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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19:20 作者: 沈滄眉
    飛舞驚叫一聲:「主人!」

    楚天遙垂頭閉目,滿頭銀絲披垂而下,遮住蒼白臉頰,極疲憊的樣子。我心頭一悸。一個月不見,他竟消瘦了許多?

    飛舞躍入閣中,急道:「主人,她私闖求----」

    她一語未畢,面上就挨了一巴掌。我頓時傻了眼。我甚至沒有看到他抬手。

    飛舞愣了一下,忽然大聲道:「您訂下的規矩,沒有人能更改!」

    「我自會處理。」楚天遙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

    「這不公平!不公平!」她叫起來,「您做的這些,她根本不在乎,我替您不值……」

    楚天遙低吼:「出去!」

    她頓時面如死灰,紅唇微微顫抖,站了一會,終於一甩頭,扭身出去了。

    房內靜默。

    好半天,他方才抬起頭,漆黑雙瞳冷電般盯著我,似要在我身上灼出兩個洞來。我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樣,心底也禁不住有些發寒。

    終於,他輕輕嘆息一聲。「疏狂,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覺得有一股酸氣直衝鼻頭,忙極力控制住----我不能再被他迷惑,他是魔鬼,是魔鬼!

    他忽然走過來,攬住我的腰,輕撫我的頭髮,低低叫我的名字。「疏狂,我們講和吧!」

    我再也控制不住,熱淚轟然來襲。

    他摸我的臉。「你瘦了。」

    這個混蛋竟然搶我的台詞!我轉過頭,大顆淚珠紛紛墜落。

    「我想去大明湖住一段日子,陪我好嗎?」

    我就著他的衣服擦乾眼淚,瞪著他。「我進過求真閣,死路一條,鬼魂陪你去嗎?」

    「你----」他氣結,然後點頭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我不語。

    他放開我,揀起地上的冊子,輕嘆道:「這裡記載著江湖各派的秘密,有些秘密一旦泄露,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我必須重重的懲罰你,嗯,就罰你永遠不許離開我,」他看著我,補充一句,「直到我死!」

    我哼道:「放心,你絕不會死的。」

    他一愣。「嗯?」

    我沒好氣道:「禍害遺千年!」

    他靜靜地看著我,忽然笑了。「承你吉言!」

    我眼皮一跳,莫名有些心驚,脫口道:「我不許你死!」

    他不動聲色。「哦,為什麼?」

    我不敢看他的眼,嘴巴卻道:「因為我要親手殺了你!」

    他握住我的手,應道:「好!」

    我的淚又一次傾出,縱身摟住他,他的身體微微一震,用力抱住我。

    【

    (2)

    更新時間2008-3-116:11:00字數:0

    我不知道,楚天遙為什麼突然跟我說起死這個字,也許他已經得知我身中奇毒也未可知,畢竟他是無所不曉的。我只恨我的意志竟如此薄弱。他說兩句動聽的話,我就心軟。但倘若他果真對我尚存有一些情意,是否可以皆由我的死,去平息這場謀反?那麼也算對得起小榭了。

    或許,我真的高估了我自己,不過有機會總得去嘗試一下。又或許,我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偉大,假如命運一定要我在風亭榭與楚天遙之間做出一個選擇,我難道真的就能將刀刺進楚天遙的胸膛?

    我知道,我勢必下不了手!

    眼下的情況,叫我想起張愛玲的小說《色戒》,女殺手愛上特務頭子,最後落得一個死亡的淒涼收梢。我以前一直覺得這個故事有些不可思議,原來卻是真的。人性複雜,命運多舛,我也不過是一個平凡女子。

    馬克吐溫有一句名言說----有時候真實比小說更加荒誕,因為虛構是在一定邏輯下進行的,而現實往往毫無邏輯可言。

    愛情亦是如此。毫無邏輯可言。

    在這樣一個兵荒馬亂的年月里,倘若一定要我挑一個人去愛,最合適的,當然是林少辭。可我偏偏愛上楚天遙。人生的許多事,由不得我們自己做主,譬如何時生,幾時死。我不知道,我將會哪一天死去。而我貪慕這滾滾紅塵,和他所給予的溫暖,即便只是曇花一現。

    我不知道他消失這麼多天,究竟去了哪裡?是否又殺了什麼人?他回來之後,明顯的消瘦了,眼角的細紋漸深,好像極其容易疲倦。

    這一刻,他枕著我的膝蓋沉睡,呼吸平穩,面色蒼白,眉宇間帶著一種孩子似的滿足,看得我莫名心疼。

    這個男人長了一張清俊文秀的臉,卻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忍不住深深嘆息。

    「好好的,嘆什麼氣?」

    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睜著一雙烏黑皎白的眼,含笑看著我。

    我微笑,順手理他的頭髮----這頭流瀑般的白髮提醒我,我欠他的。

    「你睡著的時候,比較可愛。」

    「你還不是一樣。」他第一次近乎賭氣般跟我說話。

    「啊?」我一愣。

    「你醒時,像一隻牙齒鋒利的小老虎。」

    「胡說!」我佯怒道,「我比老虎要兇殘得多,你最好小心一點,不要再被我抓住什麼把柄。」

    他看著我,嘴角慢慢彎起一道漂亮的弧線,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明亮的眸底有一股克制不出的喜悅朝外流瀉。

