少適才的一番話,焰閃寸心之間恍然大悟:他欲謀反,自然不願泓玉等人和自己扯上關係----原來他表面一付淡漠不管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卻一早為身邊的人留好退路。

    眼下,我若是去做這個莊主,他反而不便將御馳山莊拖進謀反這件事來。且不說事情的成敗結果如何,御馳山莊首先在道義上就站不住腳,誰做這個莊主都只有一個結果,就是承擔責任與罵名。那麼,林晚詞此舉,實際上是進行一場賭博,賭的就是艷少對我的感情。

    雖然我極不希望艷少參與謀反,卻也絕不敢用我們之間的感情作賭,這等於是一種變相的要挾,我不願這麼做,更不願意給艷少這種感覺……現在,林晚詞揭破了這層紙,把問題擺到了桌面上……

    我越想越是驚駭!

    艷少會答應這個要求嗎?換言之,他會因為我而放棄謀反嘛?

    窗前日光明媚,風和日麗,我卻莫名覺得一股寒氣襲人。艷少看定窗外,神色極淡漠而悠遠。

    這時,他側過頭來,佯怒道:「怎麼還沒穿衣服?快去,我餓了!」說著轉身拿起一件淺碧色的衣裳,我接過來自己穿了。

    兩人梳洗完畢,吃好早飯,他便和鳳鳴進了書房不再出來,飼鴿房的老方一個時辰往書房跑了好幾遍,臨進晌午十分,艷少忽然乘車出門去了。

    我隱隱感覺到一種緊張的氣氛,仿佛有什麼事即將發生,明明青天白日,卻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風滿樓的意味。或許是銘仁宗病危的消息外泄亦未可知,漢王在朝中的耳木眾多,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午後,我在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中,迎來一位不速之客----林晚詞。

    她站定在庭前,微笑著說:「疏狂,好久不見。」

    那是我聽過最動聽的聲音。她穿了一件極其普通的淡青色衣裙,即便如此,亦難掩其絕代風華。

    我呆呆的,尚來不及說話,旁邊忽然衝出一個人,最里叫嚷道:「晚詞小姐……真的是晚詞小姐……」

    杜杜鳥的臉上寫著極大的驚喜二字,好似虔誠的教徒遇到聖主降臨。

    林晚詞對他微微一笑,卻並不招呼。

    他便面色泛紅,訕訕的有些拘謹,平時的伶牙俐齒都不知道去了哪裡,不像是混跡風月場的公子哥,倒像個沒見過世面的羞澀小子。

    我輕咳一聲,加重語氣提醒他:「杜公子,泓玉姑娘剛剛在找你。」

    他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嘴裡含糊的應了一聲, 兩隻腳卻像釘在地上一般移不開。

    我不去理他,對林晚詞道:「我們進屋說吧。」

    她含笑點頭。

    我們進客廳坐下,我正要吩咐下人端上茶水點心。

    她起身攔住我,微笑道:「疏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有事相求。」

    「什麼事?」我不動聲色道。

    「請你重回御馳山莊。」她的聲音很輕,這幾個卻說的很有力。

    我沉吟道:「我是御馳山莊的叛徒。」

    她看著我。「我願代替家父向你道歉,並召開武林大會,向江湖朋友解釋此事。」

    我忍不住好奇道:「你要怎麼向江湖朋友解釋呢?」

    她微微一笑,道:「抱歉疏狂,我暫時不方便透露。」

    這句話若是由別人說出來,我少不得要嗤之以鼻,可是由她口中說來,卻有一種極真摯坦誠的感覺,叫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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