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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15:07 作者: 翻雲袖
    應肅輕吻他的發心,沒有說任何話。

    跟男友的思想差距沒能耽誤徐繚拍戲,倒不如說他更投入拍攝了,幾乎是火力全開,舉手投足恰到好處,台詞念得抑揚頓挫,清清楚楚,仿佛就是劇本里的人再生。他拍到現在,又與趙松溪時常討論,功底愈發爐火純青,收放自如。

    纖瘦的手指握住鋼筆的模樣十分好看,墨囊吸飽了汁,哪管筆下龍飛鳳舞,走勢什麼模樣,徐繚的字不難看,卻稱不上大家,只是寫起來十分有范,光看他的模樣,還當是哪家留洋歸來的貴公子,劇組早請了真大神來寫信,鏡頭一換,連人帶信紙都換了。

    江南煙雨里,蒙陽與女主角站在一塊兒,好一對璧人。

    徐繚打傘走過長橋,翩翩濁世佳公子,獨他一人,風采也毫不遜『色』,他的演技有收有放,比起當初的驚艷,眼下倒更為自然。

    崔遠山對他很滿意,其他演員就遭了秧,若是挑中跟徐繚一同拍戲,簡直是既幸福又痛苦,能被帶著走,偏又演技跟不上,一個拍不好,就叫導演罵得狗血淋頭。

    只有蒙陽不覺得痛苦,女主角演技差了些,他演天雷勾動地火,對方倒像無意踩滅了炮火,一腔情絲在一次次ng下化為米線,倒巴不得每天都是自己跟徐繚搭戲,兩人一唱一和,偶爾表演上突然靈機一動,也不必藏著掖著,生怕對方接不住。

    徐繚想得倒也簡單,他這人最落魄的時候經歷過人情冷暖,又再爬起來,心境自然不同,要是換在上輩子這個年紀,估計少不得大發脾氣,跟應肅不依不饒一番,如今想來,卻能領會對方苦心。無非就是自己還不夠強大,無非是自己的根基不夠穩,無非是……叫應肅還不能安心。

    談戀愛這檔子事看起來簡單,談起來甜蜜,實則麻煩卻不少,只要兩人膠著就能共渡一切難關,偏就許多人在膠著這塊上出了問題,大抵是膠水摻了太多水,便粘不牢了。

    可徐繚不同,他對應肅是強力膠混漿糊,恨不得黏在一塊兒撕都撕不下來。當初應肅那般毫不猶豫地打擊他,徐繚都能挺過來,更遑論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了,人會老會病會死,不過數十載,誰知道明日會不會隕石撞地球,哪來那麼多機會爭執吵鬧。

    應肅本就是這樣的『性』子,喜他的好處,卻惱他的壞處,天底下哪來這麼好的好事,真當老天爺是親舅公,整天跟在屁股後頭收拾爛攤子不成。

    既然應肅不放心,覺著對事業有影響,那就走到巔峰,讓他無話可說。

    拍攝過了小半,劇本顛倒錯『亂』,倒不是演員們本身能力有問題,實在是上一場跟下一場的戲份完全搭不上邊,甚至於有時候自己的角『色』都切換無常,入戲出戲哪有那麼快,又不是人人都像徐繚那般變態。

    崔遠山提前了小半個月來找徐繚,劇組裡誰都不知道,只單獨告訴了徐繚,這個角『色』被添了新彩,加入設定,有位同『性』情人,倒沒有新演員來搭戲,不過略略提及。

    就好似此事稀鬆平常,宛如芸芸眾生里擁有愛侶的男『性』之一,並無任何意外。

    徐繚認真聽著,於月影下點燃一根香菸,打火機定著幾秒鐘響一聲,險些以為崔遠山看破他與應肅的關係,故意說來臊他。

    「這個設定,應肅是鐵定不準的。」崔遠山皺眉道,神情十分剛毅,與平日嬉皮笑臉有所不同,「你之前拍攝過《片面》,這次再來拍攝同『性』戀,恐怕會遭到許多非議,可是我覺得這個人物還該更完整些,本身題材、信仰、劇情就有百無禁忌,也不該避諱『性』取向。」

    徐繚輕笑道:「難怪。」

    「你要是不同意,也沒有什麼關係。」崔遠山緩緩道,屋內沒開燈,兩人坐在休息室外頭的小板凳上對著抽菸,只有圓月照明,那口過了五臟六腑的煙從肺腑里呼出,像是春雨過後的濃霧,他平靜開了口,「接這個項目的壓力不大,編劇其實早就跟我提過了,只是我顧忌市場,不願意採納,後來想了想,覺得這個設定刪除,未免太可惜了。」

    徐繚似笑非笑看他。

    「我拿起鏡頭,只想發聲。」崔遠山笑了笑道,「票房高好賺錢,男女老少都愛看,那也是好電影,拍得好本來就是本事,可要是扛鏡頭的人心裡都有了偏見,這聲音只怕也發不出多少來了。不過你最初接到這角『色』,是沒有這個情況的,你要是不同意,就當我今晚沒來過,將這個細節刪了。」

    徐繚吞雲吐霧了大半根煙,平靜接受了這個消息,他將煙丟在地上踩滅了,又拾起來扔進垃圾桶里,淡淡道:「我倒覺得挺好,談談改了之後的劇本吧。」

    改後的人設依舊十分隱晦,若非提前看過劇本,亦或是注意到擺著的相框,壓根覺察不出來。

    戲也不算多,只是添了幾句台詞,差不多是獨角戲,時間不長,約莫剪出來也就一兩分鐘的模樣,拍攝時仍是一個月光很好的晚上,他們換了外景。

    徐繚跟蒙陽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閒談,他們都準備修復這段友情,兩個人談起了自己的感情,約好一起喝一杯,公寓裡有了新照片,另一半的臉模糊不清,體型卻看得出來是個男人。

    兩人的表演都很自然,應肅難得坐下看監視器,方方面面去了解徐繚,鏡頭裡那個人跟耳鬢廝磨的愛侶太過不同,全然脫胎換骨成陌生無比的路人,那張臉上的喜怒哀樂變幻無常,演繹出另一個人的人生,與看電影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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