    我摸摸他的臉,戲謔道:「傻了,被罵還這麼高興?」

    他握住我的手,輕吻一下,笑道:「你剛剛說『再』,我什麼時候被你抓住把柄了嗎?」

    我甩開他的手,重重哼一聲:「你自己心裡明白。」

    他忽然低低嘆息一聲。「這種感覺真好!」

    我微微皺眉。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吃醋了,不是嗎?」

    我禁不住臉紅。「你想得美啊。」

    他嬉笑著,伸手摟住我的腰。「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樣。」

    我將他推開一點,拿出警察叔叔審訊犯人的口吻道:「老實交代,你們那晚都幹了些什麼?」

    他兀自傻笑,輕聲道:「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她幫我扎針。」

    說完,他便低下頭,輕吻我的嘴唇,前所未有的溫柔。忽然之間,我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什麼漢王謀反,什麼江湖恩怨統統都拋到九霄雲外。我只想好好活著,與我心愛的人執手終老。

    良久,他放開我,忽然提高嗓音道:「鳳鳴,找最近的客棧投宿。」

    鳳鳴打馬疾馳。我的臉頓時像火燒,不敢看他。

    他大笑。「真難得,你也會害羞。」

    「害羞?」我抬頭瞪著他,「我這是期待的喜悅。」

    「天!」他又驚又笑,「沒見你這麼直接的女人。」

    「還有更直接的呢。」我立刻移到他腿上,迅速吻住他的唇。

    車內氣氛立刻升溫,曖昧香艷之極,少兒不宜。幸好馬車適時停住,否則我怕我不能自控。

    是夜,他沉靜睡去。我起身去找鳳鳴。

    他正在樓下喝酒,清秀的面上有幾分冷峭,他很像楚天遙,連喝酒的姿勢都像足七分,亦或是在模仿。

    他看見我,起身道:「夫人!」

    「坐吧。」我開門見山說道,「艷少究竟怎麼了?」

    他面色微變。「您為什麼問這個?」

    「他身體不舒服,怎麼回事?」

    他沉默一下。「您何不直接去問主人?」

    我一怔。「是很嚴重的病?」

    他看著我,目光閃爍,忽然問道:「您很愛主人?」

    「廢話!」我瞪著他,「他到底怎麼了?」

    他仰頭喝下杯中酒,一口氣道:「沒什麼。練武之人,免不了要有些病痛。」

    我還欲再問。

    「夜深了,您何不早些歇著。」他飛快說道,「屬下也有些倦了,告退!」說著頭也不回的上樓去。

    我一愣,有些疑惑是否自己眼花,他的眼睛裡恍若有水光?

    我悄悄回房,剛躺回床上,就被一隻手攔腰抱住。

    「老實交代,剛剛乾嘛去了?」他目光灼灼,學著我白日的語氣。

    「刺探消息去了!」我笑。

    「刺探到什麼了?」

    「對手非常狡猾,一無所獲。」

    他輕笑一聲。「那你讓我獨守空房,是否該有所表示?」

    我驚呼。「還來?」

    他戲謔道:「你還有力氣到處亂跑,不是嗎?」

    我不及抗議,便被封住了唇。

    他的吻輕柔而深情,似品一盞甘醇綿厚的梨花白,淺啜深飲一路蔓延,又像是雲層攜夾而來的密集細雨,傾灑而下。

    我幾乎窒息,似身在溫軟雲層之上,月光柔和寧謐,無數星辰聚積的瑰麗光芒,在我的身體裡轟然綻開。

    (3)

    更新時間2008-3-120:49:00字數:0

    日暮,大明湖畔柳綠花紅,夕陽未沉,冰輪已升。澄碧湖水中倒映著一個淡白色的身影,清俊挺拔,影隨波盪,撲簌迷離。

    我靜靜看著他的身影,眼眶裡漸漸蓄了淚。相處日久,我越無法自拔,我愛上一個人,卻沒有感到喜悅,這多麼悲哀,如雲端寂寞的孤鴻,一聲聲淒悵哀鳴。

    「過來。」他轉身朝我伸出手,溫柔的微笑。

    我用力眨眨眼,笑道:「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忙嗎?怎麼忽然想起來這裡?」

    他握著我的手。「你就是我要忙的事。」

    「少來這一套。」我哼道,「沒準又是幫朱高煦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搭。」

    他依然微笑著,語氣有些無奈。「昔日江湖朋友說我楚天遙狂傲,我看,這兩個字應該送給你才對。」

    「哦?」我側頭。

    「你左一個朱元璋,又一個朱高煦,還不夠驚世駭俗嗎?」他輕點我的鼻頭,「以後人前切莫直呼帝王的名諱。」

    我一陣心酸,他最近越發的縱容寵溺我,似乎已知我時日無多。

    我岔開話題,道:「你前一陣跑到哪裡鬼混了?」

    「找一樣東西。」他淡淡道,「不過很可惜,沒找到。」

    「咦?」我瞪大眼,「這天下竟然還有你找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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