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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19:24 作者: 荒川黛
「醒來之後呢?」
電梯到了, 康羅說:「醒來之後就一直不肯說話了,飯也很少吃,基本上就是坐在窗前一動不動,所以我才想著叫您來。」
蔣祺笑著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康羅是知道蔣祺家裡有一個即將臨盆的妻子,這個時候叫他來實在有些不妥,但他實在沒辦法了。
病房門關著,蔣祺伸手敲了一下。
康羅把手放在門把上,低聲說了句:「先生,我們進來了。」
蔣祺跟在康羅身後走進來,徑直朝老人走去,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輕聲說:「珀西先生,好久不見了。」
老珀西抬起頭,稍有些意外,隨即回頭看了康羅一眼,「你叫他來的?」
康羅低下頭,蔣祺笑了下,替他打圓場:「不是康羅先生,是我過來探望一位朋友,在外頭偶遇康羅先生才知道您在這兒住院。」
老珀西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蔣祺笑著揮手讓康羅出去了,自己坐在老珀西對面打量著他的表情,這個兩鬢斑白的老人臉上透著一股久經風霜的蒼老,卻又有著軍人的堅毅。
他看起來又堅強,又脆弱。
「今年霍城的桑青花開的很好看,我摘了一束,我探望的那位病人先出了院,就借花獻您了。」蔣祺含笑將花插進花瓶,聲音聽起來毫無攻擊性。
老珀西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他手裡的花,這個花是諾拉最喜歡的。
「諾拉生前最喜歡這種花,只有桑青才能在戰火的殘垣斷壁上生長,很堅強,像是無論經歷什麼都擊不倒。」
蔣祺手指一頓,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沉,又轉瞬即逝地消逝了,笑著轉過身,「小姐生前一定是個非常堅強又耀眼的人,可惜我沒有那個幸運見一面。」
老珀西垂下蒼老的眼皮,緊緊地抿住了唇,把嘆息咽回了心裡。
諾拉從小就要強,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後退,上戰場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的光比戰艦反射的陽光還要耀眼。
蔣祺說:「這麼多年了,您始終看不開,我想她也不願意看到您這麼消沉。」
老珀西看著他,稍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起來沒有了往日的凌厲,這次的車禍可能給了他一些打擊。
他說:「其實我一直覺得,諾拉沒有死,我每次來霍城祭拜她的時候,就覺得她依然在我身邊,沒有離開過。」
蔣祺等他說完,給了幾秒的空餘時間,又說:「您沒有看見過她的屍體,那麼為什麼您又幫她立碑呢?」
老珀西說:「戰艦的殘骸在那裡,還有個燒焦的屍體,手腕上戴著……戴著她媽媽送她的手環,她從不離身的。」
蔣祺看著他將臉埋進手心裡,垂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他們心理醫生這個職業往往要去窺探別人的內心,去看別人最痛苦的根源,發掘他們內心深處的絕望,再給他們一線希望。
蔣祺從他臉上移開視線,看向窗口,他給老珀西的從來不是希望。
他在將這個老人一步步引向絕望。
每次相見他都很少說話,老珀西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但因為他身居高位多年,習慣掌控全局,蔣祺只不過是他的「樹洞」。
他需要一個傾訴的渠道。
蔣祺便每次都和他有意無意的聊起已逝多年的諾拉·珀西,一遍又一遍地鞏固他的絕望,讓他沒有一刻遺忘自己女兒耀眼的樣子。
蔣祺輕吸了口氣,繼續溫聲說:「如果諾拉小姐仍舊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您,她不是那種會拋棄國家、親人,將責任全部拋之腦後的人,您說是嗎。」
老珀西抬起頭,有些迷惘的呆滯了一會,嘆了口氣說:「是,她不是那樣的人,如果戰場上還有一個生還者,一定不是諾拉,她不會讓別人替自己犧牲,只會沖在最前面。」
蔣祺說:「她將榮耀看的比生命還要重,如果讓他拋棄了這一切,我想她一定比死還難受吧。」
「是啊,如果諾拉還活著,說不定和蔣先生也能稱為好朋友。」老珀西笑了下,心情好了不少,每次跟他說完話,就覺得女兒還站在自己面前一樣。
「如果有幸能和諾拉小姐這樣的人成為朋友,那我真是三生有幸了。」蔣祺笑著掩飾住眼底的輕嘲,在心裡盤算了幾秒,抬頭說:「諾拉小姐的照片,我能看看嗎?」
老珀西一頓,伸手指了指窗沿。
蔣祺順著他的視線一看,窗沿上放著一個相框,他走過去拿起來看,相框裡的女人並不是很白,反而是健康的蜜色,深藍色的眼睛像是藏了一汪深海。
無疑,她是個很美的女人,穿著利落,尖削的下巴微抬,穿著軍裝被定格在照片裡甚至都能透出一股蓄勢待發的力量感,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陷落。
蔣祺伸手,描摹了下。
他見過和她極其相似的女人,只不過那個人皮膚白皙毫無血色,瞳孔中透出一股枯槁的死氣,懷裡抱著一個孩子,被另一個男人攬在懷裡,如同雕像。
那個女人不叫諾拉·珀西,叫沈煙。
嚴格算來,是他的岳母,只不過他並沒有見過,只是陪妻子回老宅的時候,在牆上的照片上看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