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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15:07 作者: 翻雲袖
    甚至不少人臉上還帶著柔和的笑容。

    直到啞女第一次『露』了面,還算輕快的氣氛倏然變得沉重起來。

    啞女很顯然是被遺棄的,她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臉『色』蠟黃,神情木然,身體乾癟瘦小,『裸』『露』出來的雙手傷痕累累。

    老師蹲下來看著她,輕聲細語,好聲好氣地說服她,啞女仍是不為所動,她的目光看向天上的月亮,像是神遊天外。老師實在沒有辦法,伸出手去觸碰她,對方又很快退開來,像是長了刺的小刺蝟,他只好往前走,借著月光看見了道路上的小小影子。

    這一段拍得相當溫馨可愛,明亮的月光,長長的小路,一大一小,一前一後走在田埂上,風中搖曳出麥香,沉甸甸的稻穀被壓彎了腰,老師臉上微微『露』出笑意來。

    啞女像條小尾巴似的跟著他,埋著頭,渾身髒兮兮的,仿佛是山野里的小泥猴。

    老師點上了燈,燒了點熱水,又勻出自己大半的飯菜,家裡沒有像樣的衣服,又到鄰居那兒借,鄰居是對和善的老夫妻,老師托老『婦』人幫忙,又與老爺爺絮絮叨叨,說是路上見著的,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丟了,許是鄰村的,想來這會兒要急了。

    老爺爺於是便沉默了,他吧嗒吧嗒地抽了口煙,煙杆子往厚厚的鞋底一磕,嘆氣道:「您可撿了個大麻煩回來。」

    天底下哪有不愛孩子的父母。

    老師不以為然,讓啞女分了自己的晚飯,孩子剛換了新衣,手上的傷痕比起之前看起來少了些,卻顯得更嚴重了,她只吃很少一點,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看著著這個陌生的大男人,於是老師耐心哄她,這才不聲不響地扒完了整碗飯。

    晚上睡覺時,年長的男人將床鋪騰出來給她,她怯生生地躺了個小角,烏溜溜的大眼睛疑『惑』而茫然,老師搬了張小凳坐在她身旁,與她說那些課本里的故事。

    啞女聽不太懂,卻隱約覺得很美,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她太累了,於是又睡著了。

    風裡傳來幽幽的笛聲,是支古老的山間歌謠,音調悲涼,在沉靜的夜裡像是隱隱約約預兆著不好的事。

    老爺爺在門外吹起造型奇特的樂器,屋內一盞燈光,無聲無息地滅了。

    只剩月光,也被陰雲遮蔽。

    小燕嬌不□□分地動了動,她斷斷續續在觀影時問了徐繚幾個問題,大多都是些很簡單的,徐繚耐著『性』子回答,對方不知道懂了沒有,也沒有多問,只是晃著腳安安靜靜地繼續觀看了下去。

    山村之間的流言蜚語總是傳得很快,還沒等老師到處詢問,第二天剛從桌子上睡醒,門就被人敲響了,湧進來幾個人,拿著鋤頭跟釘耙,惡聲惡氣。為首的是個女人,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吊梢眼、薄嘴唇、鼻子略微有些塌,膚『色』頗深,便在臉上擦了點白『色』的脂粉,遮不住勞苦工作後的皺痕,反倒愈發顯得荒誕不堪,雙手放在自己的胯骨上,樣式像個茶壺,腰間繫著條雜『色』的圍裙,雙腳支著身體,倒有頂天立地的氣勢。

    老師臉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掛上,對方已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她那丈夫前來揪住讀書人弱不禁風的身板,呸他好大一口:「虧你還是個老師!」他竟顯得很是鄙夷,又有些高興,覺得自己約莫是抓住了這類高高在上的人的痛腳,竟平添幾分扭曲的快樂,冷笑道,「做出偷人家娃娃的事來!」

    這倒是冤枉了。

    老師仍不知這是怎樣的套路,他試圖好聲好氣地與夫妻倆說話,哪知那女人撲了上去,抱著啞女心肝寶貝的哭喊著,聲音都沙啞了,又不分青紅皂白,愣是說老師毀了這女娃娃的清白,旋即喜滋滋地站起身來,將這孩子塞給老師,仔細挑選起這屋子裡的家具做聘禮來了。

    大悲大喜只在一瞬間。

    東西不好搬,乾脆拆了門出去,人們瞧夠了好戲,丟下失魂落魄的老師,帶著談資邁著兩條腿,像傳訊的鴿鳥,飛快流散在了村子各處。

    「您受騙啦。」老爺爺等人『潮』散去後,慢悠悠地說道,「這女娃娃八成是為口吃的,賴上你了。他家裡人聽著訊,可還不是趕過來討最後這點便宜。」

    老師苦笑道:「怎麼,有許多這樣的事嗎?」

    「不少哩,女娃子頂什麼用。」老人漠然地看著女童,漫不經心地出口道,「您不懂咧,都是一村的,男丁生出來,才能幹活,才有出息,女娃子吃得多用得多,麻煩事一籮筐,還得嫁出去,哪個願意養。這還是善心愿意給口飯吃的,有些早拋水裡頭哩。」

    老師靜靜嘆了口氣,啞女安靜無聲地看著他,像是被丟棄習慣了,只是下意識縮起身體抱住了頭,大抵是挨打習慣了。

    「你別怕。」老師輕聲道,「我不怪你。」

    然而老師也實在是說不出更多的話來了。

    啞女凝視著他,卻沒從角落裡出來。

    「原來也是個傻的。」老爺爺佝僂著身體往回走,若有所思,大大哼了一聲,頗有些覺得老師不識好歹的憤恨,卻不知道是在說誰。

    這場戲拍得並不算激烈,可在熒幕上卻顯得極有衝擊感,無論是村民們愚昧歡樂的神情,還是老爺爺自以為是的鄙夷神態,連同老師困『惑』而疲倦的失落,都讓人油然而生沉重的無力感,啞女安靜地看著鏡頭,像是通過屏幕看向了眾人,她的眼裡沒有尋常孩童的光彩,如一潭死水,苦過頭了,就不覺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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